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帥府中只有兩處還亮著燭光,一處是王妃覃紈的臥房,另一處則是云淵坐著的地方,一間耳房,改做酒室。
燈下是三人對飲,除了云淵之外,另外兩人分別是彥王云洵和七皇子恭王云瀟。
云洵幾杯酒下肚,話便滔滔不絕,“四哥,你可別怪我,那陸昊他本來就該死,別說我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有心殺他,我也不覺得怎么?!?p> 云淵的臉色陰沉,他不但要擔心陸勰不會輕易放過云洵,更為緊要的是,自己明日一別,不知道是否能平安回來。
“四哥,你不必擔心,許都雖然相隔千里,但有云衛(wèi)軍護著,一路上想必不會出什么意外,若衛(wèi)國要存心挑起戰(zhàn)事,以四哥的本事,必定也能全身而退?!?p> 云瀟雖然不到十六歲,但思慮卻比長兩歲的六哥云洵深沉得多。
云淵點了點頭,他最擔心的卻是計繁。
雖然不清楚計繁究竟對陸勰說了什么將他逼退,但能夠威脅到陸勰的人,整個西蜀恐怕都不會太多,那些不自量力的人都死在陸勰策劃的大大小小的陰謀里,幾乎無人幸免。
而計繁……云淵揚脖喝了一杯酒,“六弟,酒坊的事你多費心?!?p> 云洵“嘿嘿”一笑,“放心吧四哥,我保證你回來的時候那位端木坊主好端端的?!?p> 站在房檐上的計繁聽了這番話,心中不知怎的覺得有點堵得慌,她想折回去,但想了想還是悄聲閃到門前,一腳便將門踹開了。
房中三人立刻便站起身來,互相靠近了看著闖入的來人,云淵手持長劍將云瀟和云洵護在身后。
計繁蒙著一條白紗,直直地盯著云淵看了片刻,手中長劍突然出手,寒光在昏暗的室中一閃,云淵見了,手中一滯,出手的劍便慢了半刻。
承影劍直刺入云淵的前胸,透胸而過,云淵心口猛地一涼,嘴邊溢出一道血痕,卻仍看著計繁。
計繁一呆之下忘了拔劍,眼前一晃,云淵身后的云瀟見四哥受傷,早已拔出劍來搶攻而上。
她也只遲疑了片刻,回劍蕩開來劍,余光瞥見云淵緊閉雙眼,一臉痛苦地倒在云洵身上。
計繁分心看向云淵,一邊朝后退,這時云帥府中聽到打斗之聲的人不在少數(shù),護衛(wèi)統(tǒng)領衛(wèi)離帶著府中護衛(wèi)圍住了酒室。
她聽見嘈雜的腳步聲,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如此便離開似乎又有點不太好,便定了定神,專心與云瀟過起招來。
云瀟雖然并非行伍中人,但他與云淵素來交好,也曾在云衛(wèi)軍中歷練過,得定遠侯蘇復教導,劍法自是不弱,云洵見七弟并無落敗之勢,便奔到門外讓衛(wèi)離趕緊去找大夫。
計繁當然記得云淵曾對她說過的話,清城之中他想要保全的人并不多。
過不多時,計繁運勁一削,將云瀟手中的劍斜斜地切下一截,她并不再攻,而是反身躍過攔在門外的人叢,眨眼間便回到了屋頂。
一排弓箭手立刻放箭,她揮劍擋開,下一刻便在射程之外了。
但她并沒有順利回到酒坊。
因為她并沒有走多遠久發(fā)現(xiàn)身后有人跟著。
不緊不慢,皇城中輕功能與她相較的人沒有幾個。
她在一處屋檐角上突然停下,緩緩地將承影劍還入鞘中。
“出來吧!”
面前的屋頂上便出來一個人,在高懸的吳鉤之下,這人像是超然世外的仙子。
“本來是我要殺的人,你幫我出手,這樣很好?!?p> 計繁其實猜到了她是誰,但聽了這沒有溫度的聲音還是不免一顫,“傾寒姐姐,承影閣門人不入清城的規(guī)矩……姐姐忘了么?”
“師父定下的規(guī)矩,我自然不敢忘,可比不得你?!蹦侨艘裁芍?,與計繁是一般打扮,“那么繁兒,你為何會在這里?你的手上,拿的又是什么?”
端木傾寒的語氣非常平和,絲毫沒有質(zhì)問的意思,計繁聽在耳中卻覺得寒冷徹骨,她輕輕笑了笑,將劍橫在胸前,“姐姐想要,拿去便是了?!?p> 端木傾寒見承影劍并未出鞘,心下猶疑不定,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想了片刻,終于揮劍朝計繁刺過來。
計繁并沒有還手,也懶得還,她記得自己曾說過大話,絕不會與閣中的人動手,她還說過,要是以后有姐夫來欺負你,我教訓他替你出氣。
那些話當然是玩笑,但現(xiàn)在她還是不明白,眼睜睜看著劍刺到,連一句為什么都懶得問。
剛才她刺了云淵一劍,現(xiàn)在有人來刺她一劍,正好。
突然一陣勁風襲面,“刷”的一聲,橫在計繁身前的承影劍只剩下了劍鞘,劍刃在溶溶月光之下熠熠生光。
這劍鋒替她擋開了端木傾寒的劍勢,然而心口一緊,還是被劍氣所傷,她被突然出現(xiàn)的黑衣人拉到了一旁。
“我從來不覺得你笨,今日算是見識了?!焙谝氯酥荒弥鴦p聲對計繁說話,卻十分警惕地注視著站在對面的端木傾寒。
“你別管我啦!”
“好,我不管你,你被她殺了,你師父要傷心,那個被你刺得半死不活的云淵也活不成了?!?p> “咦,你怎么……”
“她要殺云淵是奉命而為,與我來此的目的一樣?!?p> “可是你答應過不殺他的?!?p> “是,我答應不殺他,可沒說過不打他傷他?!?p> 對面的端木傾寒冷冷地看著他們耳語,對他們說什么并不感興趣,她只詫異于計繁仍然活著,見計繁竟也要殺云淵,便尾隨而來,卻被對方察覺了。
計繁苦笑道:“為老不尊,你這分明是不講道理嘛!”
她的聲音略微抬高了一些,后半句話便幽幽地送入了端木傾寒耳中。
“你不問我為何要這么做?”端木傾寒的聲音給如水的月色平添了一抹冷冽。
“為何要怎么做?”計繁驀地看向端木傾寒,目光閃爍,“傾寒姐姐,你還不走么?”
端木傾寒一怔,目光又落在計繁身后的黑衣人身上,她遲疑地收回劍,冷冷道:“他若不死,我還要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