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封閉了阿諾德平日里擅長使用感官,在狹窄的倉庫中,他只能聽到少年行動時帶起的風(fēng)聲。
和阿諾德相比,少年顯然有許多在黑暗之中戰(zhàn)斗的經(jīng)驗,這里是他的主戰(zhàn)場。就在阿諾德剛剛借助聽覺確定了他的位置時,他已經(jīng)飛速高高跳起,閃避到了一堆貨箱后。
少年的那些難纏的銀線大大阻礙了阿諾德的進攻,他附了魔的長劍能夠輕易地斬斷那些絲線,然而出乎阿諾德意料之外的是,那些絲線似乎無窮無盡。
鮮血和疼痛干擾著阿諾德的思緒,雖然一直在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靜,但漸漸地,阿諾德發(fā)現(xiàn),自己的攻擊還是變得雜亂無章起來。
失去自己的節(jié)奏在戰(zhàn)斗之中是極為危險的,下一秒,一根看不見的絲線就死死纏住了阿諾德的劍柄。
附魔的火焰無法觸及銀線,阿諾德無奈之下深吸一口氣,雙手一松,放棄了自己的武器。
看到阿諾德丟掉武器,抓住了機會的少年顯然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在阿諾德的長劍落地的那一刻,一根堅韌的銀線便纏繞上了他的喉嚨,然而在被切開喉管前的剎那,阿諾德在最后關(guān)頭伸手抓住了那根絲線。
“我還真擔(dān)心這一下會殺了你,”少年的笑聲在他的耳邊響起,而與此同時,那根絲線也在一點點勒緊,切進了他的手心,“投降吧,你已經(jīng)輸了?!?p> 回應(yīng)少年的是一聲輕蔑的冷笑,阿諾德從腰間摸出了那把沙錐,深深地扎進了自己右后方,少年的眼睛里。
昏暗的倉庫中驟然彌漫起了大霧,緊緊纏住阿諾德的絲線卸去了力道,松了一口氣,他活動著自己的身體,朝著濃霧的深處走去。
對于不熟悉帝都布茲的人來說,這座城市代表的是黎戈尼帝國的中心,代表的是進步與落后的碰撞。但對于出生在布茲底層的孩子而言,這里是地獄的代言詞,是苦難和折磨的來源。
在黑暗之中,男孩聽到了吵鬧的聲音。
此時的他正置身在一個極為狹窄的房間里,唯一的光來自于那個被金屬欄桿封住的窗戶,從很久以前他就習(xí)慣了黑暗,因此這樣的環(huán)境反而讓他感到了安心。過了一陣子,他才終于想起來,這里是孤兒院的禁閉室。
從被父母拋棄,住進孤兒院的那天起,這些孩子就開始了全新的人生。在資源缺乏的狹窄社會里,孤兒們早早就學(xué)會了判斷每個人的地位,不論是負責(zé)分配每一餐的修女,還是造訪孤兒院想要收養(yǎng)孩子的有錢人家,都是他們要討好的對象。
男孩當(dāng)然也希望擺脫貧窮的孤兒院,進入一個富裕幸福的家庭,但他太瘦弱也太孤僻,沒有人會愿意多看他一眼。
為了讓富人們看到孤兒院最好的一面,在每次有人造訪這里之前,他甚至?xí)蝗M禁閉室。
黑暗是他最好的朋友,而他一直都是被拋棄的那個人。
今天這位到這里來收養(yǎng)孩子的人似乎格外地挑剔,喧鬧聲持續(xù)了很久都沒有停歇,片刻之后,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很快,禿頭的院長就打開了禁閉室的門,突如其來的日光讓他一時之間有些睜不開眼。
“這是我們孤兒院最后的一個孩子了,他叫凱伊,”院長的聲音聽起來格外謙卑,“不知道這一個合不合您的意?!?p> 凱伊?這兩個字聽起來實在是有些陌生,男孩知道那是自己的名字,但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人這么叫他了。
過了一陣子,他的視覺才漸漸恢復(fù),站在院長旁邊的是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人,那人光是站在那里,就渾身散發(fā)著令人敬畏的氣度。
“我會給你一個新生的機會,”那人將一把匕首扔到了他的面前,“但作為代價,你今后只能在黑暗中生活?!?p> 凱伊不知道男人所說的黑暗究竟指的是什么,他只知道四周的孩子看著這個人,都露出了恐懼排斥的神情,年幼的孩子對外界的感知很敏銳,他們覺察得到男人身上的危險氣息。
然而在凱伊眼里,這是命運拋給他的唯一一個機會。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與黑暗做伴,所以眼下,他也不該畏懼來自于深淵的邀請。
然而就在他打算撿起那把匕首,接受男人的邀約時,一只小手卻拽住了他的衣角。
拉住他的人是一個和他同齡的男孩,在破舊而不合身的寬大衣袖之下,對方纖細的手腕卻格外的堅定,目光帶著期望:“你想好了嗎?”
陽光晃得凱伊睜不開眼,他皺眉看著男孩,不明白對方為什么在這個時候拽住自己。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給過他選擇的機會,此時的他唯有拿起匕首這一個選擇。
他想要點頭回答,卻覺得有什么東西哽住了他的喉嚨,讓他說不出一句話。
“凱伊哥哥你并不是一定要走這條路,你是可以生活在陽光下,”男孩的聲音很稚嫩,然而他說話的語調(diào)卻很老成,“如果跟著他走的話,凱伊你會被深淵吞噬的?!?p> 凱伊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要拋棄自己的名字,拋棄過往,拋棄一個正常人本應(yīng)擁有的生活,然而在被男孩拉住的時候,他卻猶豫了。
他知道自己從來都不喜歡黑暗,是陰影一直在追逐著他,讓他看不到光明和希望。
“我沒得選,”凱伊小聲地說著,“我只有這條路可以走?!?p> “如果凱伊哥哥你愿意的話,我會給你展現(xiàn)這個世界美好的一面,”男孩朝著他伸出了手,“你愿意留在這里陪我嗎?”
這是凱伊從出生到現(xiàn)在,第一次真正地擁有選擇的余地,在注視著那只擺出了邀請姿態(tài)的手沉默了許久之后,他最終上前一步,握住了那個孩子的手:“我愿意留下來?!?p> 在凱伊的身后,溫暖的陽光將他完全籠罩,他覺得自己的一切似乎都漸漸融化在這樣的溫暖之中了。他抬起頭,想要看看自己這位新朋友的臉,然而映入他眼簾的,卻是一張熟悉的面容。
那是他自己的臉。
明亮的光線里,凱伊的身體坍塌成了一堆沙礫,他的意識和過往都一點點消散在了風(fēng)中。
“真是個溫柔的夢境,因為面對的敵人還是個孩子,所以你才給了他一個這樣的結(jié)局嗎?”陽光和孤兒院的景象都被濃霧替代,夢魘抬手鼓掌,仿佛剛才觀賞了一出好戲一般,“只是不論怎么說,你還是把他帶到夢境里殺了他,之前你是怎么說的來著?”
“在加入伯克朗之后他的記憶幾乎沒有什么可以入手的地方,我選了他的童年,只是因為他的那段記憶有漏洞?!卑⒅Z德不喜歡夢魘的說法,“我是說過我不會白給你干活,這一次,我是完全出于自己的利益才殺他的?!?p> “隨你怎么說好了,”夢魘嘲諷似的低笑了一聲,“出于我們之間的共同利益,以后我還是會時不時提醒你?!?p> “我們之間的共同利益究竟是什么?”阿諾德抓住了夢魘話語間無意透露的一點信息,卻不指望著自己能得到什么回答。
“向你透露一點也無妨,”出乎阿諾德意料的是,夢魘竟然給出了更多的信息,“你的力量來源于我,而我的力量,來源于更多的靈魂?!?p> “這和這家伙的死有什么關(guān)系?”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等著你自己去找了,”夢魘優(yōu)雅地欠身行禮,“那么,我們下次再見?!?p> 從夢境世界回到現(xiàn)實的阿諾德只感覺一陣眩暈,等到他扶著身旁的箱子站穩(wěn)的時候,疼痛才終于傳達到他的腦海之中。
在入夢之前,他就已經(jīng)在戰(zhàn)斗之中留下了不少的傷口,夢境之中的時間雖然遠比現(xiàn)實要流淌得快,但在這段時間里,他還是出現(xiàn)了大量的失血。白色的襯衣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了大半,阿諾德咬著牙簡單地處理了一下自己的傷口,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能以這副樣子回到旅舍。
這樣一來,他能去的,就只有一個地方了。
斯蒂芬妮已經(jīng)有一陣子沒有見到阿諾德了,當(dāng)然,她并不擔(dān)心這個家伙,實際上,他只有在遇到麻煩事的時候才會來找她,所以如果他不出現(xiàn),反而預(yù)示著無事發(fā)生,她不用為他而煩心。
然而安穩(wěn)的日子總不是長久的,在一個尋常的中午,斯蒂芬妮酒館的門忽然被一個披著黑斗篷的家伙撞開了。
這個不速之客嚇了斯蒂芬妮一跳,但還不等她將手里的火球扔向他,他就掀開了斗篷。在看到那個無理的家伙是阿諾德時,她不由得松了口氣,然而緊接著,他身上刺目的血跡又讓她心頭一緊。
“好吧,王子殿下,是誰把你傷成了這樣?”從柜臺下找出了藥箱,斯蒂芬妮一邊幫他處理著傷口,一邊還是忍不住抱怨,“我警告你,下次別惹了事就往我這里跑?!?p> “我殺了一個伯克朗高層的親信?!?p> 這話讓斯蒂芬妮險些將手里的藥瓶摔到地上,她盯著阿諾德,仿佛想要確認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什么,然而在看到對方平靜的眼神之后,她便確信了剛才那句話不是玩笑。
“你還真是……”斯蒂芬妮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膽子大得沒邊了?!?
夜色挑燈看劍
求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