“好,既然師弟這么說了,不如就先將她關(guān)入青云殿的地牢,待翰云大會結(jié)束,再行審問?!泵髦氐馈?p> 明啟搖搖頭,道:“師兄,我造的孽,我來處理,可否準(zhǔn)許我親自審問莫禾?”
“你與她畢竟師徒一場,我怕……”明重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另兩位殿主。
“三位師兄,我只這么一個徒弟,本是悉心教導(dǎo)希望她能繼承衣缽,卻不想竟出了這等事。翰云大會我已無心參加,還請諸位師兄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親自審問她,我定不會徇私,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fù)?!泵鲉⒄鎿吹溃劭粑⒓t,含著淚水。
明重與另兩位殿主相顧一視,點了點頭:“罷了,你就帶她下去吧!我去看看星兒,明宣,明柘,你們照看著,青云大會是宗內(nèi)盛典,不能因為這個意外而終止!”
“是!”
幾個殿主相繼離開,莫燃走上前將莫禾扶起,向明啟詢問道:“師叔,可否由我送莫禾回去?”
“我們長云殿的事情,會自己解決,不麻煩賢侄。令師妹受了傷,你還是多關(guān)心下她的傷勢為好!”明啟說著,向莫禾招招手:“莫禾,過來!”
莫燃擔(dān)憂地握住莫禾的手,莫禾抬頭向他淡然一笑,抽出手來轉(zhuǎn)過了身:“莫燃師兄,我沒事的。”
“你不要任性,配合師叔調(diào)查,我會去看你的!”莫燃急忙囑咐道。
“莫禾!”明啟有些不耐地喊道。
聽到喊聲,莫禾心中一痛,紅著眼跟了上去。走了幾步,她又覺得身后那道目光太過灼熱,讓她難以割舍,于是強忍著淚水?dāng)D出一個難看的笑,回頭道:“師兄,不用擔(dān)心我!”
莫燃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覺得莫禾看似柔弱,實則聰慧堅強,很有主意,難免多余,只好也擠個笑容,道:“等我去看你!”
莫禾噗嗤一笑,在淚水掉落的瞬間,轉(zhuǎn)身離開。
“你恨我嗎?”明啟捏著御風(fēng)訣,帶著莫禾飛向長云殿,行至半路無人的時候,問道。
“師傅,您將我養(yǎng)大,教我仙術(shù),不管您對我做了什么,我都不會恨您,我只是覺得委屈,不明白您為何要這么對我!”莫禾哽咽道。
明啟又嘆了口氣,眼中滿是內(nèi)疚:“莫禾,師傅有師傅的難處。人都是自私的,你若能躲過此劫活下來,日后來尋我復(fù)仇我絕不反抗,定雙手奉上我的人頭。但是無論如何,今日之事我是一定要做的!”
“師傅,我不明白,您到底要做什么?六年前您將孤零零的我?guī)нM山內(nèi),悉心教導(dǎo),在我心中,您和師母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不管您遇到什么難處,都可以跟我說,而不是用這種……”莫禾咬咬嘴唇,道:“我不明白有什么是我們師徒合力不能解決的,非要用這種方式,陷我于不義。”
明啟卻沒有回答,只是幽幽道:“莫禾,對不起!”
長云殿淡青色的屋頂透過重云逐漸顯現(xiàn)在兩人眼前。莫禾還想再問,卻忽的被明啟捏緊手腕,接著一陣刺痛沿著臂膀直沖腦際,她大腦登時一片空白,昏了過去。
微風(fēng)攜著溫?zé)岬乃鬟^莫禾臉頰,一接觸,便是淡淡的刺痛。莫禾睜開眼睛,清醒后迎接她的是渾身上下更為劇烈的刺痛,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從她身上慢慢抽離,撕扯,分裂,從皮膚滲透到五臟六腑。
莫禾想喊,卻發(fā)不出聲音,想動,卻四肢僵硬,仿佛自己已游離于身體之外,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quán)。
全身上下,她唯有一雙眼睛還屬于自己,透過氤氳霧氣,觀察四周。
終于,她神識逐漸清明,看清了一切。
這是莫竹長年居住的地方,長云殿的藥池。只是如今她和莫竹調(diào)換了位置,她泡在綠油油的藥池之中,莫竹卻坐在池邊一方石床上,雙眼緊閉,意識全無。
師母明蕓在莫竹身后,雙掌抵在她背上,手掌帶光,似是在為莫竹運送仙力,而師傅,手持一方漆黑如墨的香爐,燃著異香。
一縷縷淡青色的光絲從她額頭流出,穿過香爐,再穿過空氣流入莫竹眉心。
這是……
撕裂肺腑的疼痛侵蝕著莫禾的神識,她咬緊牙關(guān),維持著僅有的一絲清明,感受著身體的變化,直到她發(fā)現(xiàn)體內(nèi)真氣越來越少,仙元潰散,血脈盡損。
而莫竹卻隨著青絲的攝入臉色逐漸紅潤,頭發(fā)也從發(fā)根開始有了淡淡的青色,后來滿頭發(fā)絲都逐漸轉(zhuǎn)黑,整個人像是被重新灌入了生機,有了正常女孩該有的顏色,紅是紅,黑是黑,明媚皓齒,驚艷眾生。
莫禾看著自己散在眼前的頭發(fā)逐漸枯黃,露出水外的皮膚蒼白褶皺,水面上妙齡少女變成老嫗般模樣,劇痛之下是心如死灰般的絕望。
“原來是如此,原來六年恩情只是為了取我仙根,什么師徒情分,什么父女之情,皆是我一廂情愿……怪不得師傅身為一殿之長,卻拒絕各大家族優(yōu)秀后輩,只收一個小偷為徒,還不準(zhǔn)我與其他殿的人多做交流。為得卻是有朝一日,即便這個徒弟從世上消失,也不為有人來問上一問?!?p> 一切心中明了,莫禾蒼老的面龐劃下一滴滴淚水,滴在幽綠的池面上,泛起點點漣漪,又很快消失,重歸寂靜。
她的生命也如這漣漪般,短暫過后,終將起不了一點波瀾,歸于塵埃,無跡可尋。
甘心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甘心又能如何?
莫禾閉上眼睛,感受著最后一絲仙脈被抽出體內(nèi),腦海中浮現(xiàn)出莫燃那含笑的面容,身體也隨之滑入水中。
“青云殿弟子莫燃請求一見!請明啟師叔準(zhǔn)許!”
清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宛若一聲驚雷,喚醒了莫禾即將昏睡的意識。
“莫燃師兄,救,我……”她枯瘦的手猛的抓住池邊,僅剩頭露在池面以上,干涸的嘴唇發(fā)出微弱的聲音。
“明蕓,怎么辦?”仙脈移植將成未成,正是最為緊要的關(guān)頭,若是莫燃此刻闖進來,他們可要功虧一簣。
“不要理他,此處極為隱蔽,他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不了!”明蕓面色不變,穩(wěn)住明啟。
“青云殿弟子莫燃請求一見!請明啟師叔準(zhǔn)許!”門外莫燃見沒有應(yīng)答,不肯放棄,繼續(xù)喊道。
里面一片寂靜,只有莫禾微弱的求救,可惜這溫泉在長云殿最深處,又有兩道密門,任她使出最后的力氣,也難以穿透房間被莫燃聽到。
“莫禾!——”喊了多遍依舊得不到回應(yīng)的莫燃有些慌了,顧不得禮節(jié)直接喊起莫禾的名字,甚至還在外面尋了起來。
然而他始終沒能找到這里,莫禾聽著門外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呼聲越來越遠(yuǎn),心如死寂,只是機械地重復(fù)著:“莫燃,別走,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