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佛山寺大鐘敲響,八十四聲鐘聲隨著晚風(fēng)悠悠揚(yáng)揚(yáng)飄向遠(yuǎn)方。
山影朦朧,山風(fēng)輕拂,山里百獸衰鳴聲此起彼伏,凄凄慘慘,悲悲切切,令人心碎。
釋友、世禮燒了一鍋熱水為師父凈身,換上新袈裟,又拿出新褥、新被鋪在佛床上。
世禮想起師父的恩德,不覺淚水滾滾而下。
釋友師兄邊哭邊敘:“師父打從兩天前拉肚子,就沒在進(jìn)過食。只是喝水,最后連腹瀉都是水,師父還說這叫斷食,腸胃清空了,可以提升意識。今早起床后,他就堅(jiān)持把寺內(nèi)所有佛像都擦拭一遍,還不許我說話插手
……師父佛法高深,看來他早有預(yù)感,要干干凈凈地去見佛祖了。祝愿師父一路好走?!?p> 天亮以后,四村八鄉(xiāng)的村民三三兩兩前來瞻仰知真,這群未走,那班又來。人越來越多。
世禮又穿上袈裟,跪在靈前守護(hù)。釋友忙里忙外,答禮致謝,一連忙了三天整。
第四天的清早,釋友指揮著鄉(xiāng)民在寺后山坡一方平地上架起木材,淋上油,把師父連同佛床抬上材堆?;鸢淹兜讲亩焉希苄艽蠡鹧杆偃计饋?。
這時銅鐘再次敲響,爆竹聲聲敲佛門,嗩吶陣陣送仙行。山坡上成千村民一齊跪下,送知真大和尚升天。
中午過后,釋友、世禮親手捧起火燼骨灰裝入一個精致的黑色瓦甕,釋友把知真舍利子挑出來裝在一小琉璃罐中,蓋上蓋子,用蠟燭封好口,送到寺里供奉在佛祖像前。村民在山坡上事先選好的地方挖墓穴,又用磚頭石灰把墓穴砌好,然后將知真埋葬。
安葬知真師父后,又過了一夜,早上起床,釋友對世禮說:“師父仙逝,沒來得及通知師叔已是失禮。明天是頭七,你為師父上炬香后,動身趕去靈佛寺報喪?!?p> 世禮來到靈佛寺,碰上釋悟師兄開門,兩人一起進(jìn)了后院。
知虛師父正站在院子中間正指點(diǎn)梁先生練太極。
梁先生的傷已好多了,今天可以下床走動,見到世禮來,收了架勢向他點(diǎn)點(diǎn)頭。
世義見到知虛,眼眶一紅:“師父,知真師父圓寂了?!?p> “什么時候?”知虛怔怔地問了一聲,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
“今天剛滿頭七?!笔懒x算了算日子,回答道。
“那他留下什么話沒有?!敝搯?。
“知真師父最后說了一句話,不知是何意:‘長河,我先走了’,說完就仙逝了?!?p> 知虛嘆氣說道:“那長河就是我?!?p> “我倆同拜一師,剃度出了家,師兄法號知真,我是知虛。我倆早年一路云游,踏遍大半個中國,游歷幾十座寺廟,后來來到靈佛寺。我掛靠在寺內(nèi),成了入室弟子,師兄他在長安佛山自建佛山寺。這五十多年,我兩分居兩寺,一兩年才見一面。我多次勸師兄搬來這里,他都不肯。如今他先走一步,到最后念念不忘的還是我……”
知虛說完,放聲大哭起來,世禮也陪著他哭。
梁先生等人聽著聽著,也覺得傷感起來。
知虛傷心過度,晚飯不吃,茶水未進(jìn)。到了晚上,他把釋覺、釋悟、釋徹、釋知幾個徒弟和世禮叫到床邊,同他們宣告:“我也老了,以后寺里事務(wù)交由釋悟主持?!?p> 他看著三個年長的弟子說:“釋覺、釋徹、釋知,你三人入寺比釋悟早,都有二十多年了,更是廟中老人,這些年來經(jīng)歷許多。以后你們要各施其職,協(xié)助釋悟。釋悟雖為住持,也要關(guān)心愛護(hù)師兄師弟?!?p> 他見弟子們紛紛應(yīng)諾,便點(diǎn)點(diǎn)頭,說:“這些年,靈佛寺在我手中增建了不少,前面三排大殿和禪房都是這些年新蓋的。我希望你們今后也能團(tuán)結(jié)一心,繼續(xù)光大靈佛寺?!?p> “你們以后可各自收徒,新收的那些少年徒兒,一定要品德端正的;邪惡之徒,盡早遺散。有些半路出家之人,經(jīng)歷都很復(fù)雜,但只要他真心向佛,便可以剃度收容。寺內(nèi)那些弟子,有意還俗的都放走,不需阻攔。院子里練武用的梅花樁,你們把它拆掉吧。我今后不能再練武了,你們也都用不著,留著反倒會惹事的……”
長嘆一聲,靈虛師父又開口:“釋覺、釋徹、釋知你們?nèi)齻€先去吧。釋悟和釋禮留下,我還有話?!?p> 釋覺、釋徹和釋知出去后,知虛對釋悟說:“梁先生的傷已有好轉(zhuǎn),今后由你接手,繼續(xù)調(diào)理。寺里的大事交由你作主,廟產(chǎn)庫房本是你打理,我也放心。只是現(xiàn)在世道不平,要多謹(jǐn)慎留心,不要張揚(yáng)。這最后一院最好不讓外人隨便出入?,F(xiàn)在釋禮已還俗,他今后發(fā)生什么事,都與寺里無關(guān)?!币娽屛蛞灰挥浵?,便說:“好了,你出去吧!”
釋悟走后,知虛又對世禮說:“我去后由你裝殮,留給你的遺物你好好的收留,切莫聲張,日后自有用得著的時候。釋友那里,我?guī)熜诌€為你留著東西呢!你去告訴梁先生一聲,這幾天寺里人多,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他都不能出這后院。飲食藥水由你去送,切記!”
“師父身體好好的,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呢?”世禮聽著師父的話,只覺得怪怪的,倒想后事似的。
他心感不好,又不敢往不吉利的方向想,只好強(qiáng)迫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不知知虛師父留的是何物,又放在哪里?釋友那里知真師父又給我留下了什么?我見他時,他也沒說。
就是說了又如何?我又不當(dāng)和尚了,留的東西我也用不著,還是師兄留著有用……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不明白的地方,你日后自知。只是今后須得小心留意就是了?!敝搸煾附淮?,又是一聲嘆息。
他好像看透世禮似的說了一句:“你莫多想,去看梁先生吧。我也該休息了,不要讓人進(jìn)來打擾我?!?p> 世禮只好關(guān)上門,退出來,又到梁先生那里匯報了他這幾天的事。
第二天釋悟早起去看師父,卻發(fā)現(xiàn)師父已坐化。他慌忙出來叫喊眾和尚。
世禮進(jìn)屋只見師父自換了一身新衣服,也換了床單被褥。他雙目圓睜,嘴唇緊閉,身子發(fā)冷變硬,已逝去多時了。
僅僅幾天的工夫,世禮的兩位師父先后仙逝。聯(lián)想兩位師父恩情,他倍感傷心,禁不住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