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薩萊帝國軍營的布局十分熟悉的阿諾德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行動目標的營帳,在月光照不亮的黑暗深處,他將自己的身影隱匿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有一個慌慌張張的警衛(wèi)朝著這個方向跑了過來。營地之中發(fā)生的騷亂顯然讓這個年輕的士兵被嚇壞了,直到阿諾德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將匕首朝著他刺下去的時候,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危險的降臨。
噴涌出來的鮮血在月光下透著濃重的深紅,阿諾德將那具尸體搬到了角落之中,換上了傳令兵的制服,又盡可能地將自己的臉隱藏在了帽檐之下,這才走到了光下,深吸一口氣朝著營帳跑去。
在搖晃不定的燭火之下,丹頓·休利特將手中的詩集反反復復地翻動了很多遍,然而到頭來卻一個字也沒有讀進去。
勞倫斯·伯尼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之后,整個軍團上下都沉浸在一種緊張的氛圍之中,而從夜幕降臨的那一刻起,丹頓的心中也隱隱浮現(xiàn)出了一絲不安。與勞倫斯相識了多年的他很清楚,能夠潛入營地,殺死勞倫斯的人絕不是什么尋常的殺手,而誰也說不準,那個殺手的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對于勞倫斯這樣視榮譽為生命的人來說,死在前線恐怕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但在丹頓看來,活著回到帝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下一秒,忽然闖入營帳的傳令兵,就證實了丹頓的預感。
“休利特大人……有來路不明的人襲擊了營地!”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傳令兵飛快地說著,“還請您立刻去集合。”
丹頓心中一驚,幾乎沒有多想就一把抓起了自己的武器,朝著營帳外走去,然而就在與傳令兵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忽然嗅到了一絲濃重的血腥氣息。來不及多想,他就抽出了長劍,恰巧格擋住了來自于對方的襲擊。一擊落空的“傳令兵”迅速地后撤了幾步,趁著這個空檔,丹頓留意到了襲擊者隱藏在陰影之中的臉龐上,似乎有著一雙不屬于薩萊帝國血統(tǒng)的灰藍色眼睛。
“是你殺了勞倫斯?”雖然這是一句疑問,但丹頓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明確的答案,在心有余悸的同時,憤怒也涌上了他的心頭,“我會讓你后悔的!”
站在丹頓對面的那個襲擊者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說了什么,在穩(wěn)住身形之后,那人就又一次發(fā)動了進攻。這一次,對方的進攻直指丹頓的腰腹,如果躲閃不及,那么下一秒,丹頓的內(nèi)臟就會滾落一地。然而有了充足準備的丹頓沒那么容易被抓住破綻,他側(cè)身閃開了那人直刺向他的匕首,隨后在對方還來不及收回力道的瞬間,用劍刃朝著襲擊者毫不設防的后背刺去。
深知自己在進攻時露出了巨大的破綻,襲擊者沒有停頓,而是接著力道向前翻滾了一段距離,這才避開了致命的一擊。短暫的交鋒之中,丹頓已經(jīng)對襲擊者有了一個初步的評估,不論從力量還是靈巧的角度來看,對方的實力都遠遠不及一位接受過嚴苛訓練的騎士。雖然一開始那人借助計謀險些將丹頓暗殺在營帳之中,但在正面的對決里,對方顯然處在下風。有了這樣的結(jié)論之后,丹頓便不再顧慮,而是借著短暫的優(yōu)勢上前一步,劍尖直指對方的咽喉。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那人爆發(fā)出了令人驚嘆的反應力,他身體后仰,勉強避開了丹頓的劍尖。
那頂遮擋住襲擊者面容的帽子掉落在地上,而呈現(xiàn)在丹頓眼前的那張臉,卻讓他猛地愣住了。
“殿下?”整個薩萊帝國,沒有一個人不認識這張臉,除了那雙灰藍色的眼睛以外,面前的年輕人和丹頓記憶里的阿諾德幾乎一模一樣,“您不是已經(jīng)……”
“我已經(jīng)不是你所知道的那個人了,”丹頓的愣怔讓阿諾德得到了喘息的余地,他淡漠地掃了一眼面露驚訝的騎士,暗自握緊了手中的匕首,“現(xiàn)在的我,是要取走你性命的殺手?!?p> 變故來得太突然,以至于丹頓完全沒有時間思考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不論眼前的這個人有著怎樣尊貴的身份,歸根結(jié)底,這都是一個打定了主意要殺死他的人。在阿諾德連續(xù)幾次毫不留情的進攻之后,丹頓就將對方的身份拋在了腦后,完全將他當做了敵人。騎士的長劍在阿諾德的身上留下了幾道深深的傷口,隨著疼痛和失血,阿諾德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這不是個好兆頭,阿諾德咬緊了牙,有些懊悔自己沒有選擇直接將丹頓拖入夢境。在原本的計劃之中,偽裝成傳令兵的他能夠在最短的時間里殺死丹頓,隨后趕回集合點,幫助同伴完成下一步的刺殺。然而眼下,和丹頓的纏斗已經(jīng)花費了他大量的時間,而更糟糕的地方在于,這位騎士的實力超出了他的想象,照這樣下去,反倒是他自己更有可能被丹頓殺死。
阿諾德明白,自己必須得盡快找到擺脫困境的方法。
武器相撞的聲音在夜色之中顯得格外清晰,騎士的力量大得驚人,以至于阿諾德的匕首轉(zhuǎn)瞬間脫了手。半空中劃過的銀光短暫地吸引了丹頓的注意力,而阿諾德一直在等待的,也就是這個瞬間。他毫不猶豫地從腰間取出了那把鋒利的沙錐,將它深深地刺進了丹頓的眼中。
濃霧從四面八方涌來,吞噬了阿諾德眼前的騎士,以及騎士手中已然高高舉起的劍刃。
丹頓眼前的阿諾德毫無預兆地消失了,這讓他的這一擊落了空,雖然不明白對方變的是什么戲法,但他還是警惕地握緊了手中的劍。環(huán)顧四周,丹頓只看到了濃重的大霧,然而他很清楚,敵人就隱藏在黑暗之中伺機而動。他的預感沒有錯,下一秒,大霧之中就有一個黎戈尼帝國的士兵舉著長劍從他的身后出現(xiàn),朝著他沖了過來。長時間的訓練使得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就憑借著本能避開了襲擊,甚至還不等對方反抗,他就揮劍,輕易地斬下了那人的腦袋。
沒有血跡和凄厲的慘叫聲,那個士兵倒在地上,化作了一團霧氣。
“就只是這樣而已嗎?”丹頓不知道自己身處于何處,但他肯定,這是某種幻術,而破除這個障眼法的關鍵,就是擊敗創(chuàng)造了幻境的人,“你應該出來和我戰(zhàn)斗!而不是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
這句挑釁沒有見效,從濃霧之中出現(xiàn)的人不是阿諾德,而是更多身著黎戈尼帝國軍服的士兵。他們足足有五六個人,當被這群士兵團團圍住的時候,丹頓注意到,他們頭盔之下的眼眶空蕩蕩的,就好像一群失去了魂魄的幽靈。雖然人數(shù)占優(yōu),但這群士兵顯然缺乏戰(zhàn)斗的技巧,因此在被他們碰到之前,丹頓就將他們斬殺在了劍下。然而這一次,幻境的操縱者并沒有給他留有停歇的余地,在丹頓殺死敵人的同時,又有更多的士兵從迷霧的邊緣沖了出來。
如果說最初他還能勉強思考一下阿諾德這么做的原因,或者這樣的戰(zhàn)斗究竟要持續(xù)到什么時候這樣的問題的話,那么很快,除了想盡一切辦法斬殺面前的士兵之外,他的腦海之中已經(jīng)什么都不剩了。從迷霧之中出現(xiàn)的士兵似乎源源不斷,丹頓的敵人只是一個又一個的幻影而已,然而他身上的傷口和長時間戰(zhàn)斗帶來的疲憊卻是貨真價實的。漸漸地,他的視線模糊了起來,只能憑借著本能揮劍的他背負了越來越多的傷口,失血之后瀕死的感覺讓他的內(nèi)心被一層絕望所籠罩。
“這是受我支配的世界,”阿諾德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他徒勞地四處張望,卻根本找不到自己敵人的身影,“你將會永遠留在這里?!?p> 這句話在丹頓聽來就好像一個滿懷惡意的詛咒,在跟隨第二軍團作戰(zhàn)的這些年里,他并不是沒有陷入過困境,然而他還從來沒有孤身一人面對過這樣數(shù)量龐大的敵人。死亡和傷痛并不能擊潰丹頓,然而這場看起來無休無止的戰(zhàn)斗卻足以把他推向崩潰的邊緣。他感到力量和勇氣正在一點點離他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放棄抵抗的妥協(xié)。
在失神的剎那,他的身上又多了幾條深深的傷口,疼痛奪走了他的最后一絲力氣,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響,他的長劍落在了地上。
無邊無際的大霧之中涌動起了沙暴,狂風吞噬了這位接納了自己死亡的騎士,將靈魂撕扯成四散的碎片。
沒有夢魔,也沒有由夢境過渡到現(xiàn)實的那片黑暗,在阿諾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的瞬間,他就從夢境之中清醒了過來。然而這份清醒只是暫時的,對夢境漫長的掌控似乎耗盡了他的全部力氣,在看到倒在地上的丹頓之后,透支自己力量的虛弱感猛然間襲擊了阿諾德。
“休利特大人!營地之中有闖入者!您沒事吧……”
就在這時,一個警衛(wèi)突然闖進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