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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泰皇

第二十四章:墨翟

上古泰皇 通話中的亮哥 6440 2019-06-18 17:30:11

  秋雨如期而至,為云夢山籠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陰沉的天氣,萬物也隨之變得毫無生機。每每此時,野中的百姓喜歡三三兩兩的聚在食肆中吃些酒食,談論下諸國近來發(fā)生的大事。

  秋收過后,他們都有些余錢,也不必擔心來年家中的用度。一年到頭的忙碌,難得在雨天不用下地干活,幾道簡單的小菜便能打發(fā)半日的時光。如此的愜意與悠閑,又有誰不提前準備幾個故事作為談資,用來助興呢?食肆中的掌柜與活計同樣喜歡這樣的生活,因為他們不用跑來跑去的招呼客人。那些人一坐下,便是半日,所以也會懶散的游走于食客間,偷聽些有趣的見聞或是光怪陸離的故事。

  “聽說了嗎?陶朱公死了,暴斃而亡。”

  “噢?怎么可能?范蠡富甲一方,正值不惑又豈會暴斃?莫非...難以消受美人之恩?”

  “哈哈哈?!?p>  “非也非也!”

  正當幾人聊得熱火朝天,各種齷齪的想法接踵而至時,陡然被人打斷了。他們不免投去好奇的目光,瞧見鄰桌坐著位十四五歲的少年與一名不到二十的壯漢。

  少年穿著一身湛藍色的麻衣,士人打扮。衣領與肩頭稍稍有些褪色,臉上肉嘟嘟的,看上去有些討喜,而身旁五大三粗的壯漢同樣也穿著士人的袍服,虎目圓睜的模樣倒是一點也不可怕,反倒是有種屠夫裝文人的可笑感。

  藍袍少年嘻嘻一笑,起身走了過去。

  “鄙人翟,宋人?!?p>  “小兄弟是宋人?那一定知道陶朱公的事情嘍?”

  自報家門后,也不客氣,坐在人群中。

  “當然!”

  “快跟大伙講講?到底范蠡是怎么死的?”

  被少年拋棄的壯漢,倒是沒有跟過去。他一臉莫不甘心的模樣,埋頭扒起飯來。桌上只有一盤青菜,壯漢卻吃的津津有味。

  “范蠡與西施被人刺死后皆沉尸湖底,后被漁人發(fā)現(xiàn)。”

  話一出口,眾人驚愕,短暫的安靜后,他們紛紛議論起來。

  “陶朱公那么有錢,想必是得罪了什么厲害的大人物。”

  “我看是有歹人覬覦范蠡的萬貫家財,這才將其殺害。”

  “哎!可憐吶!美人西施也一起葬身魚腹嘍?!?p>  就在人們忘情的議論時,那名叫翟的少年,從這桌食客的幾案上,端起一盤鹵肉大嚼起來。

  “小兄弟可知何人所為?”

  只顧著吃。

  “嗯..嗯...”

  竟還一邊點頭,一邊找水喝。

  “別噎著?!?p>  想來大家伙是很想知道下文的,有人便熱心的遞去一碗清水。少年接過后,抿了兩口。

  “當然是越君勾踐所為了?!?p>  如此震撼的內幕消息,立時引來了許多人。食肆中一半的人群都圍了過去,就連掌柜與小二亦是如此。

  藍袍少年抹了抹嘴,像是沒吃飽一樣,繼續(xù)掃視著桌上其余的飯菜。顯然葷菜是沒有了。他很失望,對著圍觀的人咧著嘴笑了笑。

  “還有嗎?”

  看到那空空如也的盤子,殘留著鹵肉的碎屑。立刻便有人從隔壁的桌上端來了一盤硬菜。

  “有!有!這咸魚不錯。小兄弟您接著說?!?p>  少年眼睛一亮。

  “想必大伙皆知,先有文種大夫被車裂于市。如今范蠡將軍沉尸于湖。勾踐滅吳而稱成南方霸主,自不愿往事被人提及,故此殺人滅口嘍。”

  不過幾筷子的功夫,那清蒸的咸魚便只剩下頭部了。眾人細細咀嚼著少年的話,覺得十分有理。既然陶朱公的死已經有了定論,除了惋惜的哀嘆一聲,似乎也沒必要擠在這里,繼續(xù)的聽下去了。人群漸漸的散開。

  “你們就不想知道是誰殺死范蠡的嗎?”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眾人的第一反應,這少年剛才純屬是在說笑,耍大家玩呢。

  “小兄弟何意啊?”

  “能潛入宋地,刺殺一城之主,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隨即一片嘩然。感情這少年連刺客如何預謀,如何行動都知道。只聽唰的一聲,食客們起身朝著少年又圍了過去。

  “哎呀!好餓啊!”

  少年揉了揉肚子。眾人連忙四下尋找肉食。

  “去!給小兄弟上只烤雞,我請。”

  掌柜發(fā)話了。

  “掌柜!您先聽著,一會兒也跟我說說?!?p>  一只手搭在小二的肩頭。拍了兩記。

  “知道了!快去?!?p>  店小二依依不舍的跑向后廚。少年眉開眼笑,對著一旁的壯漢招了招手。

  “滑厘!快來?!?p>  那壯漢忙起身,行了過來。眾人驚呆了。對方身高八尺有余,足足高了他們兩頭。這鶴立雞群,作為雞來陪襯的感覺,著實很不好。大伙忙給那鐵塔般的漢子騰讓位置。

  他們圍聚的這桌,原本桌案上只有簡單的三道小菜,一葷兩素。此刻卻堆滿了精美的菜肴,像是酒宴一般。

  “昔日孫武領兵伐越,勾踐以數(shù)百死士敗吳軍于陣前,為此闔閭中箭身死。一時間,越國死士名動天下。豈不知勾踐稱王,圖謀中原便是靠著百越死士嗎?”

  楚國自從脫離大周自立為王后被吳國打敗。吳國便高調的繼承了王的稱號,成為南方霸主。后吳國被越國所滅,勾踐南方霸主的地位自然實至名歸。只不過勾踐老謀深算,從未對外聲稱自己為王,而是打著尊王攘夷的旗號,臣服于周王室,并連年參與中原的戰(zhàn)事。各種拉架勸架,在諸侯中博得了不少美名。勾踐不承認自己為王,但管不住別人的嘴巴。尤其是受他恩惠的國家,越王叫的可比周王還親。

  “越國死士訓練嚴格,直接效命于越君。比之大周虎賁,有過之而無不及。死士在行動前,會服食五石散,狂暴勇猛,不懼生死,可以一敵百?!?p>  眾人像是聽武俠故事一般入迷。食肆的大堂內落針可聞。

  “越國的死士組織名為忍,乃取自勾踐嘗膽隱忍復國之意?!?p>  此刻若是王詡在場,一定會認為某島國的忍者便是由此而來。

  “噢!原來如此。小兄弟真是博學。勾踐臥薪嘗膽之事我亦有所耳聞?!?p>  少年打了飽嗝。

  “嗝...謬也!勾踐并無臥薪之事?!?p>  “噢?勞煩小兄弟解惑?”

  少年拍了拍身旁的大漢。對方秒懂,立刻加速狂吃。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來者不拒,葷素齊開。一只手拿著盤子,一只手瘋狂扒飯。

  “臥薪嘗膽乃伍子胥為督促少君夫差不忘父仇,刻意為之?!?p>  這倒是新鮮了。食客們豎起耳朵聆聽這位博學的小先生講解。原來臥薪并非躺在柴薪上睡覺。而是形容被人整日逼逼叨的說教,以至于覺也睡不好的樣子。當年伍子胥為了不讓年少的吳王忘記越人曾殺害他的父親,便囑咐內侍,大王每跨過一道門檻都要高喊。

  “夫差!你難道忘了,你的父親是怎么死的?”

  然后夫差便要立即回答。

  “孩兒不敢忘。”

  以至于晚上如廁時,都被人這般提醒著。于是,夫差決定不出門了,整日待在房中埋頭苦學,奮發(fā)向上。三年后,他率軍伐越,得報父仇??磥砦樽玉愕慕虒W還是蠻成功的?;蛟S是這位嚴厲的老師管教的有些過頭,導致夫差成功后目中無人。最終走向了自我毀滅的道路。

  “多謝諸位款待!鄙人告辭!”

  故事也講完了。少年帶著壯漢走出了食肆。外面的雨早已停歇,青石砌成的街道上濕漉漉的。他們二人朝著谷中的方向行去。

  “滑厘!我厲害吧?”

  被少年稱之為滑厘的大漢,本名禽滑厘,是個農夫。由于食量驚人,僅憑耕種根本養(yǎng)活不起他一人,于是家中父母決定讓他追隨這位聰慧過人的少年四處游歷。相傳這位少年乃商朝王室的后人。墨姓,名翟。祖上曾擔任過宋國的大司馬,雖然家道中落,但是想比一般百姓,仍舊殷實。

  商朝滅亡后,舊國的遺民全部被遷至到了宋地。這里的百姓基本都是殷商時期遺留的貴族子弟。早些年,周朝的君主怕這里的百姓有復辟故國之心,沒事便征討一下。后來周王室將此地分封給了自家的叔伯兄弟,這才安定了下來。

  宋國也曾強大過,兩百多年前,宋莊公在中原,聲名鵲起,打遍諸侯無敵手,就連大周天子也要忌憚幾分。不過眼下的處境令人唏噓不已,基本和衛(wèi)國差不多。

  名叫墨翟的少年,涉獵極廣。不僅擅長工匠的技藝,還使得一手好劍。也曾有人舉薦他擔任一方鄙尹。誰知少年醉心于四處游歷便拒絕了。

  不久前他跑到魯國,與年少成名的魯班切磋木匠技藝。誰料對方有了新的發(fā)明,拿出一把鋸子,做的木匠活比他精細百倍。比試慘敗后,墨翟原本是打算回家的。想宅在家里奮發(fā)努力兩年,然后再訪魯班一雪前恥。不想歸國后,聽聞了范蠡遇害的消息。范蠡的死會對宋國的經濟造成巨大的打擊。

  作為一名愛國憤青。墨翟立即啟程趕往陶邑。通過收集線索,嚴謹?shù)耐评砗?,他將此事上報官府。于是此事關系重大,一級傳報一級,最后連國主亦知曉此事,并且非常震怒。隨后宋君下令鎖國,全境搜捕刺客。墨翟被困在陶邑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鎖國期間,官兵與越國的死士幾度交手,后來這幫歹人便從北方邊境逃脫了。

  滯留陶邑的這段時間,墨翟不巧在逛街時看到了木棉布。自詡為木匠大師的他,一眼便看出織機上的差距。經過幾番研究并動手改良,都沒有解決棉絮的連接問題。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決定追查棉布的來源,最終追到了衛(wèi)國的云夢山。

  “那是自然。矩子見多識廣。俺跟著您有肉吃?!?p>  禽滑厘一邊拿著根干草剔牙,一邊憨憨的問答。

  “就知道吃。我們將來可是要干大事的。開山立派,著書立說,把墨家發(fā)揚光大?!?p>  被大漢無心一說。剛才騙吃騙喝的行為,此刻讓墨翟略感尷尬。

  “矩子教訓的是。滑厘跟著您將來也能沾光。嘿嘿?!?p>  兩人沿著主街一直向山谷中行去。他們打聽了野中的情況,有村民講,山谷中有兩個大木輪,可以晝夜不停的旋轉。少年懷疑這就是織布的秘密,準備前去一觀。

  “你為什么會追隨我?別說有肉吃。不然我打你?!?p>  禽滑厘掰扯著粗壯的手指,數(shù)啊數(shù)。

  “跟著矩子可以學木匠...嗯...學劍術...”

  他皺了皺眉。開始冥思苦想。

  “嗯...還能聽故事。”

  身旁的墨翟臉色很難看。

  “還能...認識很多人?!?p>  瞧著壯漢一臉便秘的模樣,墨翟著實是聽不下去了。

  “夠了!夠了!”

  少年學著越國那幫刺客,也搞了組織,稱之為墨家。自從見識了公輸班發(fā)明的鋸子,他認為自己很有必要也發(fā)明個東西,不亞于人。于是,將兩把直尺的一端垂直的拼合在一起,稱之為矩尺。由于木匠畫圖計算本就是常有的事,少年認為這樣的一把直角尺,可以省去不少麻煩。為了紀念自己偉大的發(fā)明以及博學多才,便讓禽滑厘稱他為矩子。不過墨家如今只有他們二人。

  “哇!大好的木輪。”

  兩人終于來到了水車附近。

  “嗯!真大啊!”

  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合不攏嘴。

  墨翟看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搞懂這水車轉起來有什么用途?難不成是野中的地標建筑,僅僅是用于觀賞而已?

  于是乎,兩人鬼鬼祟祟的靠近那連接水車的房舍,準備近距離的觀察一番。

  不料,房舍外停靠著一輛馬車,五名男子正在裝卸貨物。他們遠遠的就瞧見兩個賊頭賊腦的家伙向這邊靠近,隨即立時大喝。

  “干什么的?看什么看?”

  墨翟唰的身形一閃,昂起頭,假裝那些人呵斥的不是他。

  “我們矩子想進去看看?!?p>  不想憨厚的禽滑厘,果斷賣起隊友來。

  “看什么看?快滾!”

  那般搬貨的人極不耐煩。

  “你們怎么這么說話?”

  禽滑厘站在原地不退,反倒是向前走了兩步。

  “坊主!有人鬧事啦!”

  像他這樣鐵塔一般的漢子,眾人見了當然有所忌憚,其中一人向房舍內大喊。片刻后便有兩人跑了出來,他們手持青銅短劍,兇神惡煞地瞪著不遠處的二人。

  “干什么的?速速離開。不然休怪我等請二位去野宰府的大牢坐上一坐。”

  禽滑厘不以為然,中氣十足,略帶一絲痞氣的詢問自家老大。

  “干嗎?”

  顯然聲音是有些大了。墨翟的嘴角猛抽。

  “你這白癡!說這么大聲干嘛?干你個頭?。]看到他們有劍?”

  遠處的七人,兩人執(zhí)劍,五人隨即從屋中取出了木槌。這里是油坊,榨油時會用巨大的木槌敲擊油餅。而形狀可怕的木槌,若是不小心挨上一下,估計非吐出二兩血不可。

  墨翟見狀向后躲了躲,扯著禽滑厘的衣袖準備逃遁。

  “怕甚?我們也有劍?!?p>  說著,壯漢從包袱中取出一把短刃。竟當著眾人的面,將短劍從劍鞘中拔出...寒芒乍現(xiàn)。顯然與他們對峙的那幫輪錘拔劍之人,在野中生活了這么久,尚未見過膽敢如此挑釁的家伙。被稱之為坊主的男子大喝一聲。

  “把他們抓起來!定是別國派來的細作。”

  此刻,墨翟拖著禽滑厘向后退卻。就如同瘦小的馬駒拉著一輛大車般艱難。他不忿的呵斥著。

  “你忘了我們是來干嘛的?笨蛋...快跑?。 ?p>  接下來的一幕,驚呆了摩拳擦掌準備上前大干一架的七人。只見壯漢一閃身,手臂夾著那藍袍少年的腰,片刻便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他們瞠目結舌,只看到兩條腿與一顆腦袋被橫在空中不停的抖動,一上一下的。像是挑著的扁擔,且晃動的頻率驚人的一致。而那被做當扁擔的少年則發(fā)出烏拉烏拉,像是嘔吐的聲響。

  雨后濕潤的空氣不甚微涼。山谷內一處小樓的窗戶被推開了。房間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藥草的苦澀與鮮血的腥甜混合在一起,隱隱有種陰森恐怖的氣息。

  “咳...咳!”

  一臉蒼白的男子,輕咳了兩聲。在鼻前揮了揮手,似乎是要驅散這難聞的味道。他的動作略顯僵硬,揮手時下垂的袖擺,隱約露出手腕處的繃帶。

  “哎!我又不是唐僧。”

  他看了看受傷的手腕,一抹淺淺的紅色,令他唉聲嘆氣。

  許久過后,男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將窗戶掩上。他轉身行至床邊,望著臉上有些血色的妻子,長長的輸了口氣。

  昨日他喝了許多烈酒,帶著微微的醉意返家。當看到暈倒在地上的妻子時,立時嚇的酒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妻子速來身子強健,無緣無故的吐血昏倒著實是有些匪夷所思了。王詡雖是看過幾本醫(yī)書也跟著妻子學過一段時間如何去診病,但那種又跳又念咒語的治病方法,他一個現(xiàn)代人自然是不會信的。由于扁鵲尚未出生,還沒有望聞問切,當下的醫(yī)者僅僅憑借經驗為人治病??梢哉f治死的人多了,醫(yī)術自然就精湛了。

  王詡可不想拿阿季的性命冒險,于是煎了些平心靜氣的草藥為阿季服下。他猜想少女能吐血只有一個原因。

  “一定是練功走火入魔了吧?”

  武俠小說里不都是這樣子嗎?少女一人便能干掉五名強盜,在他看來算是高手了。教他學的吐納之法明顯就是傳說中的內功。王詡慶幸自己并未勤加練習,不然也走火入魔了,這可如何是好?聯(lián)想到上次漆樹過敏的事請,他又開始自殘,足足為阿季喝下一碗血。想必殺只雞,也不過能放出這么多血來?

  此刻因失血過多,面色慘白如紙,加之一夜未睡,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他脫下鞋襪,躺在阿季身旁,捋了捋少女額前的發(fā)絲,那塊烙印似乎又淺了許多。

  看著阿季恬靜的睡相,感受著均勻而悠長的氣息。他終于可以安下心來休息一會兒了。王詡探出一只手,輕輕地握住少女的小手。身體的疲憊感好似突然從胸口涌了出來,擴散至全身的每一處角落。

  不知睡了多久,夢中能感受到手心暖暖的。一直被人緊緊的握著,手背碰觸著細膩柔滑的東西來回摩擦。然后冰涼冰涼的,王詡覺得很癢,手指不禁顫動起來。隨后便再也沒有那些奇怪的感覺了。

  當他睜開眼時,時間似乎沒有變化。還是昏暗的光線,潮濕的空氣。只不過床榻上的妻子已經不見了。

  “阿季!阿季!”

  王詡輕輕喚了幾聲,不見妻子應答,急忙起身下樓。他很是擔心阿季的身體。當行至樓下,只見房門虛掩,透過光亮的縫隙,瞧見少女正坐在小院中認真的清洗蔬菜。阿季一邊仔細的挑揀,一邊用手背理著額前散落的發(fā)絲。

  這一幕讓他有些觸動,不禁停下腳步。靜靜地望著,欣賞著女子不一樣的美麗。感受著家的溫馨與妻子默默的愛。

  曾幾何時,王詡是多么希望能有一個這樣的家。上一世,意外的死亡讓妻子夏云諾與他相隔在兩個永遠無法交匯的時空,曾經夢想的生活僅一步之遙,最終卻支離破碎。而這一世,陰差陽錯的與自己的婢女走到了一起,少女的長相居然還酷似妻子,似乎冥冥之中上天幫他在這亂世中圓了回夢。然而他卻無暇駐足,去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生活。

  他輕輕的推開門,行至少女身旁。俯身蹲下后,默默的拿起一只水瓢,將清水緩緩的倒下,沖洗著妻子手中的菜葉。

  “身子...好些了嗎?”

  女子的雙手僵了一下。微微的點頭。

  “嗯。”

  “沒事就好,多休息。今后的飯食由我來準備。夫人不可再操勞了?!?p>  阿季的目光停留在少年的手腕處。她呆了呆,目光中透著一絲復雜。

  “妾身給大人添麻煩了?!?p>  王詡有些茫然。平日里妻子總會喚他良人。

  “怎么會?我們是夫妻嘛。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們便立即出發(fā),先去宋國,游玩到入冬再趕往越國。南方的冬天可不比北方這般寒冷。在那里過冬,夫人一定會喜歡的。”

  說著說著,少女緩緩的低下了頭。一滴眼淚墜入水盆中,激起小小的漣漪。

  “怎么啦?不喜歡嗎?那我們就去齊國,那里有大海。曬曬太陽最是舒服。”

  她吸了吸鼻子。

  “妾身不想走了?!?p>  “為什么?”

  欲言又止。過了許久后,對著王詡淺淺的微笑。

  “云夢有妾身放不下的東西。所以請大人留下來,不要走了?!?p>  “我們不是說好了。這里的事情了結后,就一起走嗎?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阿季輕咬著下唇。喃喃道:

  “家里的菜園無人打理。鄙中還有病者需要醫(yī)治,妾不能離開?!?p>  “夫人無需擔心。李大叔就住在隔壁,可以代為照看。夫人若真的放心不下病者,我便命人去朝歌,出重金尋一位精通岐黃之術的老者。既為百姓治病,又可在學館教書,傳授醫(yī)道。豈不兩全其美?”

  “兩全其美?兩全其美...”

  少女小聲念叨著,又低垂著腦袋。

  王詡也不想亂用成語,大周的語言文字實在是太少了。這時有文化的人,還不擅長于使用濃縮后的成語。習慣以講故事的方式旁征博引一番。溝通起來有些費勁。

  好比“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成語。對方會先給你講個繪聲繪色的小故事。借此吊一吊書袋子,賣弄下學問。當聊天的人聽的一臉懵逼時,對方得意過后再闡明,此乃吳王夫差的兒子為了勸老爹提防臣服的越國所用的隱喻。若是沒有耐心的人,鐵定會奮起暴打對方一頓。

  當下的文人,十分的喜歡借物喻人,借事喻人,而后再追溯源頭,講明出處。如同西方的學術研究一般嚴謹。哪怕是常識,只要被提及,就必須加以佐證。不過此刻的阿季倒不是這樣想到。

  “大人...可愿為妾身...留下?”

  少女起身,對著王詡恭敬的一拜。仿佛兩人的關系又回到了從前。少君的稱呼變成了大人,奴婢變成了妾身,僅此而已。

  阿季此刻的話語與堅定的神態(tài),陡然讓王詡回想起姬蘭。復雜的神情轉瞬即逝,卻都被少女仔細的看在眼中。

  小院中靜靜的,偶爾能聽見鳥鳴之聲。兩人的心中似乎都裝著滿滿的心事。云夢山的午后炊煙裊裊的升起,仿佛將清明的山村籠罩在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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