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作為萬千不幸人之一的夏小川,被雷劈死了。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盡職盡責的牛頭馬面拉下了地府,來到閻王面前。
黑面閻王或許是和自家老婆吵了架,耷拉著臉,一點好顏色都沒有,他看都沒看夏小川一眼,只匆匆看了眼夏小川生前往往,然后隨手拿了個號碼牌,讓她到奈何橋旁邊的等候大廳等著孟婆叫號投胎。
來到等候大廳,夏小川望著手里969885210的號碼,再看前方顯示屏才叫到256632012,想不到現在連投胎都要排隊?她一陣郁悶,隨處找了個地方蹲下來,碰巧旁邊有一個臉色煞白的大叔,他斜眼看了眼夏小川渾身焦黑的模樣,略帶同情地挑眉說:“嘖嘖,小姑娘,你這是遭雷劈了,死得太難看!”
此時,旁邊一阿姨湊過來,指著大叔嘲諷道:“唉喲,你死得就好看了,被自己噎死的,想著就好笑!”
大叔惱火道:“你這婆娘,讓你笑,活活把你笑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給我殉情呢。”
“呸,你這糟老頭,我跟你殉情,也不瞧瞧你長什么樣!我當初也是瞎了眼才嫁給你!”
“你這臭婆娘,生前天天跟我吵架,死了也要跟我吵!”
“要不是等了那么多年還沒等到叫號,你當我愿意在這里看你這張老臉!”
“你這婆娘……!”
說完,兩人居然在大庭廣眾動了手,結果被地府工作人員給拉扯開來,看他們狼狽的模樣,旁人倒是很平靜,仿佛司空見慣。這時一名少年模樣的人走過來,望著吵架的二人,嘆氣搖頭說:“這兩人天天這樣,都吵了十幾年了,上次還因為吵架錯過叫號,結果愣是又要在這里從頭排隊?!?p> 十幾年?
夏小川低下頭,望向少年慘白卻精致的小臉,長長睫毛之下是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珠子,他的神情風輕云淡,似乎有種和年級不符的穩(wěn)重與滄桑,頓了頓,夏小川不由得看向他手里的號碼牌。
意識到夏小川在想什么,少年緩緩拿起號碼牌,淡淡地說:“我已經在這里排了六年了?!?p> “六年?”夏小川愣住了,她這號碼,得在這等到什么時候?
看了眼夏小川,少年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你剛來不知道,這年頭上頭人口太多,生得多,死的也多,現如今能去天道、修羅名額屈指可數,地府為了控制人口,除了大奸大惡之人去餓鬼、地獄,便游說大家去投畜生道,可是誰都不樂意,所以都在此排隊,只是奈何橋只有孟婆一人,只能等?!?p> 看著眼前大排長龍的人群,夏小川搖搖頭,嘆氣道:“這得等到猴年馬月。”
看了眼夏小川的號碼,少年不以為意,輕輕說:“按照這情況,你至少還要等十五六年?!?p> “不是吧!”聽見這話,夏小川郁悶喊道。
“不過,我知道一個可以提前投胎的方法……”突然間,少年看過來。
夏小川一聽,挑了挑眉,蹲下來,小聲湊過去問:“哦?什么辦法?”
神秘一笑,少年將夏小川帶到拐角人少處,然后偷偷拿出一本書,上面寫著《十惡不赦之名錄》,悄聲對夏小川說:“這名錄上面的人,顧名思義,都是十惡不赦的人,不過由于各種原因,他們的命都很硬,上天憐憫,為了減少一些被他們害死的冤魂,所以出臺了一個優(yōu)惠政策,說是有人能殺死這名錄上任意一名惡人,就可以得到優(yōu)先投胎資格?!?p> 夏小川眨眨眼,接過名錄,心想有那么好的事?隨后接過來,剛翻開一看,她就知道沒那么簡單,這名錄上的全都是些變態(tài)魔頭滅世之流,別說殺了他們,就連靠近三尺都可能被他們扒了皮抽了骨!夏小川又不是傻子,當然不愿自討苦吃,她寧愿等個十五六年。
于是把名錄還給少年,她說:“我恐怕做不來,還是等等吧?!?p> 看見夏小川拒絕,少年倒是沒怎么,只是隱約露出惋惜之色,搖搖頭,說道:“唉,也是,都是些連老天爺都難收的大惡人,只可惜了明天就結束的優(yōu)惠政策,說是除了優(yōu)先投胎資格,還能享受投胎個人來世VIP定制服務……”
說完,少年要翩然離去。
夏小川聽見少年的話,微微一怔,趕緊拉住將要離去的少年:“來世個人定制?”
“對呀,只要殺死一名惡人,便算積了大德,可以自己設定自己下輩子的一切,就算想當皇帝,或者成為神仙都可以?!鄙倌昃従徴f著,扭頭望了眼夏小川,聳肩說道,“不過你問那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愿意接受這個任務?!?p> “誰說的!快帶我去報名!”
夏小川心動的很,可以定制自己的下輩子,多么誘人的條件!
而看見夏小川的模樣,少年神色依然平淡,只是嘴角漸漸勾起,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然后,少年領著夏小川到了一處隱秘的小房間去報名,坐在桌前,夏小川左顧右看,只見小房間里有十尊可怕的雕像,便問:“這是什么地方?”
“這是十殿閻王辦事處。”
“???”
少年不由白了眼,解釋道:“地府里有十個閻王,各司其職,但遇到特殊情況,則會設立一個辦事處,比如你現在要報名的這個活動?!?p> 夏小川聽的一知半解,只好點點頭。
隨后,少年將一份報名合同交給夏小川,仔細閱讀規(guī)則之后,夏小川摁了手印,反正合同里的規(guī)定橫豎就是要殺了他們。
“可是我不會武功,怎么能殺得了他們?”夏小川問到關鍵。
擺擺手,少年說:“這個問題你不必擔心,地府會給你一具不死之身,但是期限只有三年,若是三年內你無法殺死他,便會自動消失回到地府。不說這些了,你先挑一下人。”少年笑著拿走合同,然后把《名錄》推到夏小川面前。
這本《十惡不赦之名錄》里,記載了惡人的生平。
“一號,男,純種吸血鬼,貴族出身,內心邪惡,因為幼年創(chuàng)傷,尤其喜歡虐殺女人和孩子,飲用他們的鮮血,力量強大,長生不死。”
“不不不,這太危險了,下一個?!?p> “二號,女,武林盟主之女,本性善良,但不幸被男人欺騙失去一切,并眼睜睜看著家人被男人燒死,自己也燒毀容了,故苦練邪功三十年,成為一代女魔頭,血洗天下,殺盡天下負心人?!?p> “咦?為什么要殺這女的?她做的很對啊!要我去,我還得幫她一起殺人呢!哈哈哈哈……呃,你看我干嘛?咳咳,我還是再看看下一個吧。”
“三號,男,本是一國之主,因國家覆滅,妻女被當眾凌辱致死,他也被敵國皇帝抓去做男寵,后奪回王位,性格變得扭曲殘暴,性格時男時女,只要敢忤逆他的人,都會被活生生剝皮插在木棍上欣賞。”
“我去,這個太棘手了吧?有點難度……再看看下一個?!?p> “四號,太監(jiān),因為愛上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公主,求而不得,導致心理變態(tài),在公主大婚之日毒死公主,善于玩弄權術,挾天子以令諸侯,施行殘暴酷刑,嚴苛賦稅,肆意殘殺忠臣良將,導致民不聊生?!?p> “……下一個。”
這里面,就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
就這樣選了一個多小時,少年都有些不耐煩了,對挑三揀四的夏小川說:“你又不是挑對象,用得著那么挑剔么?!?p> “話可不是這么說,這里邊都是大奸大惡之人,我可不得好好挑選?”
忍不住白夏小川一眼,少年說:“既然是大奸大惡,肯定危險,若是善人,還用得著讓你去?”
夏小川聽見他的話,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反問道:“話說回來,為什么你自己不報名?”
少年一聽,雙手交叉,墊住下巴,歪頭一笑,回答:“我?因為我是地府之人,當然不能報名。”
“地府之人?”夏小川愣住。
與夏小川對視片刻,少年擺擺手,兩眼瞇成一條縫,笑瞇瞇說道:“其實我是十殿閻王之一的秦廣王手下的臨時工?!?p> “臨時工?一個小孩?”夏小川睜大眼,似乎被嚇一跳。
抬起眼,少年托腮,好像早已司空見慣似的盯著震驚不已的夏小川,有些頑皮地吐舌說:“別那么驚訝,畢竟要四處游說他人別處投胎,減少地府積壓人員壓力,呵呵,大家對小孩子沒有那么多戒心嘛?!?p> 聽見這話,夏小川頓時惱火了,把書一扔,指著少年惱火道:“合著你是坑我呢?”
少年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笑著說道:“夏小川,我可沒有坑你,這項服務的確是真實有效的,況且你是自愿報名,自愿簽字,我可沒有逼迫你?!闭f著,他拿起合同,得意地挑眉晃了晃。
“呸,什么怎樣,我不干了!”
夏小川當場反悔,想撲過去奪回自己的合同,然而,當她卻發(fā)現來時的眼前的少年不知幾時消失不見了,低下頭,只見自己的雙腿正被化成沼澤的地板緩緩吞噬,動彈不得。
“這是怎么回事?”
滿臉壞笑的小男孩再次出現,垂下好看的目光,蹲在快要被吞噬的夏小川身邊,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夏小川的眉心,輕輕說道:“既然已經簽了合同,就不能反悔,時間到了,你快去吧?!?p> “去什么去!我還沒選好呢!”身陷泥沼的夏小川無法動彈,只能扯嗓子大喊。
毫無憐憫的少年斜眼看了眼地上那本書翻到的頁數,扭過頭,笑著對夏小川說:“你已經選了九十七號?!?p> “喂,等等……!”
發(fā)覺自己被蒙騙的夏小川還未說完話,整個人就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而黑暗中還有少年隱約的聲音,他說:“哦,忘記跟你說了,如若任務失敗,你的靈魂將再也不能輪回轉世。”
什么?不能輪回轉世?
意思是,任務失敗,就要成為孤魂野鬼?
夏小川這才完全明白,自己是著了這詭異小男孩的道了!
什么VIP,什么個人定制,說的天花亂墜,都是扯淡!也許這勞什子殺惡人的任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面對大奸大惡之人,光是不死有何屁用?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讓這些人任務失敗之后直接灰飛煙滅,減輕地府負擔。
完蛋,中套路了。
夏小川氣得想揍人,她如今身陷黑暗泥沼,動彈不得。
對了,夏小川差點忘記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她要殺死的對象,九十七號。。
雖然她剛才翻遍了名錄,可到最后根本沒仔細看,草草瞥了一眼,只知道這九十七號掌心有朵彼岸花,具體生平什么都沒記住。
我去,怎么找著他呀!
然而木已成舟,只好硬著頭皮做下去,誰讓是自己被豬頭蒙了心,簽的合同呢?
想到這里,夏小川哭喪著閉上眼,而當她再睜開眼,已經身處一個深山老林之中。
環(huán)顧四周,赫然望見腳下躺著一名身著白色古裝的長發(fā)男子。
她嚇一跳,卻看那男子臉色蒼白,滿頭冷汗,氣若游絲,神色極其難過。
夏小川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候,意識不清的虛弱男人忽然抓住她的腳,嘴里一張一合,吐字不清地說道:“水……給我水……”
夏小川見四下無人,出于善心,她將男人拖到一邊,然后在附近找到一條小河,用葉子裝了點兒水,回來喂他。
男人喝下水,依然虛弱的厲害,幾根黑如綢緞的發(fā)凌亂散在頰邊,夏小川低頭看去,望著男人陰柔美麗的臉龐,他深目緊閉,鳳眸狹長,睫毛濃密而長,白玉般高挺的鼻梁有些西域人的感覺,泛白的薄唇顯得他的氣質更為陰柔。
夏小川哪里見過這樣好看的人,瞬間看呆了。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下意識瞥到了男人手掌,沒想太多,直接上去拉起男人的手,湊近一看,什么都沒有,她有些失望,也有些松氣,這時她發(fā)現男人手涼涼的,好似一塊冰,沒有溫度。
忽然,男人動了動手指,緩緩睜開了眼睛,正好看見拉他手的夏小川。
深邃如湖水一般的眼眸,好像要將人吸進去一樣。
夏小川一怔,愣在原地,想到古代男女授受不親,便松開他的手,尷尬道:“呃,你醒了?”
四目相對片刻,男人試圖撐起身子,卻似乎沒有力氣,他悶哼一聲,神情似乎很痛苦。
“你身體很虛,先別亂動?!毕男〈ㄚs緊扶著他。
男人抬起眼瞳,再次看向眼前的夏小川,目光中有些警惕,亦有著和年輕外表不一樣的成熟,他注視著夏小川,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夏小川托腮,眨眨眼,又明目張膽看了幾眼男人絕美的臉蛋,說,“我叫夏小川?!?p> “夏小川?”重復一遍她的名字,男人目光沉沉,卻似乎在審視夏小川的意圖。
看到男人皺起眉頭,面露警惕,夏小川則是露齒一笑,調皮地擺手說道:“哎呀,我可不是壞人,萍水相逢,見你倒在地上,順手救了你而已。”
男人沒說話,直直盯著她看,她的衣著、談吐非常奇怪,并不像這里的人。
“說起來,你怎么會倒在這里?”
沉默片刻,男人緩緩回答:“我被仇家所害,中了毒?!?p> “原來是這樣?!毕男〈ㄍ?,兩人就再也沒有對話了,氣氛越來越尷尬,為了緩解氣氛,夏小川抬頭看了看天,發(fā)現天色不早,于是她起身對男人說,“天快黑了,留在這里不安全,你認識路嗎,不然我?guī)阆瘸鲞@林子?!?p> 說完,她想過去扶起男人。
但是男人卻下意識揮開了她的手,似乎不想讓她接近。
見狀,夏小川只好嘆口氣,望著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對男人說:“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說完她起身,準備離開。
這時候,男人忽然抬起頭,叫住夏小川:“等等?!?p> “嗯?”夏小川回頭。
“我跟你一起走?!蹦腥藦姄沃眢w起來。
“咦,你不是不信任我么?不怕我是壞人?”夏小川看著他,忍不住揶揄一聲,眼瞧著男人慘白的臉色,她并沒有拒絕,過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他,隨后毫無顧忌地順勢將男人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
男人見她竟絲毫不避諱與自己身體接觸,眼神不免有些詫異,而后垂下眼眸,低聲說:“……多謝?!?p> “別客氣,雖然你不信任我,可我不會把你扔下的?!?p> 夏小川笑了幾聲,倒是顯得大方磊落。
男人定定望著她開朗的笑臉,許久,低聲問道:“你不是北昭人?”
“北昭?是什么地方?”
男人看夏小川滿臉疑惑,不似裝出來的,定了定神,答道:“此乃北昭國境內?!?p> 聞言,夏小川一怔,竟然是平行時空的時代?
皺了皺眉,夏小川扭過頭,卻發(fā)現男人在看她,她有些尷尬地干笑幾聲,說:“我從小地方來的,孤陋寡聞。對了,你要我送你去哪兒?”
“北三十里的風雨亭。”男人抬起眸子,緩緩地說。
“三十里?”這天都快黑了,能走到嗎?
結果自然是走不到的。
沒走多久,天就黑了,兩人走出樹林,找到一個破舊的獵人小屋,生了堆火,面對面的坐著。
跳動的火焰印在男人蒼白絕美的臉上,他卻定定看著對面眼神明亮的女人。
“你看我作甚?”夏小川好笑看過去。
男人停了停,神色緩了會兒,低頭看著火焰,輕柔問道:“你一個姑娘,怎會出現在這鬼魅林之中?”
鬼魅林?這名字倒是很應景。
夏小川撓撓頭,干笑說道:“呃,我也不知道怎么會來這里的?!笨偛荒苷f自己死而復生,豈不是把人嚇壞了,于是添了些柴火,扯開話題,問:“我還不知道你叫什名字呢?!?p> 也許是篝火的溫暖暫時讓男人放松了警惕,他緩緩抬眸,凝視夏小川,說:“我是段云浠?!?p> “段云浠?”夏小川依舊笑嘻嘻的,眼睛都瞇成一條,“你的名字真好聽?!?p> 宛如皎月般的星眸,段云浠沉默直視著夏小川毫無城府的笑容,說明她并不知曉自己是誰,隨后,他微微勾起唇角,繼續(xù)輕柔問道:“夏姑娘,你怎會一人來到此地?”
段云浠好奇:“找人?”
想了想,夏小川抬起頭,對上段云浠的視線,說:“我是替我一個老鄉(xiāng)來尋人的,她生了重病快死了,大夫說她最多活三年,她臨死之前說想見見這人,可她病糊涂了,也不知道那人在什么地方,只得托我出來找?!?p> 聽見這話,段云浠不免搖搖頭,嘆息道:“人海茫茫,大海撈針,可有線索?!?p> 嘆口氣,夏小川搖頭道:“我只知道,他手心有彼岸花的印記?!?p> 聽見彼岸花,男人眉毛一動,眸子里微微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