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止水蘭亭已是霞光漫天,晚景之下,一個小童殷切地給人捶著背,影子被夕日拉的老長。
雖是看不真切,不過瞧著長影中那一大把的長胡子,來人的身份也就明了了。
伏羲未仰俯,卦象已先畫。乾坤易之門,神機盡開辟。盤根有仙李,靈芽一枝出。衣缽自己傳,獨智探圣域。
卦千機,絕世卜者,人稱諦觀天地。
“嘖嘖,想不到你也有這么狼狽的一天啊,稀奇喲,稀奇?!彪m是在路上換了衣物,臉上的蒼白卻是遮不住的。卦千機撇過頭瞟了一眼,頓時嘲笑出聲。
身后捶背的頑棋聞言立馬抬頭張望,見到弈非白大叫一聲“先生”便立刻跑了過去,險些掀翻了正坐的恣意的老人家。
說什么最愛卦爺爺咯哦,哄的他開心的,現(xiàn)在先生回來了,自己就成一根草了。抱好自己的胡子,卦千機又暗暗把這筆賬記在了弈非白頭上。
弈非白接過一路跑過來的頑棋,這才回話:“我若不狼狽點,你又怎會輕易來找我?”
“是咯,能見見你這幅狼狽相,小老兒我此行不虧哦。”卦千機起身,撈著他那副長及膝蓋的白胡子,將一行人打量個遍,目光在林小乖和半?yún)⒓t塵身上停了許久。
“嘖,都挺慘的啊,還有幾副生面孔呢。”
“晚輩半?yún)⒓t塵,見過前輩?!卑?yún)⒓t塵心領神會,拱手行了一禮,便交代了自己身份,看的卦千機一陣滿意。
“不錯不錯,是個好苗子?!闭Z罷又小心摸摸了自己的胡子。
一旁林小乖見狀,也學了半?yún)⒓t塵的樣子明了自己的身份,一副恭敬模樣,哄的卦千機眉開眼笑。
這倆人身份他是知道的,早前弈非白向他問了一卦,他便知道此行絕不簡單,暗地里也推算了許久,大多事情,他是十分清楚的。
不過知道歸知道,老人家嘛,就喜歡見年輕人懂禮的模樣,雖然這林小乖從年歲上講,也算不上什么年輕人,幾千歲的老妖怪還差不多。
明面上的譜都擺了,卦千機也不再多說廢話,讓頑棋把人都引進屋里去,儼然是一副主人做派,弈非白像是早已習慣,便由著他去了。
迎客歸,止水蘭亭會客之處。
八張交椅面對面而放,八杯清茶一一置在小幾之上,茶煙邈邈,茶香盈室,有云霧彌漫之像,春水細雨之感。水霧未散,顯然是剛泡不久。
“湛湛長江去,冥冥細雨來。茅茨疏易濕,云霧密難開。秋茅云霧,溫涼時飲最佳??磥砗糜咽窃缬蓄A料啊?!眲偤冒藦堊伟吮瑁x用的茶葉也是掐準了時間,想讓人想不到都難。
卦千機自信一笑,也不多解釋,把頑棋打發(fā)了出去,便領了眾人落座。
他確實是算準了時間來的止水蘭亭,其一無非是算到弈非白吃了癟,特地來看看他的狼狽模樣,卻也不是重點。他隱隱感受到即將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卻又尋不到根源,想著弈非白此行也定不安穩(wěn),或許能尋到一些蛛絲馬跡,這才連忙算了時辰過來,想著說不定還能幫上什么忙。
“好了,現(xiàn)在來說說接下來的安排吧?!北俾暚F(xiàn)在心念念只想著找回自己的師弟,現(xiàn)下既得了空,急著便提了正題。
“不忙不忙,你們總得先讓小老兒我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吧。”卦千機止住了抱琴聲的急躁,將頭轉向了弈非白,“來,你說說?!?p> 弈非白這才將數(shù)劍鋒此行所經(jīng)之事大致講了一遍,想到林小乖所言四印之關鍵還未向其他人言明,又將這封印關鍵仔仔細細講了,期間少不了林小乖的補充,畢竟此事,還是他最為熟悉。這一番解釋下來,過了差不多半個鐘頭,杯中的茶都已經(jīng)見了底。弈非白喚了頑棋進來添了茶,眾人才繼續(xù)開始做下一步的計劃。
“妖路大門既然已經(jīng)打開,尋找四印便是現(xiàn)在的關鍵。然而幕后主使可能已經(jīng)有了他們的下落,形勢對我們極為不利。此外,他們準備多年,背后勢力定不小,妖路大開為北境全境之禍,僅僅靠我們八人是不夠的,還得其他尋人幫忙?!卑?yún)⒓t塵冷靜開口,直接確定了三個方向。
“四印的方向,就交給小老兒我了。我雖然算不出他姓氏名誰,但推算出個大致方位還是沒問題的。”呷了一口茶,卦千機直接將自己最擅長的事攬在了身上。
一事已了,弈非白開始著手對其他人的安排,摩挲著手中黑子,思索良久,這才開始布置:“羅觀天你去一字崖尋找紫檀衣,告訴他前因后果,求得他的幫助,林小乖你隨羅觀天同行,保證他的安全。抱琴聲你們師兄弟二人,依卦千機所示,去尋找四印下落。半?yún)⒓t塵同我一起留下,至于凄紅娘,你待會兒從后山出去,避開人直往北走,到三清天尋找一名名叫鬼生的人,你只需說是我要你來找他的,他就會告訴你該怎么做?!?p> 余下幾人都沒什么意見,唯有索魂不解:“為什么我得避開人從后山走?”鬼生?三清天有這人?怎么她從開沒聽說過?
“你若是不避開也無妨,我在路上便給蘇小寫了封信,告訴她你在我這里,想來現(xiàn)在她人也快要過來了。你若是想被她抓走,盡管一試?!?p> 聽到蘇小的名字,索魂整個人都炸了:“臭下棋的!算你狠!”話頭一撂,風風火火往后山去了后山去了。
一旁的卦千機此時也湊了頭過來,“夠狠,你不會真把那小丫頭請來了吧?”蘇小是索魂的親生姐姐,性子比之索魂,有過之而無不及。
“自然是哄她的。”
“……”
還行……
索魂一走,余下人也都沒什么意見,便都各自出發(fā)。很快迎客歸便只剩下了半?yún)⒓t塵和弈非白二人。
半?yún)⒓t塵自是明白弈非白支開索魂的目的,不由嘆了口氣。雖然只短短接觸了兩日,但索魂待他的好,他是極為清楚的,現(xiàn)下心里只有滿滿的無奈。
數(shù)劍鋒千百人的喪失,只有他們七人活著回來,幕后者不可能不拿此來做文章。他們七人之中,凄紅娘是最有可能被提出來擔這個罪的。現(xiàn)今這武林局勢,想掀風起浪的人不在少數(shù),能真以此為理由討伐凄紅娘的,大多也非良善之輩。妖路大開一事亦不能太過聲張,不能亂了人心,數(shù)劍鋒弟子覆滅,冷橫江風評也一直不錯,將他推出來,也不大可能平息此事,如此,也只好暫且委屈凄紅娘了。
然而依她那個性子,若是如實相告,定不會乖乖離開,只能以其短處相逼,偷偷瞞著她,三清天是個清凈地,在那里安身,應是沒有問題的。
若是估料不錯,此刻,來聲討凄紅娘的人,也應該到了山下了吧……
弈非白望著手里的黑色棋子,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