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落雨

　　天空很暗。

　　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的壓抑。

　　黑暗的云層滾滾而來，逐漸奪走岌岌可危的天光。

　　十月的某天里，京城汴梁的天空忽然被黑云籠罩，似乎馬上就要下雨。

　　京城里的每個人，都是不是抬起頭，注意著這詭異的天氣，好的壞的，只期望快點來。

　　岳王府，書房內(nèi)。

　　紫檀木的矮幾上，小巧的銅爐上恰巧能擱上一只小銅壺，一旁精致的汝窯天青色杯盞，和著銅制的茶具，鱗次櫛比的擺放在案幾上。

　　茶粉已經(jīng)處理完畢，只是水還沒開，煮茶的人有的是時間等候。

　　高蕤捏著團(tuán)扇趴在窗臺注視著天空，雖然天光大部分被這黑云遮蔽，但偶爾也有透出來的，偶爾還能看見閃電在云層中穿梭。

　　“誒，快看，又有閃電了！”

　　趙屬正在桌前看書，有燭臺可以取光，他好似絲毫不受周圍一切打擾。

　　高蕤得不到回應(yīng)也無所謂，她光是注意著云層的變化都忙不過來，哦，對了，還有她的茶。

　　過了會，趙屬略微抬眼，看高蕤還在一動不動的注意云層，忍不住小聲提醒道：“水開了?！?p>　　“轟?。?！”

　　恰好此時一聲雷鳴響起，正好蓋住趙屬的聲音。高蕤握住耳朵，眼神都沒有看過來，明顯沒有聽見。

　　“水開了！”趙屬被迫太高音量。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加上趙屬突然的叫她，高蕤扎扎實實嚇了一跳。

　　“啊嚇?biāo)牢伊?，什么？哦哦，這就來，啊！”

　　高蕤慌亂的居然直接用手去提銅爐，指尖當(dāng)即被燙到，好在還沒有提起不然傷害更大。

　　“傷到哪里了，嚴(yán)重不嚴(yán)重？”

　　趙屬慌亂跑過去，書來不及放下，就手放在高蕤身邊的榻上，捉了她的手就放在一旁的冷水里。

　　好在這水是去年采的霜雪，如今取出也才剛化掉，自帶寒氣，高蕤的手很快不疼了。

　　“對不起?！备咿榇耸执鞌?。

　　“沒事就行了，下個月過你就十七了，以后記得凡是不可急躁，也怪我，方才沒有輕聲和你說，把你嚇著了。”

　　他就是如此，遇到什么事都會想著先去承擔(dān)一些責(zé)任，無論錯在不在他。

　　高蕤被他握著手，心里暖得很。

　　趙屬拿來布隔著，將銅壺從爐上取下，放在一旁的銅制托盤里。雖然水還剩一半，但燒得太過，終究是不合用的。

　　一步錯，便又要重新開始。

　　趙屬回到柜子前，取過一只小銀壺，仔細(xì)擦洗之后取水放置于爐上，等水燒開后稍稍放置一旁回溫，取過茶粉放入碗中。他那雙習(xí)慣握筆的修長手指捏住茶筅輕輕點茶，一時間室內(nèi)茶香四溢。

　　他倒一杯，親自嘗過，溫度不高不低，剛好入口，口感不濃不淡，正好濃純。

　　“如何？”

　　高蕤在一旁問，正要伸手拿他手里的碗，趙屬卻故意拿遠(yuǎn)，含笑故意對她搖頭。

　　“不用你的手。”

　　趙屬說著，高蕤疑惑的看他。

　　“你手上有傷，我喂給你?！?p>　　高蕤面頰微紅，趙屬手里的茶盞已經(jīng)湊在她唇邊。

　　“張嘴?！?p>　　趙屬離她很近，倆人之間只隔著一個茶盞。

　　她注視著他的雙眸，如同被蠱惑般微微張嘴。

　?。ê髞砼髂兄鬟`章上路，被吊銷執(zhí)照，從此無法開車。）

　　高環(huán)兒靜靜的坐在床榻前，這床上睡著的是剛剛被賜名的雍王趙昕。

　　但他還不知道自己叫這個名字，他最熟悉的別人叫他雍王殿下。

　　忽然的暴雨驚雷嚇著他了，他突然的痙攣發(fā)熱，又是一番兵荒馬亂的救治，攪擾得上下所有人都不得安寧。

　　老實說，他從出生起就沒有休止過的患病，與他那個從未謀面的兄長豫王一樣。

　　這個剛滿五歲的孩子喝過的藥估計比有些人一輩子還要多，可若是換做一般的農(nóng)家孩子，或許根本沒機(jī)會感受那么多病痛，因為大多數(shù)時候，一次病痛就能帶走他的生命。

　　“娘娘，您已經(jīng)三天沒有好好睡一覺了，這里就由奴婢守著，娘娘您去歇息片刻吧？”

　　李莉韻心疼高環(huán)兒，小聲的在她耳邊囑咐著。

　　高環(huán)兒嘆息一聲，搖了搖頭，道：“算了，我心里有事，一直放心不下，想睡都睡不著?！?p>　　“可總這樣熬著也不是辦法啊？您也要為自己身體著想，就算事成了，身體卻垮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高環(huán)兒疲憊的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的?！?p>　　就在此刻，一個小黃門前來通報。

　　“啟稟皇后娘娘，方才貴妃娘娘薨逝了?！?p>　　“怎么這樣突然？”高環(huán)兒好久沒有留意張貴妃的事了，她這個后宮之主當(dāng)?shù)谜娌环Q職。

　　“張貴妃抱恙已久，又時常為雍王殫精竭慮的，如今去了也不算突然?！崩罾蝽嵲谝慌园参康?，“只是雍王……”

　　高環(huán)兒回頭看向床榻上熟睡的趙昕。

　　“這孩子也是可憐，這樣小便沒了娘親。這樣吧，你留些得力的宮女幫我照看著他，你跟我去料理張貴妃的事，如今也只有這樣了?！?p>　　李莉韻突然想起什么，支開小黃門悄悄對高環(huán)兒道：“今上那邊，又該怎么辦？”

　　高環(huán)兒也意識到這個，之前一直對外宣稱皇帝病重?zé)o法料理朝務(wù)，如今后宮又有事，沒有陛下的旨意，她如果擅自去辦，恐怕以后得個枉顧圣意的名頭。

　　無論如何，該有個決斷。

　　“也罷，我也不在乎別的，給張貴妃加個頭銜，以皇后之禮下葬就是。”

　　“娘娘，這，如今您尚在位，如此有違綱常?！?p>　　“不，這些東西虛得很，何況死者為大，加封她自然還是做給活人看的。”

　　確實也毫無辦法，就算逾制也是沒有辦法。

　　張貴妃追封皇后一事，滿朝文武都有非議，畢竟此時皇后尚在人世，皇上如此無疑是昭告天下帝后不和。

　　但皇后都沒說什么，其他人自然也不便多說。

　　高蕤得知此事倒是頗為不憤。

　　“陛下如此，絲毫不顧及姑姑顏面?！?p>　　趙屬大概猜到幾分內(nèi)情，并沒有多說什么。

　　只是這雨下得太久，該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