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法
沒有在村里住幾天的具體打算,但方松明幾乎是一天都不想待下去。
老太太一睜眼兒,又開始提柳雪了。
方松明滿臉寫著無奈,渾身煎熬。
姜瀾是下午去方家的,還是昨天柳雪去的那個時間。
老太太聽見院門被推開,院子里的大鵝見到客人嘎嘎叫,以為是柳雪來了,剛一拍大腿,掃一眼,正準備下炕迎接,瞬間失落。
方松明一直窩在客房玩手機,農(nóng)村土墻不隔音,他知道有客人來了,也不感興趣來人是誰,把頭頂帽兜一罩,準備睡覺。
但這覺是注定睡不好的。
一道土墻外,是個陌生小丫頭的聲音,那小丫頭咬字清脆狠厲,伶牙俐齒。
”春奶奶,雪兒的布包呢。”
好一個上來就是質(zhì)問。
”布包?布包??”
春奶奶沒看見,姜瀾人小氣不小,掐著腰,她不知道柳雪是偷聽到被罵的那些話,姜瀾還以為是當(dāng)著柳雪的面兒說的。
小臉兒繃緊,繼續(xù)施加壓力。
”春奶奶,你可得好好找找那包兒可放了很重要的東西。”
春奶奶著急的一頭大汗,方松明遽然坐的端正起來,像是沙發(fā)上有個彈簧。
那個土不拉幾的花布包么,有倒是有,里面反正也一大堆廢紙和一個破撥浪鼓,昨天他好心的以為是垃圾就給順手扔灶臺里燒炕用了。
方松明不知道那玩應(yīng)兒是什么,黑燈瞎火他也沒怎么看。
春奶奶點著拐棍繞來繞去,一會兒扒拉扒拉被褥下面,一會兒扒拉扒拉枕套里面。
柜子,冰箱都翻了。
”雪兒呢,她今天怎么沒來,她還記不記得放在了哪兒?!?p> ”哎呦呦,春奶奶,雪兒不是您家里的工人,您也不給人家工錢,干嘛非得天天來伺候啊,更何況昨個兒伺候的還是你們家一大群人。”
老太太埋頭找,使勁找。
方松明到聽出這話里的滿滿的嘲諷。
他暗自心想,別帶上老子,老子昨天可是一點兒都沒吃那桌的菜。
兒子兒媳去鎮(zhèn)上買東西,這屋子里還剩個孫子。
春奶奶急急呼喚,”松明!松明!”
方松明徹底沒了睡意。
打開門簾兒出去。
”怎么了?!彼路饹]聽見剛才的那些話,裝模作樣的問。
方松明這下瞅見了這個陌生小丫頭的嘴臉,果真長得就兇巴巴的。
他不認識姜瀾,姜瀾可認得他。
姜瀾沒搭理方松明,徑直走進屋子里去找布包。
老太太著急起來,”松明,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布包里面應(yīng)該是裝了雪兒的作業(yè)本。”
方松明假裝回憶了一下,沒說見到,也沒說沒見到,閑懶的伸了個懶腰。
”丟東西的人應(yīng)該自己來找?!彼f著風(fēng)涼話,”本人不來就說明不重要?!?p> 他把老太太扶到座位上,安撫著,”奶奶,您別急?!?p> 方松明這會兒又想讓柳雪來了,他知道柳雪如果知道是他燒的,應(yīng)該不會怪他。
其實從那個時候起,方松明就特別欺負她,知道她不會怪自己,便可以為所欲為。
姜瀾憑著記憶里柳雪的打扮找到了一個花布縫的口袋,不知道被誰丟在了沙發(fā)的角落里,皺巴巴的。
姜瀾只覺得那個包兒眼熟,但不確定是不是,她拿出來掏了半天,什么都沒有。
不過還是把布包疊吧疊吧揣走了,一句話也沒留。
柳雪一頭午都坐在能門檻上,要是假期作業(yè)弄丟了,她開學(xué)就別想活著回來了。
她想到這兒悲從中來,又是害怕又是后悔昨天沒有堅持進去再找找。
終于可把姜瀾盼回來了。
姜瀾把口袋里的布包掏出來,”這是不是你的?”
柳雪確認了一下,倏忽站起來,”是,是我的。”
她搶過來,打開一看,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柳雪大腦一僵,看來是真的,他們把她的作業(yè)當(dāng)垃圾扔了。
雪兒繞過姜瀾跑出院子,直奔方家大門,她要討個說法。
她不能這樣任人踐踏,就算是誰不知道,不小心給她扔了,也要給她道個歉。
柳雪一路狂奔,穿著一雙海綿拖,腳趾里飛滿沙子,特不舒服。
一張雪白小臉兒被毒辣的太陽烤的泛著紅,她氣喘吁吁的進了大門。
因為一時的惱怒,全然忘記了昨天他們的羞辱。
但當(dāng)?shù)搅舜笤洪T口的時候,她又有些害怕了,不知為何。
她想象不到方松明道歉的樣子,只怕他不會承認,也不會道歉。
但如果是方流?;蛘叽耗棠棠兀X得她這樣貿(mào)貿(mào)然進去討個說法,也不太禮貌。
不過來都來了,她顧不上什么,憑著直覺往里面走。
入夏的天兒,她去年種的那些野種子都開了花,火紅好看。
院子里的大鵝嘎嘎嘎又叫了兩聲,這回來的是柳雪。
老太太喜上眉梢,以為她是過來陪自己說話的。
但柳雪心里難過,她今兒沒心情說什么。
掀開簾子,和老太太打了個招呼。
”春奶奶,我的作業(yè)好像落在你家了。”
老太太呦呵了一聲,一陣喟嘆,”我說的么,剛才小瀾來了一次,我還以為找到了,快快,快進來找找。”
柳雪自知找到的希望渺茫,她的那個背包早就被人翻過了,害怕開學(xué)被罵的心思到達了頂峰。
她覺得她沒有證據(jù)指認究竟是誰扔掉自己作業(yè)的。
柳雪還是進屋子角角落落的翻了一篇,然后進到客房,方少爺翹著二郎腿東倒西歪的坐著。
她沒有打招呼,小小的身子繞著他翻來翻去。
方松明不自覺的抬頭瞥了一眼,大概是有點兒心虛。
直到這個客房也翻完了,除了方松明所坐的沙發(fā)后面,一個大大的雜物箱,她想過去翻一翻。
但不太敢,連靠近都不敢。
她怕她身上的膻味熏到他。
猶猶豫豫,欲蓋彌彰的在方松明眼前直兜圈子。
最后還是沒走過去,她覺得放在那個雜物箱里的可能也不大。
雪兒背對著方松明蹲在地上,翻找炕下面的一個紙盒箱,其實剛才已經(jīng)翻過了。
方松明不知為何心里有些不太好受,看著那個瘦小的背影,心口越來越發(fā)毛。
他放下手機,注視了一會兒,眼前瘦小的肩膀忽然顫抖起來,像被風(fēng)吹拂的一朵小白花,而后有細細軟軟的抽噎聲響起,她沒多留很長時間,幾乎立覺守不住淚水的那一刻,因為害怕丟人,就離開了屋子。
她低著頭跑得飛快,老太太剛想問些什么都來不及。
方松明把手機扔進包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tài),他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