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你最后的機會。都準備好了嗎?”江迢拿著碗蓋刮著茶杯,心不在焉的說道。
“曾大人已經(jīng)全都吩咐過了。奴婢自當竭盡全力?!彼瓮裰轭澏吨碥|,但仍強行抑制住自己聲音中的恐懼道。
“嗯。知道就好。事成之后,好處少不了你的。我江迢可是從不虧待自己人?!苯鰸M意地喝了一口茶,自言自語道:“今日天時地利人和俱在……”,后面的喃喃細語卻聽不清了。
只聽得江迢碎碎叨叨了一陣,突然問宋婉珠道:“老夫待你如何?”
宋婉珠不防有此一問,低著頭悄聲道:“閣老待我很好。若不是閣老提攜,婉珠只怕早就死于非命了?!?p> 江迢喝了口茶,嘆道:“你怕我是對的。老夫這些年雖然沒有加害于你,但有些事你也都聽到看到了。你當老夫真的兇狠毒辣,毫無人性嗎?”
“唉,人有了權,是會變的。老夫也不是一出娘胎便是當今權傾朝野的江閣老?!苯鐾巴庹诼湎碌南﹃?,仿佛開始了追憶往昔。
“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星夜趕科場。少年不知愁滋味,老來方知行路難啊?!笨粗袊@不已的江迢,宋婉珠仿佛看到了當初那個意氣風發(fā)、初入仕途的書生江迢。
只是一瞬,江迢深深吸了口氣,眼睛中又恢復了堅毅的神色。
“老夫瞇一會。你也歇一會。待會,你可得唱主戲?!苯稣f著,便斜在躺椅上,閉目養(yǎng)神起來。
宋婉珠卻沒有聽從他的吩咐,只是默默地替他蓋上毯子,點上一爐熏香,坐在下位,輕輕替他捶腿。
那邊廂,趙晟換上了一身常服,被矮個家奴告知江閣老正在休息,只要等王公公一到,就開席。
無聊之下,趙晟望向窗外,只見長安城中夕陽漸下,華燈初上。匆匆的行人漸少,而步履從容的人們,或相邀三五好友出門喝酒吃飯,或攜家?guī)Э谏辖珠e逛,卻越來越多。夜色下的長安竟然如此迷人,自己這些年都沒有注意到!看來是得多回城里住了,不過最近的時局又波譎云詭。想到這里,趙晟又搖了搖頭。
天色暗了下來,樓下聚集的豪華馬車漸漸多了起來,馬車的主人們下車后也是呼朋喚友,相互稔熟??磥硎墙袢昭缯埖闹鹘莻兊搅?。
忽然,矮個家奴閃進了房間,對趙晟言道:“殿下,王公公到了。閣老那邊請您過去,準備開宴了?!?p> 趙晟點點頭,隨他出了房門,來到五樓大廳后的小間。只見江迢正陪著一位五六十歲的老太監(jiān)說笑。
“啊,秦王殿下。老夫給你介紹下,這位是內(nèi)務府總管太監(jiān)王桂山,王公公。歷次選秀女,都是王公公負責的。”見趙晟來到,江迢起身給二人介紹起來。
“哦,原來是秦王。近聞秦王帶兵細柳,未曾出師便連斬兩人。咱家雖未與秦王謀面,但王爺威名在外,咱家還是久仰的很呢。”王太監(jiān)滿面春風,拱手笑著說道。
“孤王這點名聲何足道齒。倒是王公公久掌內(nèi)務府,這次辦差,還要公公提點?!壁w晟也滿臉堆笑。
“好說,好說。”王太監(jiān)笑容更盛。
江迢一個眼神,高個家立刻捧過一個木盤,里面放著兩張銀票,趙晟撇了一眼,是一萬兩一張的面額。
“這是秦王殿下的一點小意思。王爺久無差事,清貧艱苦。這點銀子雖然不入公公的法眼,但畢竟是一片心意?!苯鼍棺蕴媲赝跛推疸y子來,趙晟一愣之下,也就坡下驢,連忙稱是。
王太監(jiān)察言觀色,似乎意有所動。江迢趕緊又甩一個眼神,高個家奴心領神會,將銀票塞進了王太監(jiān)身邊隨侍的小太監(jiān)懷里。
王太監(jiān)顏色稍霽,江迢立刻乘熱打鐵。矮個家奴一點頭,掀開小間與大廳之間的隔簾,高聲唱到:“內(nèi)務府王公公,內(nèi)閣首輔江閣老,秦王殿下,到。”
大廳里嘈亂的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望向這邊。
只見白發(fā)蒼蒼、年近七旬的江迢滿臉堆笑地親自攙著王公公走入大廳,又扶著他坐在高高的主位,秦王則一臉嚴肅的緊隨其后,眾士紳連忙行禮。
服侍完王太監(jiān),江迢和趙晟分坐于左、右兩側,各家士紳也都分坐于大廳的兩側下手位。江迢微一點頭,高矮兩個家奴便宣布宴席開始。
霎那間,絲竹聲起,觥籌交錯。一隊隊侍女斟酒上菜穿梭往來于各桌之間。又有一隊舞女點著小碎步進入大廳,輪轉長袖,舞蹈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江迢望了望王太監(jiān),似乎認為時機已到,便拍了拍手。高矮二奴立刻會意,一個拂袖,擯退了舞女,一個揮手,停了聲樂。大廳里的嘈雜聲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諸位?!苯鰸M面紅光地站起身來,舉起酒杯道:“首先,讓我們敬?;噬淆報w康健,萬壽無疆!”
眾人,包括王太監(jiān)和趙晟,也只得連忙站起身來,如法炮制一番。
喝過一杯酒,江迢走下主席,來到大廳中央,中氣十足地說道:“諸位都是長安內(nèi)外有頭有臉的士紳家族。有的家里不少子弟在朝中還有官職。有的家里也是封爵襲職的世代官宦,無官者,也是阡陌連片,奴仆如云的富豪之家。和我大徐可謂是一體共榮,休戚與共啊?!?p> 眾士紳聞言紛紛交頭接耳,可江迢沒容他們說話,便又繼續(xù)道:“相信大家既然都是皇上的忠誠子民,自然也會為皇上盡忠了?!?p> “今天便是個絕好的機會?;噬嫌兄?,要在長安附近五個縣征選十三到十八歲的秀女若干名。一旦選中,立刻晉封貴人。若是能得到皇上恩寵,一年后便可晉升妃子。此實乃一步登天的絕機?。 闭f完,江迢手捋白須,志得意滿地說道。
話音剛落,眾士紳便如炸開了鍋一般紛紛交頭接耳。有搖頭嘆息的,有長吁短嘆的,有捶胸頓足的,有如喪考妣的,有淚如雨下的,就是沒有一個面有喜色。
片刻之后,江迢又清了清嗓子,笑道:“今日王公公請諸位來,就是把這個天大的喜訊先給大伙透個信兒,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要是哪位的女兒一步登天了,可別忘了江某今日的消息???哈哈”
“這算什么喜訊?我道是什么事,原來又要選秀女。上一次不是三年前就選過了嗎?”一名滿面紅光的長須男子大聲嚷道。
江迢聞言頓時沉下臉來,朝趙晟使了個眼色。
趙晟心里嘆了口氣,可還是猛地一拍桌子,大聲道:“馬的,給臉不要臉。皇上選秀女是給你們臉子,好讓你們和大徐皇家休戚與共。一旦誕下皇子,便是天潢貴胄。這樣的好事給你們攤上,居然還敢在孤面前甩臉子。孤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
話音剛落,便闖入十幾名頂盔貫甲的士兵。這些五大三粗的士兵個個殺氣騰騰,把剛剛開口的長須男子嚇得瑟瑟發(fā)抖。
一時間,宴席陷入了寂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