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衛(wèi)廣陵奉命巡邊,衛(wèi)昱洵與周扈也紛紛前往隴定一線戍防,此外還有汶陽侯府大公子與幾個世家公子,其實萬俟淏與萬俟成律正殺得你死我活,根本沒有余力再與大齊開戰(zhàn),他們也不過歷練一番,做做樣子。
周廷最怕自家兄長,周扈一走他便徹底沒人管了,第二日便拉著衛(wèi)昀去喝酒,衛(wèi)昀對此不解:“你家規(guī)矩少多了,怎么還這樣怕令兄?”
“你墜馬后衛(wèi)大哥在做什么?”
“與往常一樣啊,他在桂宮待了半個月,要他給我讀些書也整日讀那本《定州城志》,現在我都可倒背如流了?!?p> 周小公子一臉心酸:“果然哥哥你們才是親兄弟,我墜馬后兄長都沒來看過幾回,還總嫌我煩他。”
衛(wèi)昀想了想:“我哥哥確實很好?!?p> 周小公子臉色更難看,衛(wèi)昀連忙岔開話:“過了四月來官學已穩(wěn)定下來,我那邊事少了許多,以后日日陪你出來喝酒?!?p> “衛(wèi)小公子哪有功夫陪我喝酒,還是回去看書去吧,前兩日玉公子剛出了本《海棠花醉》,回頭遣人買了送到府上,也省得你還偷偷摸摸地看。”
“這一頁也該翻過去了!”
周廷湊到他身邊去:“我家四娘托我問你一句,你以為橫山郡主如何?”
“怎么又說起這個?”
“那你該問問令妹,她們整日里一處玩耍,書里那些故事看著不過癮,現在竟編排開真人來了?!?p> 衛(wèi)昀無奈:“隨她們說去,等過兩月我們去蓉城了,她們再想說也沒處說去!”
其實早在衛(wèi)廣陵還未走時朝中便有人主張削藩,更有甚者提議直接率軍討伐嶺南,衛(wèi)昀此行去蓉城明為奉命監(jiān)察水營營防,實際則要會同蓉城營、水營大軍藉由蜀中匪寇之亂率軍直入嶺南境內,只要兩邊一開戰(zhàn),嶺南不想打也要打下去。
衛(wèi)珺初聽聞此事時直拉著衛(wèi)昀進宮要請他皇帝舅舅收回成命:“哪怕命你去定州戍防,命你哥哥去蓉城也好?!?p> “無論孩兒去還是哥哥去,都是一樣的。”
衛(wèi)珺屏退侍女:“你哥哥走前來找過我,他的原意是要你承襲王位,他日后總歸也可憑軍功封侯的?!?p> “我不明白。”
“他以為你沒有為將天分,又恐日后不在一處沒法護住你,倒不如讓你做個閑散王爺,一生富貴也好?!?p> “母親為何與我說這些?”
衛(wèi)珺忽然嘆道:“你每回帶傷回來,我與你祖母都很心疼,我卻也知道要你就此庸碌一生你是做不到的,又恐你過于逼迫自己,索性將話與你說明,你若想自己拼一番功業(yè)出來,那便去拼,若哪日累了,便回來,不要苦了自己。”
“母親以為我有為將的天分么?先前我去拜訪沈將軍時……”
“世上從來沒有天分一說!”
衛(wèi)珺打斷他:“從前周老將軍也說你父親沒有為將天分,現在如何你也看見了,所謂天分,無非世人在其成名后用以奉承罷了,你若信所謂天分一說,豈不抹殺這些年來辛苦?”
衛(wèi)昀默了半晌:“孩兒省得。”
他正欲起身,忽聽衛(wèi)珺問道:“你與陶懿之事,怎么想的?”
衛(wèi)小公子鄭重其事:“此去蓉城,孩兒必定奮戰(zhàn)沙場,到其時,封侯拜將,再請母親提親。”
往后一個多月衛(wèi)昀都將自己關在房內讀兵書,間或去劉姮那里拜會,小侯爺還來不及高興就看見他捧著書找自家父親去了:“晚輩有些疑惑要請教侯爺。”
在某日去晉則府上求教結果撞見來找陶懿的周四娘后,周廷也開始苦讀兵書:“從前被兄長訓斥也便罷了,現在連著四娘也整日耳提面命的要我好好讀書,我這哥哥做的實在憋屈?!?p> 七月初,周小公子盼星星盼月亮總算將離家的日子盼來了,他們此行并非出征,而是上任,早在半月前他便將書案上擺的《武經》、《兵法》換作了《略地記》、《城池記》這類的書,一本《蓉城城志》滾瓜爛熟,簡直與衛(wèi)昀背《定州城志》有得一拼。
衛(wèi)昀騎在馬上看他一眼:“你真以為我們出來是游山玩水的?”
“不然陛下何以任命你?”
周廷答得如此耿直,衛(wèi)昀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心里默念著,看在令兄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下次再這樣必然將你丟到兩軍陣前去讓你與嶺南兵廝殺!
那時他們已走到萬郡,在孟川時所從士卒有不少都因水土不服染了病,衛(wèi)昀不得不放緩了趕路速度,好在從北邊傳來的消息看萬俟淏正與自己叔祖打得火熱,隴定一線并無戰(zhàn)事,嶺南之事也不急在一時。
周廷趕了近一月的路也樂得在此歇腳,孟川縣令與他同族,排起輩分來還是他從兄,幾人來的第一日便將驛站里一切事物安置妥帖,近日也陪著醫(yī)師一道問診,可說貼心至極。
“將軍?!鼻С型崎T進來,按衛(wèi)昀的意思他原本該留在洛城的,可還沒等衛(wèi)昀開口他倒自己請戰(zhàn)——
“連哥哥都去了定州,我留在洛城又有什么用,還不如將蔣大哥留下,蔣大嫂臨盆也是這兩日的事了,他怎么好不在身邊?!?p> 衛(wèi)昀正看著前幾日借來的《孟川縣志》,看一眼他:“怎么了?”
“華陽王書信。”
華陽王衛(wèi)瑢乃先帝四子,與陛下一母同胞,元嘉十七年受封華陽王,元和十四年蜀中匪寇之亂蓉城主官鎮(zhèn)西將軍姜粲被問罪后便一直由他來暫代蓉城主官一職,今次來信,必然與嶺南有關。
衛(wèi)昀猛的起身,此處距蓉城不足千里,信使一日一夜便能到達,他接過信時上面尚帶著信使體溫,燙得他指尖一抖。
軍情急遞向來簡短,衛(wèi)昀只掃一眼便將紙扔進燈臺里,一手抄起戰(zhàn)刀,另一手拿著鐵胄:“去叫離秋,點兵,即刻動身。”
周小公子此刻正在房內對著縣志翻孟川獨有的新奇玩意兒,冷不防衛(wèi)昀一腳將門踢開,嚇得他當即拔劍,劍鋒停在衛(wèi)昀護項前又忽得收回來:“我還以為是誰,嚇得差點兒失手?!?p> “拿好你的劍,我們即刻便走?!?p> 周廷胡亂給自己披掛盔甲:“怎么這么急?還有些士卒生著重病,再緩幾日罷?!?p> “跟不上的便留在這里,半刻鐘后動身,你若跟不上也不必再跟?!?p> 衛(wèi)昀冷著臉扔下這句就走,留下周小公子一人回不過神:“這,怎么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