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靜嘉并沒有見到方晫。方晫安排了另一位朋友來接她,當(dāng)時車?yán)锍怂退緳C(jī)還有另外兩個朋友,都是去送梅寒的。開車的是一位小帥哥,年齡和梅寒相差不大,只是個子比較瘦小,長著一張娃娃臉;后面坐著的是兩位美女,一個體型臃腫,頂著一頭小波浪紅棕色卷發(fā),一看眼角的細(xì)紋就知道有四十左右了;另一位扎著高馬尾,一臉的濃妝都無法遮擋臉上的斑,穿著一件黑色小皮衣,說話的聲音特別洪亮,怎么看都有三十歲了。
“你說梅寒怎么這么倒霉,萬分之一的幾率都被他給撞上了”扎著馬尾的姐說。
“嗯,等下我可不敢進(jìn)靈堂,我最怕這種場面了,而且死的那么年輕,對我們?nèi)タ吹娜瞬患庇纺[的大姐說。
“老蔡,你這說的什么話啊,梅寒和我們至少也有四五年的交情了吧,難道他還會害你”
“艷子,我可沒那個意思,只是自己不敢靠近而已”
靜嘉這才知道,馬尾姐叫艷子,臃腫的大姐姓蔡,而她們都不知道靜嘉和梅寒的關(guān)系,只曉得是方晫的朋友。
“我覺得還是方晫最夠意思,一直在梅寒家?guī)兔]有離開過,交朋友就應(yīng)該交方晫這樣的,你說是不是小楊”艷子說完拍了拍開車的小帥哥。
“嗯”小楊回了一聲,并沒有接話。
“我覺得老天真的不長眼,梅寒這么好的人,又孝順,怎么命就這么不好呢,年紀(jì)輕輕的怎么就······”話還沒說完,艷子便用手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靜嘉坐在副駕駛強(qiáng)忍著淚水,內(nèi)心卻哭了百八十回了,得知方晫并沒有回到市里,而是一直在忙碌著梅寒的后事時,靜嘉特別愧疚,突然的憎恨起自己昨晚回來的事,她就不應(yīng)該離開,她就應(yīng)該呆在他身邊一直陪著他,就像那天下夜班一樣,她就不應(yīng)該回家休息,應(yīng)該直接跑到醫(yī)院去看梅寒,守著他。想到這里,她更是自責(zé)。
“梅瑜也是個沒良心的,他哥走的那天都沒回來看一眼,不知道今天回來沒”艷子接著說“都不知道以后梅寒媽媽怎么辦,養(yǎng)的這個女兒等于沒養(yǎng)”
聽到這里,靜嘉這才恍然大悟,確實(shí)是聽梅寒說過有個妹妹,聽梅寒的意思好像以前兄妹兩個感情挺好。但靜嘉從未見到過真人,而且這次梅寒去世好像也沒有回來,梅瑜和這個家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哥哥去世了都沒有回來看一眼,這確實(shí)成了靜嘉心中的迷。原本靜嘉是想聽更多關(guān)于梅寒和梅瑜的事情,結(jié)果說到梅瑜整個車?yán)锇察o了,沒有人再接話。
下車后,靜嘉看到梅寒家院子放滿了桌子,擠滿了人。靜嘉刻意四處張望了一圈,想憑借自己的想象搜索梅瑜的影子,可是卻沒有看到一個符合梅瑜長相的人。她走進(jìn)靈堂,梅寒的遺體被放進(jìn)了冰棺里,表情還是那樣的安詳,冰棺前面周圍擺滿了黃色符紙和花圈,冰棺靠門口的這一頭放著一個小方桌,小方桌上擺著香爐和他的遺照,而這張遺照卻是他微信的頭像照,方晫找不到他生前的照片,臨時去鄉(xiāng)里唯一的那家照相館洗的。靜嘉看到這里,早已淚流滿面,她拿著放在一旁的紙錢燒起來,而這個燒紙錢的盆早已冷了,連一點(diǎn)火芯子都沒有,看的出有些時間沒有人來給梅寒上香了。想到梅寒生前那么的愛錢,她更加心寒,蹲在那里足足給他燒了一個小時,燃盡了又燒,只希望他在下面不要為了錢而煩惱。
“起來坐會兒吧”方晫把靜嘉拉起來,說“別人還要來上香呢”
靜嘉早已蹲的兩腿發(fā)麻,方晫吃力的把她扶到人少的地方坐下。
“你昨天趕到醫(yī)院的時候見到他最后一面了嘛”靜嘉抬眼看著他。
“沒有”方晫搖搖頭,說“誰都沒能見他最后一面,他住院的那天晚上,媽給我打電話說梅寒不行了,所以連夜趕車回來,昨天九點(diǎn)才到的醫(yī)院,到醫(yī)院時,他還能說點(diǎn)話,中午我去給媽買午飯,回來的時候他就走了”
說完,方晫哽咽起來,沒有再說話。
“媽”靜嘉重復(fù)著這個字。
“哦,干媽”方晫擦掉眼淚,加強(qiáng)語調(diào)說“梅寒的媽媽,也就是我干媽”
其實(shí)昨天靜嘉就知道了方晫是梅寒媽媽的干兒子,只是覺得他喊這聲“媽”喊的那么的親切和自然,所以有點(diǎn)不理解。
“以前我剛來這邊的時候是住干媽家”方晫解釋道。
“哦”靜嘉不再多問,轉(zhuǎn)開話題道“那你請好假了嘛”
“嗯,讓同事帶請了,回去補(bǔ)假條”
“嗯”不知為何,靜嘉覺得和方晫更加親近了,說話也更加自然不拘束了。
“為什么葬的那么急”
“他們村里人說年輕人必須逝世后第三天上山,不然不吉利,怕他走的不安心”
說到這里,兩人同時沉默起來,不再有話語談下去,因此,方晫借故去靈堂幫忙了。
剩下靜嘉獨(dú)自一人坐在那里,她看著眼前的這片油菜花田陷入了沉思,想到梅寒和她的油菜花之約,便又是一陣傷心,或許,這個春天油菜花和眼淚更搭。
晚飯過后,村里的很多人都散了,留下了重要的親戚和他的朋友們在靈堂守夜,靜嘉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像梅瑜的人,她也不敢多問,怕給梅寒媽媽添堵。靈堂里隔半個小時做一次法,超度道士在一片鑼鼓聲中唱著別人聽不懂的咒語,而直屬親戚要戴孝圍著棺材轉(zhuǎn)圈,一直轉(zhuǎn)到超度先生唱完咒語,然而這一夜,像這樣的法式必須半小時或一小時一次,一直到死者入殮。
每次鑼鼓聲一響,方晫便要起身去轉(zhuǎn)圈,而靜嘉則是一直坐在火堆邊看著他們例行完這些儀式,她對方晫去轉(zhuǎn)圈這件事也沒有多想,只是覺得方晫人很好,像對待自己親人一樣對待梅寒一家。
不知為何,今夜特別冷,過了十二點(diǎn)后,靜嘉幾乎是卷縮著身子坐在火堆邊的,為了不讓自己睡著,她已經(jīng)洗了三次冷水臉了,可眼皮還是不聽大腦支配的往下掉。一點(diǎn)鐘,趴在火堆邊的靜嘉被方晫叫醒。
“你去隔壁大嬸家睡一下,干媽已經(jīng)和她打好招呼了,你直接去睡”
“嗯”靜嘉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還沒緩過神來。
“快去,凌晨入殮的時候我再叫你”
靜嘉搖搖頭,表示不愿意。
“快去,明天還要送他上山呢,你這個狀態(tài),明天怎么送啊”
方晫把她拉起來,直奔隔壁大門。
“那你呢”
“我沒事,晚上還要轉(zhuǎn)靈堂呢,不轉(zhuǎn)的時候我就趴在桌上睡會兒”
方晫把靜嘉帶進(jìn)一個小房間里,房間里除了一張床還有就是一張桌子,這種桌子靜嘉認(rèn)得,又叫平柜,就是一個正方形的柜子,揭開上面的門板,里面就有很大的空間放東西。她老家也有一個,是她媽媽的嫁妝,只是沒想到在這邊也能見到這樣的柜子。
方晫站在門口,說“你快躺上去睡會兒,我?guī)湍汴P(guān)燈,入殮前我叫你”
說完,房間里的燈滅了,她摸著黑,脫掉了外衣躺了上去,隔壁靈堂的鑼鼓聲又響了起來,她知道方晫他們又要轉(zhuǎn)圈了。此刻,靜嘉腦子清醒起來,完全沒有了睡意,她側(cè)著身子,感覺背脊發(fā)涼,她又換個姿勢平躺,還是背脊發(fā)涼。她聽著隔壁超度道士的聲音,淚如泉涌,輕聲的滴哭著,心中一直默念著梅寒的名字,她至始至終都不能接受梅寒去世的這個事實(shí),甚至她的背脊發(fā)涼她都聯(lián)想到了是梅寒舍不得她,所以跟著她來到了這個房間,就躺在她身邊。也許,她此刻真的相信鬼神之說,甚至巴不得梅寒的靈魂一直陪伴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