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龍坡仙人齊至。
在祭出那件酒甕形狀的半仙器后,青衫中年人朱騰,便不再出手,氣定神閑。
面貌兇狠的刀疤漢子,終于收起嬉笑神態(tài),嚴肅以待,他可以輕視一位窺十的大窺窺,但是,一件半仙器,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
一件半仙器,便相當于一位半步仙人。
登高路上兩道檻,一道窺五邁窺六,一道窺十入十一。
一道稱之為“結(jié)果檻”,一道稱之為“仙人檻”,尤其是仙人檻,最難邁,檻前千千萬,檻后能有個千千,就不錯了。
半步仙人,就是那邁過去一只腳,還有一只腳在這邊的窺窺。
簡單說,就是一腳凡窺,一腳仙窺。
多少窺窺,天長地久的用心蘊養(yǎng),圖的不就是一件半仙器,至于仙器,都不敢奢求。
即便如此,能夠蘊養(yǎng)出一件半仙器的,仍舊寥寥無幾。
即使很多仙人,都沒有一件半仙器,更不用說凡窺之輩了。
被先前交手波及的地面,破爛不堪,就像萬馬奔騰過后的草皮,再加上暴雨傾盆,更加泥濘不堪。
甕口朝下的酒甕,緩緩降落,正對刀疤頭頂。
剛剛打散土龍的刀疤,抬頭望去,舔了舔嘴唇,臉上一抹狠戾之色,隨即一腳重重跺地,拔地而起。
軒榭之前的地皮如遇地震,波浪起伏,落地雨珠,竟然被一次次彈起。
身形驟起如箭矢的刀疤,頂著酒甕,一拳拳出拳不停,打得那件半仙器的酒甕,嗡嗡顫抖,但是依然下墜,只是略有緩慢。
刀疤也只是閃爍在甕口邊沿,并不敢置身甕口當中。
在場仙人,都看得出,一位窺九的獨夫,能夠硬抗一件半仙器,很不錯了。
如果,換成一位半步仙人,那個兇猛漢子,必敗無疑。
另外,就是祭出半仙器的中年青衫人,并沒有再出手,如果,朱騰稍稍出手,收拾那個窺九的獨夫漢子,不是難事。
似乎是有意牽制。
朱騰望向空中,那個越戰(zhàn)越勇的漢子,神色平靜,如果不是考慮到誥主他老人家的謀劃。
他根本不會出手,不要說一位小公爺,就是清流公洪演,他也沒有放在眼里。
立國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多,大小都有,照現(xiàn)在郡縣的說法,像清流這樣三郡之地立國的,算不上小,但也不算大,只是中等偏下的國家。
要說小的,一郡之地立國的也有,如今的天下就是這個樣子,而且一郡之國,還不少。
別管大國小國,都有窺窺做官,然而,窺幾就有很多說法了。
一個一郡之地的小國,窺三窺四的不會嫌棄,大點的國家,窺五窺六;但是像他這樣窺十的大窺窺,一位青簪大道君,就是放在大玄王朝,都是座上賓。
何況一個清流城?
不過,入駐清流,輔助清流立國,是誥主他老人家的意思,對于誥主的命令,青詞誥上下從來沒有誰會質(zhì)疑。
為什么,因為,誥主是天青誥主。
嚴格來說,青詞誥沒有誥主,所謂的誥主歷來都是“綠素先生”,綠素先生下有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最多時有十一先生,每一位先生都是仙人修為。
青詞誥祖師傳下一桿綠素筆,定下遺訓(xùn),執(zhí)綠素,作青詞,詞入青天誥有主。
一旦青詞誥無主,便會請出綠素筆,但凡青詞誥的先生,有意誥主之位者,都可以手執(zhí)綠素筆,作一篇青詞,而青詞直入青天者,是為青詞誥之主,俗稱“作詞誥主”,尊稱“綠素先生”。
此外,還有一種情況,叫做“綠素傾心”,屆時,綠素筆偶爾會自行擇主,傾心之人又叫“青先生”,意為祖師青睞,綠素青眼,是當之無愧的青詞誥之主,呼日“天青誥主”,往往較之于作詞誥主更加地位尊崇,深得人心。
誥主他老人家喜歡穿綠袍,人稱“老猴子”。
整個青詞誥如在股掌之中,無不畢恭畢敬,綠袍老人向來說一不二。
朱騰知道,雖然當下的青詞誥沒有十一先生,排號最尾只是九先生,但是在青詞誥弟子眼中,毋庸置疑的是,當下的青詞誥完全不輸于十一先生時的青詞誥,甚至猶有過之。
因為高高在上,有一位殺伐決斷的老人,天青誥主。
其實,青詞誥所謀求的是進入大玄王朝,而不是一塊巴掌大的清流,這一點,門中弟子都明白。
腴洲四大王朝,大玄,迦音,白熊,上濟,恰恰也有四大山門,敕令山,青詞誥,止屠山,星星臺。
若說人氣最為濃郁的,自然首推蒸蒸日上的大玄王朝,也是最吸引四大山門弟子的地方。
但是大玄朝中,只有止屠山兵家弟子。
敕令山因為山規(guī)“不沾功名,不擔富貴”的緣故,所以從不入朝,這點事,都知道。
而星星臺的弟子,之所以退出大玄王朝,則是因為二十年前,那位星星臺黃斗老祖因為后人被殺,想要一指點死那位大司馬,竟然惹得當時的大玄天子震怒,盡數(shù)驅(qū)逐了星星臺的弟子。
說來好笑,一位大仙尊竟然拿一位世俗君王無可奈何。
其實都明白,是敕令山的庇佑,他黃斗老祖,膽敢壞了圣人規(guī)矩,敕令山那位張瘋子便敢宰了他黃斗這條老狗。
說到青詞誥,就又和敕令山有關(guān)了。為什么青詞誥弟子始終不能進入大玄王朝,就是因為大玄歷代君王,知曉青詞誥與敕令山的不對付。
對于青詞誥弟子,一直以來都是拒之門外。
似乎既是示好,也是報答,但是敕令山對于此事,從來不發(fā)一言。
提及青詞誥和敕令山的仇怨,那真是遠了去了。朱騰知曉的不多,不過聽師門長輩說過,此事要追溯到開山祖師。
那時候,兩位圣人爭地盤,都相中了敕令山那塊地脈厚重的地方,那大大小小的百余座山頭。
最后的結(jié)果,顯而易見,那里是敕令山。
所以,青詞誥的開山老祖,才在如今珠雨國的萬壽山,開山傳道。
陸陸續(xù)續(xù),后來的敕令山和青詞誥多有摩擦,最近千年更是有仙人隕落。
而青詞誥輔助清流立國的目的,無非就是在大玄王朝,這塊門下弟子始終不得入朝的地界上,撕開一道口子。
根據(jù)那位小公爺?shù)耐茢啵谲庨空械膽?yīng)該是大玄當今監(jiān)國的太子。
至于另外兩位,一位是那位太子貼身扈從,好像是止屠山弟子,已經(jīng)執(zhí)劍起身。
一位便應(yīng)該是名震腴洲的大司馬,傅菊,滿臉殺氣。
關(guān)于刺殺一事,他只答應(yīng)出手,可沒答應(yīng)殺人。
那位小公爺?shù)故呛么蟮目跉猓纫拥哪X袋,又要大司馬的性命。
的確,這二位一死,大玄王朝必然會大震蕩,甚至搖搖欲墜,分崩離析。
但是,這是人間事,不是山上事。
人間是人間,山上是山上。
山上人不得插手人間事,如果是個窺子帖的官身,或許還可以。
而他不是,再說,一般的凡夫俗子,或許一死,不會有多大后果。
然而,一位人間君王,就不是什么后果不后果的事情了,而是大因果,大牽連。
干系甚大,關(guān)乎到步步登高,關(guān)乎到三氣離身。
所以,山下那么多的世俗王朝,那么多人間君王,而山上人斬殺君王的極少,極少。
為什么,就是因為如此。
再有,窺十青簪,這個凡窺盡頭,仙窺門前的位置,已經(jīng)隱隱囊括進圣人的規(guī)矩中。
神仙不殺人,說的便是窺十之上仙人位的窺窺,還有所有位業(yè)在身的神靈,不包括凡窺。
當然,凡窺之中的神靈,是在規(guī)矩之內(nèi)的。
而窺十,初窺仙人這一步,多多少少,也被拉進了規(guī)矩中。
只是,這都是師門老祖?zhèn)兊耐茰y,臨行之前,囑咐他戒殺。
所以,怎么看,他都不能殺人。
那位小公爺?shù)挂矝]有勉強,根據(jù)眼線傳來的消息,要他朱騰牽制一位獨夫。
不是什么難事,而且,誥主有命,要他們輔助清流立國,總要做些事情,故而,他答應(yīng)了。
但是,青詞誥只他一人出手,那位小公爺也答應(yīng)了。
其余窺窺,都是那位小公爺?shù)那淇汀?p> 在這邊困住左眉有刀疤的獨夫漢子后,原先后撤到兩旁的窺窺,紛紛上前,呈扇狀慢慢包圍軒榭。
朱騰始終沒有挪步,視線遠掠,軒榭四邊站立的侍從之人,皆是背負弓箭,腰間有戰(zhàn)刀,短矛。
應(yīng)該是軍中勁卒,或許就是那支“黑卒子”,早就耳聞,大玄軍中,那一支神秘莫測的勁旅,號稱五兵嫻熟。
弓,箭,短矛,長槍,戰(zhàn)刀。
“五兵加身皆嫻熟,攻城拔地第一等”。
而且,那支黑卒子所用戰(zhàn)刀,非同一般,最是堅韌,吹毛斷發(fā)。
四人都是窺窺,這就說明,不止明面上的弓箭,短矛,戰(zhàn)刀,每人還有自身的本命法器。
軒榭前方,四人身形交錯,已然彎弓搭箭,一律的符箭,對于窺窺錘煉體魄,自然而然形成的罡氣,破除不難。
憑軒榭外,十幾個窺窺,只怕是不濟事,哪怕有位元嬰。
鄭政身后的麻稈,還是無所動作,注意力仍然放在那位湖中泛舟的綠裙女子身上。
脂官一襲青衫,站在四位嚴陣以待貌似軍中甲士的侍從之后,一手握劍鞘,一手按劍柄,隨時可以出手。
軒榭之外,雨水嘩嘩。
鄭政和傅菊依舊沒有起身,各自坐在長幾前,神色自若。
那幫軒榭之外的窺窺,以那位元嬰為首,在暴雨中,逐漸靠近,并沒有施展避雨的小小術(shù)法,人人如澆。
近乎一箭之地。
脂官就要拔劍,這時,有暴鳴聲起。
就在不遠處一條巷子中,雙方為之一滯。
軒榭頂上,身罩黃袍的黃斗老祖,嘿嘿一笑,“一個接一個,今兒熱鬧有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