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吃土的家庭教師(下)
發(fā)現(xiàn)了失神的林立,文掠巖停下了手中的午餐,優(yōu)雅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吃土青年的突然接近嚇得林立退后了兩步,而文掠巖似乎對林立毫無興趣,低下頭看著落在地上的書的封面。
時間好像停止了,林立至今為止依舊記得當時柏油路蒸發(fā)出的熱氣的溫度。
文掠巖掏出手帕,擦了擦沾滿泥土和唾液的手,撿起了那本書,面帶微笑的放在林立手里,“不要不愛惜書籍,怎么可以隨便摔書本呢?”
文掠巖的臉色蒼白,瘦的如同一個紙片人,在刺目的日光下讓人很難辨認他的五官,只剩下嘴角掛著的那一小撮泥土。
林立看著那一小撮泥土,在強光下發(fā)出詭異的棕色,恐懼襲上了全身。生來膽小的林立把牙齒咬的咯吱作響,膝蓋也輕輕打著顫。
“別怕,我叫文掠巖,克拉比大學物理學研究生。”文掠巖拿出自己的校園ID卡放在林立手上,
“你今年高中一年級?”文掠巖晃了晃林立的輔導書。
“嗯?!绷至⒛懬拥膽艘宦暋?p> “你是打算去哪里讀大學呢?”
“能考上克拉比大學就很滿足了……”
“那要不要試試看參加布魯克利或者本路蘇斯堡的大學招生?反正用這兩個國家的考試成績還可以申請一部分克拉比或者考利符勞文的大學。”
文掠巖一本正經(jīng)的看著林立,讓林立越發(fā)感覺文掠巖不是一個正常人,除了吃土之外,第一次見面就給陌生人推薦大學。
“那個,我家住在南邊……”
“南邊又怎樣了?這是我的名片,你有時間可以去研究室找我?!蔽穆訋r爽朗的一笑,將名片放在林立手中,頭也不回的走了。
林立絕對沒有想要找這個叫文掠巖的怪胎的打算,僅僅出于禮貌將他的名片夾在書頁里。
不過怪胎提到的考試問題卻讓林立陷入了思考。
林立是個好學生,升學是必然。但出于經(jīng)濟的原因,沒能在一所好的高中就讀。在這樣的條件下,想要考上克拉比的名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克拉比的大學錄取規(guī)則復雜,偏重于培養(yǎng)高素質(zhì)的人才,這個“高素質(zhì)”的考核方式往往讓大批普通人家的孩子望而卻步。他們沒有那樣的經(jīng)濟實力去參加紛繁復雜的課外活動,自然也在升學面試中拿不出可以說服人的成果。
去參加布魯克利或者本路蘇斯堡的應試也未嘗不是一種途徑,但對家庭環(huán)境一般的學生來說十分有壓力。
兩個國家的升學考試有各自的教材和應試綱要。本路蘇斯堡的應試相對簡單,但是考試費用昂貴,分數(shù)線也比較高。布魯克利則是全電子化考試,應試科目足足有13門。光是教輔書的價錢,就讓林立望而卻步。他的家庭根本無法承受那樣高額的考試成本。
窮人家的孩子注定也只是窮人家的孩子。
林立從小就沒打算另辟蹊徑。不能去特別好的大學就去一般的大學,要是一般的大學也去不了就早早的走入社會,在林立眼里,這些都沒有很大的差別。
林立第二次見到文掠巖是在克拉比大學的校園開放日上。
班主任老師興奮的拿著宣傳冊通知大家,說今年的克拉比大學校園開放日邀請了他們的高中去參觀。身為班長助理的林立幫助班長分發(fā)資料,從同學打開的頁面上看到了那位吃土的,叫文掠言的人的臉。
照片上的文掠言比起真人要有氣魄,完全沒有那種蒼白的如同一張白紙的纖弱,是一位健康而有朝氣的青年。
林立翻著宣傳冊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克拉比大學的學生是否清楚,他們選出的學生會干部會吃路邊花壇里的土。
校園開放日當天,林立站在班級隊伍的最前面。
在主持人的邀請下,紙片人意氣風發(fā)的走上了講臺。拿起麥克后禮貌的向全場深鞠一躬,起身面帶微笑的對大家說,“大家好,各位老師,以及未來的學弟學妹,很榮幸見到你們?!?p> 他以上廁所為由迅速換了個不顯眼的位置。
文掠言演講的神態(tài),語氣和聲音力度拿捏的恰到好處,完全不像是一張脆弱的紙片人發(fā)出的聲音。他看起依舊蒼白瘦削,如果林立沒有記錯的話,他的身體狀況似乎比上次見面更差了。
林立的位置距離演講臺很遠,文掠言應該不會注意到他。文掠言面帶微笑和前排的學生積極互動著,讓林立有一種錯覺,這個人似乎沒有他想的那么恐怖,是個好人。
演講結束后是自由參觀時間,林立拿著克拉比大學的地圖迅速逃離了人群。
林立直接奔向他最感興趣的實驗樓,一想到可以參觀到克拉比頂級大學的實驗室,便三步并作兩步飛奔起來。
“喂喂,小心點,這條路是行車道,不可以亂跑的。”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身旁響起,緊接著一根纖細的胳膊橫在了林立的面前,那個人俯下身,那張熟悉的蒼白的臉出現(xiàn)在林立實現(xiàn)的正前方。
“小同學,再次見面,是不是說明我們很有緣呢?”
林立尷尬的看了看身旁花壇里土,又抬頭看了看文掠言那張明明不討喜卻總是神采飛揚的臉。
“為什么你這么與眾不同呢?其他的學生見到我都還蠻親近的?!蔽穆友责堄信d趣的看著林立局促的站在原地。
“那個……”“林立欲言又止,從他們身邊的走過的一隊學生喊文掠言學生會主席并向他熱情的打招呼,文掠言也很有禮貌的回應他們。
“你,吃土……”林立壓低聲音,輕聲嘟囔著,臉上的酒窩點綴在小圓臉上,看起來有幾分呆萌。
“哦?!蔽穆友灾噶酥笀@林深處的一排座椅,“要不要過去聊一聊?!?p> 走到座椅旁邊,文掠言坐下。林立還是局促不安的站著,和文掠言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我有一些疾病,有的時候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行為。”文掠巖低聲說,從錢包里拿出一張醫(yī)療診斷證明卡片放到林立手里,“是有些家族遺傳因素,我父親,這所大學的教授,做人工智能的,也同樣有這樣的病。我們靠這吃藥抑制飛速旋轉(zhuǎn)的大腦,卻也因藥物變得思考遲鈍。總之是科研的大忌。”
林立拿著文掠巖的卡片,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放回他的手里,“那,其他人知道嗎?”
“不知道吧?!蔽穆訋r笑著揚起了臉,“不過我也沒有刻意隱瞞,有的時候我干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如果對你造成了傷害,我很抱歉?!?p> “那個,我也有病的。我耳朵不好?!绷至⑻痤^看著表情變得暗淡的文掠巖,“我的意思,你也沒有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文掠巖笑著摸了摸林立的頭發(fā),“謝謝你,不過,我沒事?!?p> 文掠言親自帶著林立參觀了整個校園,并認真的了解了林立家庭背景和學習狀況。在文掠言的主動要求下,他成為了林立的家庭教師。每個周四晚上和周末,林立會從克拉比的最南端到最北端,文掠巖家的別墅里進行補習。
他們選擇的是布魯克利的考試。
在接下來一年的時光里,林立見到了文掠巖各種各樣的狀態(tài),理性的,癲狂的,愚癡的,但每一種都真誠而且善良。文掠巖的父母和藹可親,做了基因治療的兩個雙胞胎弟弟健康俏皮,在克拉比大學附小上小學。整個一家人都對林立十分友好,文掠巖的母親還手把手的教林立學鋼琴。
林立高三那年文掠巖從克拉比大學畢業(yè),優(yōu)秀的文掠巖沒有就職,也沒有深造,而是全心全意的輔導了林立一整年的功課。
那一年文掠巖的病情逐漸加重,到了后期根本沒有在輔導林立什么,反而是林立蒸蒸日上的學業(yè)支撐著文掠言生存的信念。在布魯克利讀大學的期間林立和文掠巖略微通過幾封郵件,后來文掠言便不再回復。林立也曾經(jīng)趁著寒暑假去過文掠巖家,幾次都吃了閉門羹,漸漸的,兩個人就這樣失去了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