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們各回各家,爸媽沒睡,還在等我。
“你朋友沒事吧?”我爸問。
“沒事?!蔽艺f:“你和媽覺得這兒怎么樣?”
“挺好挺好!”我爸笑。
我看向媽,我媽也笑:“兒子,我們很滿意!”
這下我滿意了,覺得除了要死這件事外,一切都圓滿了。
可我還是睡不著。
現(xiàn)在住進(jìn)了大別墅,有了慈愛的父母在身旁,結(jié)交了重情重義的兄弟,我又留戀起這個黑暗無邊的鬼界來。
床上的老夫妻你來我往地打起了呼嚕,我從床底飄出來,外面夜深人靜鬼也安寧,而月已爬上中天,這一夜很快就會過去。
我計算著自己所剩無幾的時間,不由飄到了二樓。
鉆進(jìn)老夫妻孫子的房間,我爸在床底睡得很安慰,又鉆進(jìn)孫女的房間,我媽在床底睡得也很安穩(wěn)。
我默默跪在他們的門前,忍不住流淚。
現(xiàn)在不是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而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但我只能去死。
當(dāng)然,我想過逃跑,可是逃跑有用嗎?沒用!哪怕天荒地老,鬼警也會抓到你,不僅如此,還可能連累爸媽,給他們蒙羞。
因此,逃跑可恥又沒用。
只是我沒有勇氣告訴爸媽,而我將又一次自私——我打算今晚就去死。
因為長痛不如短痛,雖然還有時間,但我深知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一味拖延只會徒增傷感和煎熬。
我向爸媽磕了幾個頭,希望酒鬼大哥和藍(lán)鬼小弟能照顧好他們。
我哭著出了房間和別墅,飄到了一顆高高的大樹上,極目遠(yuǎn)眺,可見四周好幾處地府入口,那兒飄著或長或短的彩帶。
我選了一個最近的,朝那個方向飄過去,如慷慨赴死的勇士,義無反顧。
一路上,我不停地告訴自己:
人固有一死,鬼亦然,不求重于泰山,只求了無遺憾;爸媽安頓好了,妻女生活幸福,縱使心有留戀,該死還得死……
一路上,我也碰到幾個志同道合的伙伴,七天的期限能拖到最后兩天的都是有故事的吧。
可是,我已經(jīng)不再想聽那些故事了,我盡量使自己麻木起來,我突然懷念第一次死亡,起碼那時不知不覺來得突然,哪像現(xiàn)在?
我和幾個鬼來到了隊伍的末端,排起了走上死亡的隊伍。
一只鬼警在旁邊打著哈欠,想來他連夜值勤很是疲倦,對著我們遲來的幾只鬼抱怨:“怎么來得這么晚?凡事宜早不宜遲,知道嗎?”
沒鬼應(yīng)答他,一是不敢,二是都要死了,還有什么可爭辯的?
又有幾只鬼警在前方維持隊形,聽見他們說:
“都排好了,別歪歪扭扭的不好看!”
“你們一個一個往前飄啊,別急,也別停!”
“抓緊點(diǎn),還幾個小時太陽就出來了,時間不多了!”
……
這么多的鬼,要在七天之內(nèi)全部清除掉,鬼警的工作量確實蠻大的!我不由自主地站直、排好。
這時,走過來一只鬼警,和隊伍末端的這只閑聊起來,他問:
“你值了幾夜班了?”
“加上今夜,才三夜!你呢?”
“加上今夜,我五夜了!”聽得出也看得出,這只鬼警很高興。
我納悶,工作多了還高興?
“那你抓了幾只逃鬼?”先前那只鬼警又問。
“才兩只。今年的鬼都老實得很!”嘆了口氣,又問:“你呢?”
“我也才兩只?!?p> 兩只鬼警一齊嘆氣。
我納悶,沒有逃鬼不是好事?減少出外勤??!
又一只鬼警走過來,身形高大,很黑很壯,他對兩只小鬼警呵斥道:“工作時間,閑聊什么?小心我扣你們績效分!”
兩只鬼警羞愧地低下了頭——也可能是害怕,他們趕緊分開,飄回自己的崗位。
盡管要死,好奇之心仍不停息,我問前面的鬼:
“鬼警的績效分是什么?”
“就是命??!一個績效分,就是一年的命?!?p> 原來如此!
但我覺得沒什么,畢竟他們前世是冤死的,這一世補(bǔ)償他們,讓他們能用誠實的勞動獲取更多的生命值。
繼續(xù)排隊中,隊伍依然很長,望不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