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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風(fēng)雷

第四十三章 張氏山河

荊楚風(fēng)雷 江淮漁翁 3601 2019-06-14 08:47:23

  接下來的三四天,郭泰亭長每頓飯都是變著花樣,好酒好肉的款待著,可是,時間一長,頓頓如此,再好的山珍野味,也是對眾人的味蕾嚴(yán)重地摧殘了,弄得眾人不但再也品嘗不出山珍的鮮美,而且每每吃飯,只要一看到酒肉端上來,便再也沒了吃飯的興趣。

  青菜蘿卜保平安,再好的腸胃,也架不住一日三餐大魚大肉往里填啊。

  猴子急了,為了改改口味,爬到村里一棵無主的梨樹上,摘了一大袋子野梨回來,啃個不停。李鶴嘗了一口,雖然覺得梨渣不少,但酸酸甜甜的,口感還不錯。

  再到后來,郭泰亭長家鹽漬的野菜便成為了眾人的最愛。

  李鶴一看這情況,心想既然獠人之事不可行,再在這里待下去也就失去了意義,不如打道回府。

  而且,看著梅勁每日里那一副樂不思蜀的神態(tài),李鶴估計自己不說返程,這家伙在這待一輩子都不會提回家的事。

  中午,趁著吃過飯大家伙坐在一起閑聊的空兒,李鶴便向郭泰說出了返程的意思。

  奇怪的是,郭泰并沒有挽留,而是眼風(fēng)一掃梅勁,淡淡地說道:“回去也好,此間雖樂,但畢竟不是你們的久留之地,你們都不是閑人,每人都有一大攤子事,還是正事要緊。”

  “諸位以后如果還想來西河,郭泰隨時恭候。”

  梅勁臉上訕然,李鶴心中暗樂。

  “既然你們明天要走,郭泰總不至于讓李公子白跑這一趟,且隨我來?!?p>  郭泰說著,從面前的桌案上端起陶缽,又順手揣了一疊油餅,徑直向院外走去,示意眾人在后面跟著。

  跟著郭泰在村子里七彎八扭,眾人來到一座小院停下,李鶴一看這院子,暗道奇怪,這小院沒有門。

  站在不高的院墻外,郭泰一聲大吼,“張山,張河,給老子滾出來?!?p>  話音剛落,從屋子的窗口竄出兩個人來,李鶴一看,這倆人都是披頭散發(fā),赤裸著上身,褲襠用麻布兜著,整個小腿一直到腳踝,用獸皮裹著,好似綁腿一般,兩人都是赤著腳。

  透過兩人那骯臟不堪的面皮看,這兩個人應(yīng)該都還是少年,年紀(jì)不大。

  兩人一見到郭泰,眼睛里都露出喜悅的光,嘴里嘰哩哇啦的叫喚著,手里還不停的比劃。

  郭泰邊聽邊呵呵地笑,罵道:“兔崽子,老子就知道你倆還沒混到吃的,拿去?!?p>  說著,將手里的陶缽和油餅隔著院墻,遞給了兩人,兩人一把接過來,哇哇幾聲大叫,又旋風(fēng)般竄回了屋里。

  李鶴注意到,這兩人雖是少年,但腳法極快,不動則已,動起來就像是一陣風(fēng)。

  郭泰在院墻上的石塊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膩,看著李鶴問道:“李公子,這倆孩子如何?”

  李鶴眼睛放著光,問道:“亭長,這難道就是獠人?”

  郭泰點點頭,但緊接著又搖了搖頭,說:“是,可也不是,待我細(xì)細(xì)說給你聽?!?p>  “其實,這是兩個苦命的孩子。孩子的父親叫張前,懂點醫(yī)道,是個走鄉(xiāng)竄戶的醫(yī)師。有一年,張前去山上采藥,被獠人擄了去,我們都以為他這下是必死無疑了,沒想到過了幾年,這張前又回到了村里,還帶了個蠻夷婆娘和兩個兒子?!?p>  “原來啊,張前被擄到獠寨后,被獠王的女兒看中了,哭著鬧著非要跟了他,張前也不敢不答應(yīng)啊,就這么,那張前在獠人的寨子了生活了幾年,還生了倆小子,就是這個張山、張河?!?p>  “幾年后,張前思鄉(xiāng)心切,在獠寨里生活也確實不習(xí)慣,非要回來,他的婆娘便帶著張山、張河,也跟他一道回來了??苫氐轿骱?,張前那婆娘卻不習(xí)慣了,跟張前哭鬧,還想回獠寨去,張前死活不依,堅決不回去。其實那獠婆是真喜歡張前,否則早就單獨跑了。”

  “哭夠了,鬧夠了,那蠻婆見張前老是不答應(yīng),心一狠,裹著兩個兒子跑了。這下張前傻眼了,要知道,那倆兒子是張前的命根子啊?!?p>  “張前被逼無奈,只得再次進(jìn)山,去找兒子,可是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了?!?p>  “又過了兩年,有天夜里,我都睡覺了,有人敲窗,我就起來了,看到那蠻婆帶著張山、張河站在我家院門外,就跟我說了一句話,讓我?guī)退搭欉@倆孩子,說完轉(zhuǎn)身就跑了?!?p>  “她這一跑,就再也沒有回來。我懂獠語,從這倆孩子嘴里才知道,那張前一回去,就被震怒的獠王扒了人皮,點了天燈了,得虧這蠻婆還算機(jī)靈,帶著倆孩子跑到大山里,東躲西藏過了兩年,否則,這倆孩子也就兇多吉少了?!?p>  “這五六年,都是我在照顧這倆孩子,其實也不算照顧,就是給口吃的,這倆孩子潑皮,見風(fēng)就長,好養(yǎng)?!?p>  “你們這次回去,就把張山、張河帶著,這倆孩子雖然是蠻婆所生,但畢竟有我中土血脈。他們身上,有獠人的生活特點,但性格上還是像我中土傳人,懂感情,知道好歹,你對他好,他心里知道,很聽話,這么多年在村里,從不禍害別人?!?p>  “最難得的是,這倆孩子天賦異稟,膂力極強(qiáng),腳力極健,獠人那一套生活技能,他們都會,可以下水兩三個時辰不冒頭,手上一支短矛,百米之內(nèi)百發(fā)百中,將來跟著貴府的商隊,肯定是個好幫手。”

  “只有一點可惜,就是他們的話,你們不懂,但是我們說的話,這兄弟倆都能聽懂,有什么事情,盡可以吩咐他們?nèi)プ?。這倆孩子目前還沒成人,一旦長成,定然非常了得。”

  說到這,郭泰給眾人作了一圈揖,鄭重說道:“諸位,張山、張河兄弟倆以后跟著你們,萬望用心相待,決不可以蠻夷視之。我說過,這倆孩子知道好歹,你對他好,他會感恩的。如此,郭泰便能對得起那可憐的張前,以及那深夜托子不見蹤影的蠻婆了?!?p>  李鶴趕緊一抱雙拳,一臉鄭重地說道:“請亭長放心!不要說在李鶴眼里,眾生生而平等,就是郭亭長所托,李鶴也不敢有絲毫疏忽。”

  眾人都抱著雙拳,紛紛表態(tài)。

  郭泰點點頭,說道:“如此,我便放心了?!?p>  翌日,西河村頭。

  郭泰沖著眾人朗聲說道:“諸位,郭泰不再遠(yuǎn)送了,如果諸位覺得西河還是個好地方,希望再來作客,郭泰歡迎之至!”

  說完,又走到背著包袱的張山、張河兄弟倆面前,拍著兩人的肩膀,嘴里嘰里咕嚕說了一串話。

  讓眾人沒想到的是,這兄弟倆竟然雙膝一彎,“咕咚”一聲跪倒在地,趴在青石板上,“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口中念念有辭。

  這一突兀的舉動,讓所有在場的人頓感心中惻然。

  郭泰虎目微紅,扶起兄弟倆,沒再說話。轉(zhuǎn)頭走到李鶴面前,遞給李鶴一個油紙包,說道:“這里面是一坨狗肉,獠人視狗肉為至尊寶貝,這兄弟倆也繼承了這一習(xí)俗。公子如果有辦法,隔三差五給這兄弟倆弄點吃吃,其他的就不需要了。”

  李鶴點頭說道:“亭長放心,這點要求,不是問題?!?p>  郭泰點點頭,李鶴正待告辭,轉(zhuǎn)眼卻見梅勁站在一邊東張西望,心里知道他在找什么,可放眼望去,哪里還有伊人的倩影?

  說來也怪,自從那晚被李鶴撞破了兩人的戀情之后,這幾天李鶴就再也沒看到過郭月了,想來是人家姑娘臉皮薄,故意回避吧。

  但是,身為男兒,總不能一生墮入溫柔鄉(xiāng)里不能自拔吧,這點上面,李鶴已經(jīng)顧不上梅勁的感受了,沖著郭泰,拱手抱拳,告辭而去。

  返程的路,給人的感覺,總是要比來時短得多。一行人在梅府的驛站騎上馬,不到正午,便回到了黔中古城。

  張氏山河兄弟,果然如郭泰所說,腳力極健,赤著腳,奔跑在崎嶇的山路上,速度絲毫不落人后。

  因為帶著張山、張河,擔(dān)心驚擾了梅府,李鶴婉言謝絕了梅勁的邀請,一行人仍然來到了居峽傳舍。

  因為李鶴等人打算第二日便啟程返回壽郢,所以半下午,梅勁去而復(fù)回,并帶來了娥娘的邀請。

  娥娘邀請李鶴一眾人等過府晚宴,她要為眾人餞行。

  李鶴卻安排猴子留在傳舍,看護(hù)張氏兄弟,這兄弟倆第一次出門,情緒明顯有些不安,不留下人招呼著,李鶴還真有點不放心。自己則帶著李軻,兩人雙馬,去了梅府。

  梅府客館。

  夜已深,酒已殘,羹已冷。

  一根紅燭,兩個沉默的人。

  良久,娥娘輕啟朱唇,輕聲說道:“娥娘雖然不明白,公子為何要把家族產(chǎn)業(yè)轉(zhuǎn)移一部分來黔中,但如果公子有吩咐,娥娘無不傾力相助?!?p>  說完,淡淡一笑:“說不準(zhǔn),公子的產(chǎn)業(yè)過來之后,娥娘拜托公子照拂的地方,還會很多很多,保不齊哪一天,娥娘就將我梅氏產(chǎn)業(yè)委托給公子經(jīng)營了呢?!?p>  李鶴心中一凜,抬頭看著燭光下,娥娘那一雙迷蒙的雙眼,嘆了口氣,說:“小姐,這種玩笑開不得的,我雖然不知道小姐為何如此信任李鶴,但我知道李鶴是當(dāng)不起這份信任的。”

  娥娘微微闔起一雙秀目,輕輕說道:“信任一個人非得要個理由嗎?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相處,完全可以憑感覺的。而且,公子不知道,我的感覺一向很準(zhǔn)呢?!?p>  李鶴搖了搖頭,心念閃轉(zhuǎn),想起了梅勁的婚事,說道:“李鶴冒昧,能問小姐一個問題嗎?”

  “公子但問無妨?!?p>  “以小姐之仁義,為何獨對郭家小姐心存芥蒂?”

  娥娘眼神一凝,看著李鶴,問道:“梅勁對你說了什么?”

  李鶴輕聲一笑,說道:“梅公子沒說什么,是在下不小心撞到了,了解到梅公子的心事,不忍心看到這對鴛鴦苦受折磨,便斗膽來小姐這替他們討個允諾,如此而已?!?p>  接著,李鶴便將如何了解到了梅勁與郭月的戀情,以及自己如何鼓勵梅勁的話,對娥娘細(xì)述了一遍。

  娥娘靜靜地聽著,半晌,“格格”一樂,問道:“公子年歲幾何?定親否?”

  李鶴不明白娥娘為何有此一問,茫然搖了搖頭。

  “公子別多想,娥娘只是覺得,公子自己也不過總角之年,卻為別人保起了大媒,覺得可樂而已,太有意思了。”

  被娥娘這么一說,李鶴也感到了一絲不好意思,確實,光顧著助人為樂了,卻忘了自己還是個少年人。

  “你告訴梅勁,娥娘就依公子所說,他若能自此收斂嬉鬧之心,專心家族經(jīng)營,兩年之后,家父大祥除服,娥娘必親往山里,替他迎娶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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