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客莫隨意
李輕舟一人一馬不急不緩地遠(yuǎn)行而去，很快便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最后消失不見。
一位長發(fā)披散的黑衣中年男子緩緩出現(xiàn)在了趙子陵和李輕舟先前交談的地方，正是還劍樓的第四首座。
與第四首座一同到來的，還有身材魁梧的陰二，以及一襲白衣的小星。
“師尊，我們?yōu)楹尾辉谛坳柍窃琢死钶p舟？早些完成委托，也好早些將酬金領(lǐng)到手?！标幎唤獾卦儐?。
“李輕舟乃是六境武夫，還有一個趙子陵留在雄陽城，哪有那么好殺的？不說別的，就單單一個劍仙趙子陵，其他首座不到，本座沒有足夠的把握。”第四首座把話說完，又看了一眼小星，接著說道：“當(dāng)然，若是小星坐忘境的境界能夠再穩(wěn)固幾年，本座倒是有把握去試一試趙子陵的飛魚劍?！?p> 小星朝著第四首座低了低頭，沒有說話。
“刺殺掉皇甫流云，大楚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yīng)。但是，一旦李輕舟身死，我們肯定立馬會成為過街老鼠，在大楚境內(nèi)將是寸步難行?！钡谒氖鬃湫Φ溃?p> “可別看輕了李建元，能夠建立大楚國的人，豈會昏頭昏腦地去自毀長城？”
陰二面容一肅，小星也是微微皺起了眉頭。
大楚皇帝與還劍樓之間的協(xié)定，只有四位首座知道其中的細(xì)節(jié)，小星與陰二也許能聽到些許內(nèi)幕，但核心的內(nèi)容他們是無法知曉的。
“李輕舟肯定是要死的！”第四首座抬起頭，眼神陰冷看著李輕舟離去的方向，接著說道：“依照他的速度，最快也得半個月才能到達(dá)大楚京城，只要不讓他活著進(jìn)入大楚京城，我們便算是完成了委托。半個月的時間，足夠我們除掉老毒物，也足夠我們做好布置，安然退出大楚?！?p> 頓了頓，第四首座把眼睛看向了陰二，問道：“陰大和陰四去到荒土也有幾天了，可有消息傳回來？”
“暫時沒有，不過師尊放心，老毒物在荒土呆了十多年之久，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相信陰大和陰四很快就能發(fā)現(xiàn)線索?！标幎B忙低頭回應(yīng)。
第四首座點了點頭，提醒了一句：“雄陽城乃是人類抵御十萬山妖族的第一道屏障，此間必定少不了有厲害的高手坐鎮(zhèn)，約束好樓中的刺客，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不要自個兒往死路上闖！”
……
因為十里送懷侯，今天出城的人格外多，城外酒肆的生意比起往常自然要好了太多。酒肆的老板今天跑上跑下，兩條肥腿兒已經(jīng)酸得不行，但是老板心里沒有丁點兒叫苦，巴不得每天都能有如此個跑法，即便跑斷了兩條腿也是甘愿的。
酒肆老板原本因為懷侯李輕舟的離去心里還有些擔(dān)憂，因為誰也不曉得雄陽城下一任長官上任的時候，雄陽城會是什么光景，酒肆的生意還好不好做，但看到眼前絡(luò)繹不絕前來買酒的客人，他的心情便漸漸好了起來。
尤其是看到一人獨占了一張四方桌的那個衣服邋遢、身形肥胖的老道，酒肆老板更開心了。因為那老道一開口便要了兩壇好酒，又切了三斤牛肉還點了一碟油燜花生。
起先，酒肆老板看到老道人的邋遢模樣，還擔(dān)心對方給不出錢，正猶豫著要不要將其轟開。但是，老道人“啪”的一聲直接將一塊成色足分量重的銀錠按在了老板面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如今酒肆中客人眾多，桌子明顯有些不夠用，老道人卻一人坐了一張桌子。當(dāng)然，也不是老道人存心要獨占，關(guān)鍵是誰也不愿意去受他那一身的能熏死個人的酸臭味。
第四首座、小星以及陰二徒步走回雄陽城，前面就是那家酒肆。
老神在在的第四首座突兀身體一緊，當(dāng)即停住了腳步，而后緩緩轉(zhuǎn)頭看向了酒肆，跟在他后邊的小星同時下意識地將手伸向了腰間的劍柄。
“師尊，此等地方的酒水粗鄙不堪，師尊若是想要喝酒，弟子馬上就能弄來雄陽城最好的美酒?！标幎吹靡娧凵珔s看不清形勢。
第四首座沒有回應(yīng)，目光仍舊緊緊地盯著酒肆。
“首座，我先去會會他？”小星躍躍欲試。
“你們倆在這里等著！”第四首座輕輕出聲，而后緩緩向著酒肆走去。
小星微微皺起了眉頭，陰二此時才察覺到了事情的異樣，連忙把目光看向了酒肆。此時酒肆中的客人不少，但陰二抬眼看去時，目光不自覺地就被吸引到了那肥胖的邋遢道人身上。
邋遢道人就著牛肉和花生大口大口地喝著酒，胸前油膩發(fā)光的衣衫早已被灑落的酒水打濕。但他渾不在意，每喝上一口酒水，都會半瞇著眼睛、嘴巴嘖嘖個不停，顯然是無比的享受。
第四首座此時行走起來，不再昂首挺胸，微微弓著腰背，而且還總有一條腿半屈著，樣子看上去古怪別扭，但是一旦遭受突襲卻能迅速反擊或者躲避。
“能否與湊一桌？”第四首座來到邋遢道人身前，不自禁地皺了皺鼻子，輕身詢問。
邋遢道人仿若未聞，仍舊自顧自地喝酒吃肉。
第四首座心生惱意，雙眼微瞇，便欲直接坐到邋遢道人對面。但是，就在他剛欲抬腳時，赫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場景陡然變化，自己瞬間置身在一片漆黑封閉的空間中，其間沒有一絲的光亮，沒有丁點兒的聲音。
若只是單純的黑暗無聲，第四首座還不至于害怕驚慌，因為還劍樓的人早已習(xí)慣黑暗和寂靜。但是，第四首座分明感覺到，在不遠(yuǎn)的黑暗里有一雙眼睛正緊緊地盯著自己，監(jiān)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裝神弄鬼！”第四首座以為中了對方的障眼法，大袖一揮，狂風(fēng)大起，他要吹散這片黑暗。
只是，狂風(fēng)吹過，黑暗仍舊將他籠罩其中。
第四首座眉頭一皺，心頭凝重起來，緊著著，他雙掌翻飛，朝著身體四周的虛空連連出掌。一時間，黑暗空間內(nèi)風(fēng)聲大作。
風(fēng)再停，空間內(nèi)沒有分毫變化，仍舊黑暗一片。
“畫地為牢！”第四首座面色大變，驚呼出聲。
畫地為牢，這可是只有通天境的人物才能施展出來的手段。
“反應(yīng)如此遲鈍，也敢在雄陽城里攪風(fēng)攪雨？”一個清冷的聲音響過之后，黑暗瞬間退去。
第四首座仍舊站在原地，但臉色蒼白，額頭之上已經(jīng)滲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汗珠。
酒肆內(nèi)的人仍舊各自忙碌著，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第四首座的異樣。實際上，第四首座從置身黑暗空間再到脫困，僅僅發(fā)生在半息間，旁人自然看不出他的異樣。
邋遢道人自然是潛龍真人，他仍舊吃喝著，只不過把眼睛看向了第四首座。
“還想湊一桌的話，你盡管來坐便是。”潛龍真人把酒肉攏近到了自己身前，顯然是要給第四首座騰出空間。
“不敢！”第四首座咽了咽口水，低腰回應(yīng)。剛才置身在牢籠中時，生死已在對方的一念之中。他知曉雄陽城中必然有高手坐鎮(zhèn)，但也沒想到坐鎮(zhèn)的竟然是通天境的大人物。
潛龍真人放下了手中的酒碗，酒碗輕輕落在桌上時，一道無形的屏障悄然生出，將他與第四首座籠罩其中，近旁的人能看得見人卻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不敢？連皇甫流云都讓你們給襲殺了，還有你們不敢做的事情？”潛龍真人表情怪異地看著第四首座。
“皇甫流云擊敗趙子陵，已然負(fù)傷，我們再突襲出手，才能將其刺殺，其中運氣成分頗多?！钡谒氖鬃承囊呀?jīng)被汗水打濕，因為他分明感覺到潛龍真人的身上有殺意，只不過這股殺意時斷時續(xù)。
“皇甫流云也是你能直呼其名的？”潛龍真人突兀倒豎眉頭，第四首座立馬感覺到四面八方有恐怖壓力猛撲而來，將他重重地擠壓在中間。
“咔擦擦！”煉氣士體魄遠(yuǎn)不及武者，第四首座身上當(dāng)下就有數(shù)根骨頭被壓裂。
“我的確瞧不上皮糙肉厚、一身蠻力的武者，但皇甫流云已經(jīng)到了武道之巔，便就能與我平輩論交，我喊他一聲皇甫流云也不算托大。但你直呼其名又算什么？連遠(yuǎn)游境都不是，眼皮子還淺，就你也配喊出皇甫流云四個字？……?！睗擙堈嫒送倌瓩M飛，罵到興起時，還喝上一口酒來助助興。
“前輩訓(xùn)示，竺琉銘記于心！”第四首座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跡，低頭出聲。在低下頭時，眼中殺意澎湃。
“連心中的殺意都不敢表露出來，所謂的北燕還劍樓，就當(dāng)年還劍樓主還在時，還有那么幾分氣候，現(xiàn)在么，已然是上不了正席的狗肉！弄得道爺連捏死你的心氣都提不起半分?！睗擙堈嫒瞬辉倏吹谒氖鬃昧?，用手直接捏起一塊牛肉丟入嘴中，冷聲道：
“滾吧！道爺不知道大楚為何不動你們，但是，若你們還劍樓敢在雄陽城里興風(fēng)作浪，道爺即便再惡心也要忍著，定然會將你們一個個拍死。你們來自北燕，遠(yuǎn)來是客，但還真別隨意！”
竺琉臉色又白了幾分，朝著潛龍真人再一低頭，轉(zhuǎn)身退出了酒肆。
“師尊，……?！标幎吹襟昧饛木扑脸鰜?，臉色蒼白，連忙關(guān)切地上前詢問。
“走！”竺琉冷冷出聲，而后頭也不回地往雄陽城內(nèi)走去。
陰二不明所以，但已經(jīng)習(xí)慣了服從，連忙跟了上去。小星抬眼望向了潛龍真人，手中捏著追悔劍，還是躍躍欲試。
“想死么？”
突兀，一個聲音宛如炸雷般，不在小星的耳邊，而是在他的心神間響起，震得小星神魂激蕩，一口逆血直沖喉嚨，噗的一聲，狂噴而出。
過往行人以及酒肆內(nèi)的客人看到小星突兀噴血，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更有離得小星稍近的行人當(dāng)即掩住口鼻，拔腿而逃，生怕小星是害了咳血病的肺癆。
小星現(xiàn)在已然知曉潛龍真人乃是深藏不露、招惹不起的高人，即便吃了悶虧，心頭也是沒了半分爭勝報復(fù)的念頭，當(dāng)下忍著傷勢，縱身一躍，很快便沒了人影。
就在小心離去的同時，潛龍真人酒足肉飽，他起身摸了摸肚皮，一邊用指甲剔著牙縫一邊晃悠悠地往雄陽城內(nèi)走去。
小潛山。
“難得一見真人去管分外事?！遍L眉雪白的空吾菩薩端坐在棋盤旁，輕輕落下第一子。
“皇甫流云堂堂八境武者，死在還劍樓這等宵小手中，不值！不去敲打敲打，道爺心頭這口氣順不下去。而且，李輕舟和趙子陵已經(jīng)先后離開雄陽城。道爺不現(xiàn)現(xiàn)身，還劍樓指不定會在雄陽城弄出什么亂子出來?！睗擙堈嫒舜蛄艘粋€飽嗝，也跟著落下一子。
“真人可曾探知到那股令人不安的氣息？是否與還劍樓有關(guān)？”空吾菩薩抬眼看向了潛龍真人。
“還劍樓第四首座竺琉身上有一股令我生厭的氣息，十有八九跟他的修行功法有關(guān)，但生厭歸生厭，還談不上不安?！睗擙堈嫒嗽俅温湎乱蛔?，肯定地說道：“還劍樓可以排除?！?p> “雄陽城里最近外來的勢力就屬還劍樓還有幾分實力，若不是他們，又會是誰呢？”空吾菩薩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雄陽城君悅客棧。
竺琉煉化完丹藥，重重吐出一口氣后，緩緩睜開了眼睛。
“師尊?！标幎恢笔卦隗昧鹕磉?，看到竺琉醒來，連忙低腰出聲。
“小星呢？”竺琉輕聲詢問。
“還在屋內(nèi)療傷?！标幎砘貞?yīng)。
“通天境的人物里邊，這等扮相的，應(yīng)該便是潛龍真人?！斌昧鹕頌檫€劍樓第四首座，對這些天下有數(shù)的人物自然是了如指掌。
“潛龍真人？師尊是說酒肆里頭的那邋遢老道是通天境的大人物？”陰二咽了咽口水。
“陰二，把這個給小星送去，讓他這幾日好好養(yǎng)傷。若是荒土那邊傳來消息，可是會有一場硬仗要打?！斌昧饘⒁粋€白色的瓷瓶遞向了陰二。
陰二躬身接過瓷瓶，隨即便掩門而去。
看著陰二離去，竺琉的眼神漸漸變得怨毒起來。
“潛龍老鬼，通天境了不起么？等到圣尊徹底醒來，第一個便拿你開刀！”竺琉咬牙切齒，身上黑氣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