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宴席快開場時,溫渟看見溫澄接了個電話后離開了宴會廳。
溫渟看著溫澄離開的方向,馬上點了個醒目的跟班,囑咐他跟上去,又補充:“遠遠看著就好,保證人不要出事?!?p> 這腌臜的溫家,指不定要對她做些什么。
十分鐘后,溫渟收到短信——
【五爺,她進了公館附近的藍山咖啡館,好像約了個女人。】
他掃了一圈宴會廳,溫家的人幾乎都在場。溫淵正低聲和溫思儉說話,溫山和溫峙在一旁恭聽。
既然溫澄沒有走遠,想來也沒人會在溫家的眼皮底下算計她,溫渟心想道。
-
藍山咖啡館。
溫澄在楊桐對面坐下,對著上前的服務(wù)員要了一杯檸檬水。
楊桐穿著一件米色字母衛(wèi)衣,圍著素色圍巾,未施妝容,但面色比往日還要白上三分,襯得眼下青圈更加明顯。
“你知道我今天的行程?”溫澄開門見山地問,如果楊桐不知道她今天的行程,是沒辦法那么快從溫建趕來溫氏公館的。
楊桐猶豫道:“我……問了顏溪。”
顏溪是溫澄現(xiàn)在的新助理,也是溫澄在英國讀書時的同系學(xué)妹。自從她回國后,溫澄就默默地把這位學(xué)妹挖了過來,沒想到正好頂上這段時間請假的楊桐。
“嗯,什么事?”溫澄問她。
今天是溫澄知道楊桐和明宸之間的關(guān)系后,第一次見到她。
自從明宸出事后,楊桐就請了一個星期的假,算起來,這應(yīng)該是假期的最后一天。
楊桐從包里拿出一封信,遞給溫澄:“澄總,這是我的辭職信?!?p> 溫澄毫不驚訝,接過來打開掃一眼,是很常規(guī)的辭職信。她把信壓在玻璃杯下,等楊桐繼續(xù)說。
既然楊桐今天約她當面聊聊,就不會只是一封信。
她知道楊桐是個聰明人。
“我已經(jīng)和人事那邊提了離職,工作也交接給了顏溪,她很快就上手了?!?p> “好?!?p> 溫澄對上楊桐的眼睛,沉默地等她繼續(xù)說。
“這段日子,很感謝澄總……”
“停,客套的話不要說了,說些我想聽的。”溫澄打斷她,說完喝了一口檸檬水。
檸檬水有些酸,喝得她口腔微澀。
“你想聽什么?”楊桐握住咖啡杯,手指捏在杯壁上,指尖發(fā)白。
溫澄挑挑眉,問出一個她早已知道答案的問題:“你來當我的助理,是明宸的意思?”
“是,他知道你要進溫建,提前和人事說好安排我在你身邊。”
“他給了你多少好處?”溫澄知道楊桐的工資不低。
“……他每個月給我五萬,偶爾開心的時候,會給我買點珠寶和包。”像打發(fā)乞丐一樣。
楊桐故意避開了自己和明宸之間的肉.體關(guān)系,她想在溫澄面前再給自己留點尊嚴。
溫澄認真問道:“為什么?”
楊桐看她,回問:“什么為什么?”
溫澄不解:“我知道你的能力,就算你不依靠他,也能走到現(xiàn)在這個位置,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楊桐僵硬一笑,垂下眼睫:“我……不想再等那么久了?!?p> 再?
這句話有點古怪,不是“不想等那么久了”,而是“不想再等那么久了。”
溫澄的手指在玻璃杯上來回敲著,默了默,她才開口問:“明宸的死,和你有關(guān)系嗎?”
楊桐聽見她這么問,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溫澄,“你……什么意思?”音調(diào)有些顫抖。
“那天晚上,明宸來辦公室鬧事,他在糾纏我的時候,你把那杯咖啡潑在他身上,是為了解救我,還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個離開的機會?”溫澄說完,靜靜地審視著楊桐的表情。
楊桐沒料到溫澄會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神情怔愣。
“以前,我不知道你是明宸的人,所以我沒有多想你那天的表現(xiàn),”溫澄晃了晃杯子里的檸檬水,接著說,“后來,我越想越奇怪。咖啡撒了滿桌子,你說去找保潔來收拾,離開了很久,等得我?guī)缀跻四悴呕貋??!?p> 楊桐死死地咬著下唇,久久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趁著那個時候,去找了明宸?”等不到回應(yīng),溫澄的目光落在她放在桌上的右手,“等離開公司,開車去新大街的路上,我才注意到你手上那幾道抓痕,我不記得你在辦公室里受了傷。后來細想,是不是你表面上去找保潔,出去之后和明宸起了爭執(zhí),被他抓傷手了?”
楊桐徹底卸了力,整個人陷在沙發(fā)靠背上,雙手緩緩地捂住了臉,抑制不住地啜泣。
她的眼淚從指縫中滲出,滑落在微尖的下巴。
溫澄發(fā)覺她似乎瘦了許多,有些脫相,像是沒有經(jīng)過基礎(chǔ)的護理,就連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有些輕微的脫皮。
“這只是我的揣測,我沒有告訴警察,”溫澄說完后才覺得這些猜測冒犯了楊桐,淡淡地補了一句,“不好意思。”
溫澄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她。
“沒關(guān)系,警察很快也可以通過林子祥查到我身上。”楊桐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坐直身子。她放下手,接過紙巾胡亂地擦拭臉頰,滿臉淚痕地仰頭看溫澄。
林子祥,長華汽車服務(wù)公司的汽修員,那輛撞損的賓利就是他維修的,雖然修好了車頭,但他卻在剎車系統(tǒng)上做了手腳。樂恒里曾經(jīng)向溫澄說過,這個人是明宸案的重大嫌疑人。
溫澄還沒來得及思考楊桐這句話的深意,就聽見她開口:“雖然我是明宸安插在你身邊的,但澄總,我從來沒有把觸及到你核心利益的事情泄露給他,我也從來沒想過傷害你。”
“是么?”溫澄輕輕地反問。
“我也不是為了錢才待在他身邊的,”楊桐吸一口氣,嗓音啞了幾分,下定決心才開口——“我是為了我姐姐,我姐姐……因他而死,我要讓他付出代價?!?p> “你什么意思?”溫澄皺眉,剛想追問,便聽見門口傳來響動。
她分出眼神掃過去,看見樂恒里為首的警察闖進了咖啡館。
……
溫家公館。
聽見溫澄被警察帶走的消息,溫渟手中的勺子都掉在桌上,發(fā)出清脆響聲,惹得溫思儉掃來一陣眼風(fēng)。
“沒看錯?”溫渟再一次問。
“千真萬確……”跟班斬釘截鐵地回答。
溫渟望向溫淵,心下幾番暗潮翻滾,他想找個機會和溫淵私聊,但溫淵卻沒分給他一點眼神,像是故意不往他這邊看,反而對著溫峙言笑晏晏。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連她爸都不著急,他擔(dān)心什么?
溫渟狠狠地咬了一口松茸,放下餐具準備離席。
“渟兒——你不能離開公館,下午堂議還要繼續(xù)的。”母親常思宜在他耳邊淡淡道。
如果他沒出現(xiàn)在堂議會上,就意味著他放棄了討論權(quán)。
溫渟腳步一頓,轉(zhuǎn)頭說:“我只是回房休息?!?p> 常思宜猶有意味地看他一眼,才點頭放人:“好,你去休息吧?!?p> -
浦淞市局。
溫澄再一次做完筆錄出來,她把長華的供應(yīng)商合同交給了虞琳,特別指明溫玉言在其中的角色,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新的方向。
可惜她一直沒等到樂恒里和楊桐。在一眾穿著制服的警察中,溫澄顯得特別惹眼。
她筆直地站在等候室里,身材頎長,清冷的眉眼像一泉幽深的潭水,讓人忍不住探索的沖動。
虞琳遞給她一袋堅果,問:“喏,沒吃飯吧?”
溫澄搖搖頭,接過那袋堅果,卻沒有撕開。她欲言又止地看向虞琳,想問他們突然把楊桐帶走是什么意思。
虞琳看得出溫澄眼中的疑惑,嘖了一聲:“我不能說太多,但還是得感謝你,要不是你今早和樂恒里說的那番話,我們還查不到楊桐身上?!?p> 早上那番話?
溫澄開始回憶她早上和樂恒里說了什么。
清早她趕來警局,樂恒里把林子祥的照片給她辨認,她完全不認識這個男人,甚至連一點微末的印象都不曾有過。后來她主動提問,為什么這個林子祥要對她的車動手腳,樂恒里轉(zhuǎn)而問她是不是和別人結(jié)怨過。
她的原話是——“我從來不主動和別人結(jié)怨,但是身在溫建,我做的每一個決策都會影響到很多人的利益。所以,你要是問我有多少個對手,我還真是數(shù)不清?!?p> 而在咖啡館里,楊桐親口對她說:“我是為了我姐姐,我姐姐……因他而死,我要讓他付出代價?!?p> “難道和楊桐的姐姐有關(guān)?楊桐不是獨生子女嗎?”溫澄更加疑惑了,她明明記得楊桐說過家里只有她一個女兒,家里一對老父母在鄉(xiāng)下生活。
虞琳微噎,頓了頓才點頭道:“勉強算吧,畢竟她姐姐楊榛七年前就去世了?!?p> ……
審訊室里,樂恒里拿出一個女人的照片,問:“你和楊榛是什么關(guān)系?”
楊桐盯著照片許久,伸手從樂恒里手里拿過這張照片,摸了摸女人的臉,說道:“真好看。”
勵揚敲了敲桌子,示意她正面回答問題。
“她是我姐姐?!?p> 勵揚和樂恒里對視一眼,這個答案在他們意料之中。
樂恒里問:“表姐妹?”
楊桐笑了笑,搖頭否認:“我們是親姐妹。以前計劃生育,我爸媽是村里的老師,我媽生下我之后,怕失去工作,所以把我的戶口登記到舅舅舅媽名下。所以,明宸才猜不到我和她的關(guān)系……”
勵揚:“七年前,你姐姐曾經(jīng)控訴明宸強/奸/她,后來她主動撤案,不到半個月,她就自殺身亡。你是不是對明宸懷恨在心,所以聯(lián)合你姐姐生前的男友林子祥對他實施謀殺?!?p> 楊桐點頭,似乎沒有一點猶豫。
她承認得太快,樂恒里反倒皺了皺眉:“說一下作案過程?!?p> 楊桐抬起頭,眼眸冰涼,嘴唇失了血色,雙手交握在一起,將那些年的痛苦和隱忍娓娓道來:
“……當年,我和姐姐都在J大讀書,我大二,姐姐研三快畢業(yè)了。她在校友會上認識了明宸,我姐姐很漂亮,明宸追求過她幾次……說得好聽是追求,但他只是想玩/弄我姐姐而已。不過,就算我姐姐沒有男朋友,也不可能接受明宸的,更何況我姐姐已經(jīng)有了青梅竹馬的男朋友。”
“有一天,下著很大的雨,我下了課去宿舍找她……卻看見她渾身濕透地躲在床上的角落,我爬到上鋪想看看她為什么一直躲著我,她卻一直拒絕我靠近,還從上鋪摔了下去……”
“我掀開她的衣服,滿身的青紫傷痕,她說什么也不肯去看醫(yī)生,也不讓我去處理,一會抱著衣服哭,一會又把衣服撕的稀爛。”
“后來我才知道,她在昨晚的畢業(yè)聚餐上被人灌了酒,被送到了明宸那個禽獸的房間里?!?p> “當時我姐姐已經(jīng)有了一份大使館的工作,有一個愛她的男朋友,她才研究生畢業(yè),還有光明的前途等著她。但是……這一切都被明宸毀了。”
“林子祥知道以后,帶著姐姐一起去報了案,本來警察也受理了,但是……但是明宸拿林子祥來威脅姐姐,林子祥還差一年才能在J大畢業(yè),如果繼續(xù)告他的話,林子祥就會拿不到學(xué)校的畢業(yè)證。”
楊桐的眼淚無聲落下,卻不影響她講述的語調(diào)。
“后來,我姐姐得了重性抑郁障礙,從12樓跳下來,了結(jié)她拜明宸所賜的一生?!?p> 勵揚和樂恒里都沉默了。
楊桐的手心已經(jīng)被她的指甲摳出了血,她卻渾然不知痛,自顧自地繼續(xù)說:“很抱歉上次撒謊了,其實在海南酒會的時候,我和明宸發(fā)生關(guān)系,并不是他強迫我的,是我把他灌醉了。我本來打算在那天殺了他,又覺得這樣讓他死得太過輕松了。”
“我想讓他從最高處跌落下來,讓他嘗遍失敗的滋味,等他失去一切,狼狽地在地上掙扎,再狠狠地踩碎他的頭顱,讓他為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痛悔。所以我偽裝成被他酒后侵/犯,再做出愿意跟著他的模樣,順理成章成為他手底下的人?!?p> 說道這里,楊桐忍不住干嘔兩聲,站在旁邊的女警愣了會才反應(yīng)過來,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每一次和他在一起,我都忍不住惡心得想吐。終于忍了五年,直到他安排我去溫澄身邊做她的助理,我第一次看見他對著溫澄露出那樣的眼神,充滿露骨的覬覦,又摻了點恐懼不安。我就知道,能讓他跌得粉身碎骨的人出現(xiàn)了?!?p> 樂恒里神色微變,很快又恢復(fù)過來。
……
將近日落,樂恒里才從審訊室里出來。
楊桐跟在他身后,面無表情,腳步虛浮,已然是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講完那個悲慘的故事,用光了她所有的氣力。
“楊桐?!睖爻巫飞蟻恚诤竺婧八?。
楊桐緩緩地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那個背光的身影上,眼里才逐漸有了點光彩。
“警官,我想和她聊一聊。”楊桐主動提出。
樂恒里默許,把他們帶到一間房里。
“我中午沒來得及和你說聲對不起,”楊桐垂眸看自己染血的指尖,“對不起啊,我利用了你。其實那天,我早就知道明宸會上來45樓找你,我給你準備的水,加了點安眠藥,所以你才會特別困??Х纫彩俏夜室鉂姷模髞砦掖_實去樓梯間見明宸,其實是想利用你做一個不在場證明?!?p> 下午等待的時候,溫澄拜托祁琚去查楊榛這個人,在知道明宸對楊榛做了什么的時候,她沉默許久,漸漸拼湊出整件事的概貌。
此刻聽到楊桐的坦白,溫澄除了釋然,絲毫沒有任何生氣或者憤怒的情緒。
“明宸壞事做盡,就算你們不做什么,也會有人收拾他的。”溫澄輕聲對她說。
楊桐笑了笑,卻沒發(fā)出聲音,干涸的唇撕裂幾處,給蒼白的唇色增添了一絲鮮紅。
溫澄給她倒了一杯水,又問守在一旁的樂恒里有沒有止血貼。
樂恒里看了眼溫澄,用對講機通知同事送來一整排止血貼。
溫澄牽起楊桐的手,細細地貼在她的傷處,貼好后用指甲輕輕壓邊緣,才把楊桐的手放開。
像極了那天在車上,溫澄也是這樣幫她貼好創(chuàng)口貼。
“你看起來很冷漠,整天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我一開始接觸你的時候還有些害怕。但是現(xiàn)在我知道了,你是個溫柔的人?!睏钔┟嗣中牡闹寡N,對溫澄說道。
楊桐凝視著溫澄低垂的眼,沒有邏輯地說:“溫柔的人都是相似的。”
“疼嗎?”溫澄看著她的傷口問。
楊桐搖頭,喝了一口水,潤了潤沙啞的嗓子:“雖然你比我還小一歲,卻有點像我的姐姐。我姐姐以前也喜歡用指甲壓一壓止血貼?!?p> “是嗎?”溫澄開口還是兩個字,卻有點哽咽的腔調(diào)。
“這些日子承蒙你照顧了,”楊桐撐著桌子起身,朝樂恒里說,“我們走吧,警官?!?p> 溫澄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喃喃說道:“再見,楊桐?!?
浮沸
終于填好前面埋的坑(;?;) 指路: 87章-明宸上樓騷擾溫澄。 88章-楊桐借口找保潔去找明宸,回來后和溫澄去新大街的路上遇到車禍。 94章-電梯間遇到的保潔工人 還有兩章這個案子就能結(jié)束,接下來就是兄妹相認的甜爽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