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就這么難嘛?”媽咪盤腿坐在床上,捶了捶自己的腿:“哎喲,歲數大咯,這才沒站多少功夫,就酸痛得不行了呢?!?p> “放下?”囡囡凄婉一笑:“從我踏入這個門,我就不可能放下。娘一輩子都想放下,她放下了嘛?她放不下,因為別人會時時刻刻的提醒她,你就是一個青樓里出來的上不了臺面的婢子,就算有人為你贖身,就算從了良,又能怎樣?”
“這都是命?。 眿屵浯瓜卵垌骸扒叵壬愿肋^,若你有需要,直接去府上找他即可?!?p> 囡囡輕輕做了一個福身,隨即拖著那柄薄如蟬翼的長刀,轉身而去。
小青一臉雀躍的走了進來:“小姐,水放好了,今天青兒特地給您放了花瓣,可好聞了~咦,媽媽,您怎么在這?”
媽咪直勾勾的盯著小青,含苞待放的小臉上,綻放著不諳世事的笑容,單純又美好。
“青兒,你來春江閣多久了?”媽咪煥然一笑,溫柔地問道。
“嗯,七年了吧?!鼻鄡恒露耐嶂X袋,咬著手指頭算了半天,才不太肯定地說到。
“七年了?!眿屵溟L嘆一口氣:“時間還真是不饒人喲?!?p> 感慨一句后,媽咪忽然問道:“你想做頭牌嘛?”
青兒眼睛微微一亮,一如當年的囡囡,燦若星辰:“可以像春燕姐姐那樣嘛?”
“春燕,啊……路春燕,你若不說,我都快忘了那個丫頭的名諱了?!眿屵湎仁且徽?,旋即才反應過來,淡然一笑:“當然可以呀?!?p> “那,那青兒愿意……但是,但是青兒若是做了頭牌,春燕姐姐怎么辦呀?”青兒撅了撅嘴:“春燕姐姐對我那么好,我怎么好意思搶姐姐的飯碗呢。”
“你春燕姐姐,要贖身了?!?p> 青兒眨了眨眼睛,似乎沒太明白贖身對于春燕,對于她自己,都意味著什么。
“以后,你就叫做香香,咱們春江閣接下來的頭牌姑娘……”
當晚,春燕在秦府呆了整整一夜,沒人知道她在里面達成了什么交易,總之,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青絲凌亂,衣不蔽體的春燕才從秦府的后門溜出來。
她沒什么可以交易的,可是交易有事公平的,等價,才是交易……
一個月后,垂涎了春燕多年的將萬貫,終于花了大價錢,替春燕贖了身,不大的豐武縣,幾乎是瞬間就得知了這個消息。所有的士子風流一夜之間仿佛失去了心頭好一樣,咒罵世道不公,咒罵表子無情。
出淤泥而不染的春燕姑娘,也拜倒在了金錢之下。
人都說表子無情,戲子無義,可是她把感情都用完了,當然無情了。
十年前的囡囡,戾氣深重,仇視的目光讓將萬貫心驚膽顫。十年后的囡囡,巧笑嫣然,風情萬種,她早已在人潮人海中,學會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學會了情根深種。
再一次看見蔣泰的時候,蔣泰已經是一個成年的小伙了,他比起十年前,更壯實了一些,雖然身上長衫裹體,但是那眼角深處的猥褻,絲毫沒有收斂,他充滿欲望的目光,牢牢的鎖在了春燕年輕的身體上。
仿佛那是一塊灼熱的煤炭,在他的心上肆無忌憚的煎烤著。
他早已忘了自己年幼時犯下的錯誤,他比之前變得更加不容易滿足了,整個豐武縣,依仗著蔣萬貫的家世和縣衙門的關系,蔣泰近乎于橫著走,他越發(fā)變得沒有底線起來。
但是現在春燕的身份是他的二娘,倫理有別,蔣泰只能看著父親喜逐顏開的笑容,磨了磨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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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恩怨情仇……”伴隨著春燕的話音落下,江瞳拍了拍手,站起身來:“將萬貫和蔣泰既然已經身死,你又何必多此一舉,故弄玄虛,制造滴血佛陀,恐嚇蔣李氏呢?”
“恐嚇她?”春燕嗤笑一聲,不屑一顧的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蔣李氏:“我也是后來嫁入蔣府才知道的,原來這蔣萬貫也不過是一個慫包蛋而已,家里的所有地契,財產,都在大夫人的手里掌握著,我還有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沒有拿回來?!?p> “你家的地契?”江瞳倏爾明白,撓了撓頭道:“當年你父親將地契重新抵押給了蔣府,置換了一筆助學費,此乃合情合理的交易,即便是給了你,也是廢紙一張,除非蔣家愿意重新簽字,與你家解除佃戶協(xié)議,否則……”
“小女子已然是孤家寡人,要那地契又有何用?”春燕撇撇嘴:“我只是想燒給我娘,這幾日一直夢見我娘,說她沒有地方住,在下面倍受欺負?!?p> 江瞳抬頭給聶遠征使了一個眼色,卻發(fā)現聶遠征此刻怔怔的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江瞳輕咳了一聲,把走神的聶遠征給喚醒。
“帶回去吧?剩下的案情梳理,等回到衙門,再做定奪?!苯珦哿藫垡路系氖澄餁堅?。
“且慢!”
驀地,大夫人蔣李氏忽然站起身來,她的神色鐵青,顯然,方才的信息量,讓她一個婦人都有些接受不了。只不過,眼下江瞳和聶遠征雙雙在場,她也不好多說什么,因此,一直都是沉默以對,直到江瞳要把春燕抓捕歸案的時候,才終于按捺不住開口打斷。
“哦?大夫人還有何事?”江瞳有些不明就里的問道。
蔣李氏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一串鑰匙,打開了一個婢女早就拿過來的盒子,從中掏出幾張地契來遞了過來。
江瞳伸手接過,看了一眼,露出恍然的神情,隨后轉手遞給了春燕:“應該是你需要的?!?p> 春燕低頭一看,眼圈頓時有些泛紅,發(fā)黃的紙張上,記載的正是自家當年抵押給蔣家的地契。
“是這些東西嗎?”江瞳試探性的問道,春燕點了點頭。
“老身也是一個女人。”蔣李氏梗著脖子,語氣有些硬:“但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春燕,到下面了,好好度化一下你的殺心,佛祖也會看著你的?!?p> 春燕微微一怔,隨后附身長拜不起。
而蔣李氏已經帶著婢女轉身離去了。
院子里,聶遠征和江瞳神情復雜地看著地上這個趴著的可憐女人,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