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禛仿佛墮入無邊的黑暗里,四周有閃爍的光點,他走過去便熄滅了。耳邊偶爾有聲音,鼻息間也能偶爾聞見幾絲香氣,但終究還是長久的昏迷。
雨后,夜里清涼,四處彌漫著草葉的清香,趙禛忽然有了知覺,他感受到一陣清風拂面,面頰上感到十分清涼。
他慢慢睜開眼,眼睛逐漸清晰,竟然感覺比混睡前要清楚幾分,他張張嘴,喉嚨里還有幾分干渴,連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怎么樣了?”
他忽然聽見屋外的聲音,聽起來略有耳熟。
“方才去看已經有要醒來的跡象,現在估計醒來了?!?p> 他聽這聲音,好像是個男子,但聲音柔和,倒有些不像男子。
“讓我進去看看。”
聽到這里,趙禛趕緊閉上雙眼,門很快被推開,腳步聲漸近。
“陛下?”
高芊兒凝視著趙禛的臉,早就沒有昨日的慘白,氣色如常人一般紅潤。她嘆息一聲,擰了絲巾為趙禛擦臉。
“陛下醒來了吧?這香只要停一刻便能醒來,如今都過了半個時辰?!?p> “你們想做什么?”趙禛睜開雙眼,他并不去看她,只直視著床頂,極為冷靜。
“是他們,不是我,而且已經做了大半。陛下醒來正是時候。”
“是嗎?”趙禛仿佛毫無意見,“你扶朕起身?!?p> “陛下,您就沒有一點意見?”
高芊兒語氣中有些急切,好似這件事與她干系最大。趙禛搖搖頭,忽然笑了。
“朕早就預料過這樣的事情,如今已經料定了,就是這樣才最有趣。一會皇后該來了吧?”
“陛下當真料事如神?!备哕穬翰桓蚁嘈?,趙禛居然完全沒有慌亂。
趙禛正要說什么,忽然外面有些動靜。
“你去迎她進來?!?p> “陛下,不管怎樣臣妾都是被逼無奈的,皇后她……”
“你不必說了?!壁w禛安撫著握住她的手,“朕知道的,你不要怕?!?p> 高芊兒急忙出去,高環(huán)兒果然到來。
“恭應皇后娘娘?!?p> “陛下幾時醒來的?”
“才醒來沒到一刻?!备哕穬赫f得懇切,她神色緊張不敢去看高環(huán)兒。
“可說過什么話?”
“沒,沒有說過什么,就叫臣妾伺候著起身?!?p> “抬起頭來。”高環(huán)兒盯著她的臉,看起來除了有些害怕,還看不出其他的來,她伸出手擦去高芊兒臉上的淚痕,“乖別怕,說了什么也不要緊。”
“真的,真的沒說什么?!备哕穬涸桨l(fā)害怕,渾身顫抖,說話都打磕巴。
“傻孩子,撒謊也不大會,也罷,你跟我進來。”高環(huán)兒牽她起身,一同走進殿內。
趙禛閉目養(yǎng)神,并不打算理會進來的皇后。
“臣妾參見陛下?!?p> “來看朕的,還是來送朕的?”
高環(huán)兒一愣,但瞬間又換上笑顏,李莉韻從一旁搬來凳子,扶著高環(huán)兒坐在床前。
“陛下說的什么話?臣妾可完全聽不懂。”
“呵,皇后聰慧如此有善解人意,怎么會不清楚朕的意思,你不妨直說,是白綾還是毒酒?”趙禛冷笑一聲,眼神犀利,似乎要看穿眼前這個狠毒的婦人。
“陛下莫要開玩笑才好,臣妾哪里懂得這些。陛下仁厚如此,天下已經少有殺戮,何況這宮里。臣妾豈會對陛下如此?!?p> “怎么?你們居然不殺朕?”趙禛稍感意外,已經將他逼到這個地步,居然還沒動殺心。
高環(huán)兒莞爾一笑:“陛下多慮了,臣妾準備安神香只是為了叫陛下好生歇息,不然急癥當中再發(fā)出些荒唐的圣旨,叫朝臣都無法認同。”
高環(huán)兒特意將“圣旨”二字加重去念,趙禛立即警覺:“什么旨意?”
“自然是要雍王立即繼位,陛下升做太上皇。”
“不,這不是朕的意思,朕只是想……”
“陛下!”
趙禛想要說些什么,卻被高環(huán)兒赫然打斷。
“陛下當然不是這樣想的,但陛下想要的應當無法實現了?!备攮h(huán)兒從袖中抽出一卷白綢,展開給趙禛看,“這是群臣聯名的白綢,全都都是懇請陛下收回成命,言辭懇切,實在難叫人不為之動容?!?p> “你想說什么,不妨直說了吧,何必在此說這些許多?!?p> “你自然可以做的太上皇,但皇位必定不能給一個乳臭未干的孩子,你該知道,我更看中的是誰?!?p> “林忠厚在你手上,玉璽也在你手上,你又何必來問朕?”
“臣妾要的,正是陛下的金口玉言。比起圣旨,朝臣或許更相信陛下在朝堂上親口說出的話?!?p> 趙禛微瞇著雙眸,看著高環(huán)兒冷笑一聲:“你倒是頗為自信,怎么不想朕當眾反悔又當如何?”
“陛下不會的?!备攮h(huán)兒抬手,李莉韻將一卷發(fā)帶奉到趙禛眼前。
“這是……你把他怎么了?”這發(fā)帶分明是雍王趙昕的,趙禛急切起身,就要跌出床邊,高芊兒上前扶住。
“臣妾求皇后娘娘了,不管怎樣先考慮陛下身體?!?p> 高芊兒連連磕頭,叫的人心煩。
“來人!”
“不知皇后有何吩咐?”
高環(huán)兒見來人是明安便繼續(xù)吩咐道:“看好你的主子,別叫她磕破了腦袋?!?p> “是?!泵靼擦⒓瓷锨凹茏「哕穬旱母觳?。,
高芊兒不能動彈,她恨恨回頭看明安一眼,明安低頭并不叫人看到神情。
“朕答應你。”趙禛看著手中的發(fā)帶,“只要你答應朕,絕對不能傷害興哥兒?!?p> “只要陛下愿意,臣妾自然不會?!?p> 事情的發(fā)展偶爾也會出乎意料,趙禛親自宣布收回旨意,并且親自下旨命岳王趙屬做攝政王,代理大燕政務。
滿朝大臣再無異議,司馬恩更是帶頭領旨謝恩。
雖然趙禛仍是名義上的帝王,但實際上他這一舉措已經是將手中的權利全都交付給了岳王,他自己更是直接遷出福寧殿,一道圣諭下達,宮中舊人全部跟隨太上皇趙禛遷居北辰宮。
為此岳王趙屬特意入宮挽留。
“陛下如此辛勞,何故勞師動眾,如果還在宮里豈不是更好調理,北辰宮地處高地,冬日寒冷,實在不宜養(yǎng)病。”
“哼,朕留在這里做什么?留給你們天天三番五次的刺激,還是怕朕出了這里不好監(jiān)視?你們想做什么朕都知道,何必在這里假惺惺的,你還不是皇嗣,朕還輪不到你來孝順!”
趙禛說得氣急,順手將手中的書卷朝他扔去,書脊正好打中趙屬眉骨,留下一道半寸的血痕。
趙禛盯著這半寸的血痕出去,迎面趕上高芊兒進來,但趙禛并沒有去看,只快步離去,留下高芊兒正要回身去叫,一旁的明安趕到,反手擋住她視線。
“怎么,原來你也不全是虛情假意,還有一人叫你付出真心?”
“閉嘴,不該你講的話,最好不要講?!?p> 高芊兒氣急,當即就揚手要給明安一巴掌,明安也不躲,硬生生挨了這一下,臉上留下四道指印。
“嘶,你當真好狠的心,從前還在我懷里哭,現在翻臉不認人?!泵靼膊桓矣檬秩ッ?,只用舌頭頂臉皮,一幅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呸,別以為你認了別人做主子就能無法無天,你也不過是換了主人的狗。都說一仆不事二主,你這條狗連忠心都沒有,遲早叫人扒皮抽經溺死在糞池里才好!”高芊兒說得節(jié)氣,轉身要走,沒想到明安并不示弱。
“一仆不事二主?好,好一個一仆二主,我自幼被買來買去當做奴仆,早就不知道伺候過多少人??赡悴皇牵闶乔灏兹思业暮⒆???墒悄??還是淪落到與我一樣的下場,不,應當是更慘。你以為你就是好的了?心里想著一個,表面上哄著一個,背地里卻還要和我這個假男人調情?!泵靼怖@到高芊兒身前,伸出三指,“你這算不算,一女三夫?”
高芊兒惱羞成怒,正要揚手再打,卻被明安一把抓住。
“哎喲喲,說中心事了不成?可我已經不會再教你打了,之前的一巴掌就當我還你的,現在我們兩不相欠,你再打我,我可不會再與你客氣?!?p> “你!你敢!”高芊兒氣急,想伸出另一只手去打,可到一半忽然停下,輕笑一聲。
“你笑什么?”明安甩開她的手,詭異的看著她。
“可笑,你問我笑什么?我笑什么你還不知道嗎?自然是笑你,你最可笑。”
高芊兒促狹的看著明安,上下打量一番,從下至上。
明安以為她看的是他的內臣官服,便整理衣袖發(fā)冠道:“我可笑,我看你是瘋了,我剛升做內侍高班,正是得意的時候,還有人笑?誰人敢笑?”
“哈哈哈,我就是笑你,笑你小人得志,笑你以為自己從狗做了人,笑你不知身份,還指望能做個真男人。”
“你!”
“別,高班大人,別生氣,你方才吃醋的樣子可比現在來得瀟灑?!?p> “瘋了,你真的瘋了?!?p> “我確實瘋了,居然還曾經相信過你。”
高芊兒抬手,將手腕上的菩提子摘下,親手扯斷,明安居然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卻還是阻攔不了菩提子四散跌落。
畫地捕羊
上一章估計要修改一下,我還是安全上路好了。 (忘記說了,下一章入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