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罪,自然是不可能怪罪的。
畢竟,如今在大家心中,其實都揣著那份明白。
楊子牧不出門,蘇染便從不出現。
而楊子牧一出門,她卻如此“巧合”的,剛好去了楊宅,更剛好閑來無事……也同樣來到了此間。
這一切,還真是夠巧呢!
楊子牧的眼神,無聲的越過小丫頭,輕輕瞥向了刀客老白。
看向了,對方無精打采的雙瞳。
一縷嘲弄,悄然揚起。
事實上,今日刻意出門,刻意尋覓于應如是,又刻意撩撥那小透明……這一切,皆是楊子牧的試驗!
試驗于,賒刀人的警惕程度。
也試驗于,他所擁有的自由限度。
而如今的楊子牧,他真正得到的答案,其實也足夠的清晰。
這很好。
比想象中好。
至少,比茫然無知要好。
至于此時的楊子牧,他唯一需要解釋的,也只有他為何要出行。
而關于這一點,他卻早已有了借口。
……
又一輛馬車,在車軸聲中來臨。
又一陣嘈雜,從人群之中涌起。
更有嘴快的姑娘,早已于見狀之初,便已經脫口道:
“應姑娘來了?”
毫無疑問,此刻前來者,正是收到通稟的應如是。
在茶坊之間,已然發(fā)生了諸般變故后,楊子牧原本的目的,也這才姍姍來遲,并緩緩的撐傘而至。
不過,隨著應如是的出現。
此間的一眾女子,神色卻是各自古怪了起來。
事到如今,楊子牧與應如是相知,早已成為了一樁逸聞……要說他們二人,并無更多情愫,卻是連小丫頭都不信。
若是放在平日里,姑娘們見此狀況。
少不得,卻是要調笑一番。
然而,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眼前的狀況,卻是尤為的特殊!
畢竟,這袁家的蘇小姐,如今也已然尋來,而蘇小姐本身,更正是楊子牧他,那尚未過門的妻室。
他們二人間,也自幼便有了婚約。
更遑論……
正妻來尋,還能是為了什么?
難道說,今日的茶坊間,便要上演一出相爭?
……
不過,讓眾人遺憾的是,被隱約期待的畫面,卻是并未出現。
見應如是前來,此時的蘇染,竟率先以禮相待。
柔聲道:“謝園一曲,真叫人時時回思、日日感慨……相公所譜拙曲,竟能被彈得這般絢爛,多虧了應姑娘?!?p> 應如是聞聲,更是謹身應道:
“蘇小姐謬贊,楊公子所譜樂章,本就冠絕當世,妾身只是寥作演繹罷了。這世間,恐怕也唯有蘇小姐,才能相配楊公子的才氣?!?p> 情敵見面,卻絲毫也不眼紅。
反倒是……剛一開口,便是一通和諧互夸!
看得周遭旁人,皆滿臉的愕然。
更別說,那低頭認錯的袁燁,那果敢投誠的許思杰,以及、越發(fā)驚惘的薛川。
所幸,也還不待眾人,繼續(xù)加深迷茫。
此時的楊子牧,卻是驟然出聲,打斷了、這兩只狐貍的惺惺作態(tài)。
兀然說道:“應姑娘,日前鄙人所托之事,卻是麻煩了姑娘不少……楊某今日前來,便正是為了那件事情?!?p> 此言一出,旁人皆露茫然。
卻是完全沒想到,楊子牧竟并非是來尋訪佳人。
而應如是聞言,更是淺笑著回應:
“能得楊公子相贈《千本櫻》,本就是最大的收獲,這點小事,公子無需掛懷。再說了,這些日子里,那位前輩,也給了妾身諸多教誨?!?p> 應如是說著,卻也嫣然看向了,她所乘坐的馬車。
接著又道:“知曉公子來訪,前輩他,其實已經來了此間?!?p> “只不過,對于楊公子,前輩卻是自言慚愧……似乎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公子,這才并未下了車來?!?p> 無疑,這所謂的前輩,正是那名前朝樂宦。
而楊子牧今日,專程前往秦淮河畔,顯然也正是以此為借口。
一開始,他便沒有撒謊。
今時今日,他的確不打算妄為。
畢竟,尋訪所托,問個結果以安心……這一切,本就合情合理!
……
故而下一刻,楊子牧卻是兀然起身。
一面,吩咐著小丫頭,去將馬車里的木箏取來。
另一面,也整了整長衫,對蘇染溫和一笑,亦對應如是點頭一禮。
這才正聲道:“前輩,在下楊子牧。”
“今日貿然來訪,其實也僅有兩件事。其一是,問問前輩狀況,以求一份安心;其二是,關于琴箏之事,在下也有疑相詢?!?p> 楊子牧說話間,小丫頭已經呼哧呼哧的,抱來了楊子牧的箏琴。
而車中的前朝樂宦,更是重重的一聲嘆息。
終究是,攜琴步入了茶坊。
并且,此時此刻,對方也尚未放下長箏,卻已經極為謙恭的,向楊子牧深深鞠了一躬,繼而喟嘆道:
“公子生性豁達,卻是老朽太過拘泥?!?p> “公子有何疑思,盡管向老朽發(fā)問,老朽必將知無不答。”
老者說完,這才將箏琴架好。
對坐于楊子牧正前。
而楊子牧此時,也不再含蓄。
做戲,自然要做全套,當然更得有始有終。
所以下一刻,楊子牧他,便已經纏好了義甲,并輕撥著箏弦。
一曲箏鳴,赫然流淌。
……
事實上,茶坊間至少有三個人,早就試圖離去。
投誠的許思杰,無疑早就想要離開……畢竟,投誠歸投誠,但繼續(xù)刺激于薛川,也并不是明智之舉。
而行徑敗露的袁燁,也更加想要消失。
雖然外人并不清楚,但袁家內部,卻是誰都明白蘇染的恐怖。
至于說,最尷尬的薛川。
此時的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傻子。
就連兀自離去,恐怕也將淪為笑柄,所以才固執(zhí)的僵持著。
不過,哪怕是這樣。
哪怕以上三人,早都已經去心似箭。
然而,當琴音響起的那一刻,三人的紛雜心緒,卻是全都被弦鳴所拉扯。
一瞬之間,盡數被樂流所收割。
楊子牧所奏,依然是那曲《漢宮秋月》,但又不再是,最孤苦惆悵的《漢宮秋月》。
簌簌細雨,窸窣淋漓。
渺渺琴聲,低顫紛璇。
此坊間、此箏畔、此指下……盡是悠然與恬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