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衛(wèi)軍主帥,也就是西蜀四皇子云淵,實在是太討厭女人了。
一般情況下,云衛(wèi)軍營在入夜之后會相對安靜,因為要防備南楚敵軍偷襲,同時也要休養(yǎng)精神,但是這一天已經(jīng)入夜,軍營中仍然十分熱鬧,大家談論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云帥黃昏時帶回來的那個女人。
“聽說云帥今日帶回一位女子,真的假的?”不相信的人當然很多。
“當然是真的!今天下午我就在營門口守著!”另一個士兵說道,邊說還便搖頭,“不過云帥對那女子實在不怎么樣?!?p> “這話怎么說?”又有好奇的人問。
“那女子八成是被云帥打傷了,我看她還在流血……可能路上遇到了俘虜回來的吧。”
“真是被云帥打傷的?相貌怎么樣?”
那聲稱自己親眼看見云帥帶了女子回來的人搖搖頭,“被縛在馬上根本看不清楚,不過我猜長得應該也不怎么樣?!?p> “是啊,否則云帥怎么忍心下手呢?”
另一人插言道:“話可不能這么說!云帥哪是憐香惜玉的人吶,你們還記得一個月前嗎?南楚的那位女將軍長得不差吧,還不是被云帥一劍就斬落馬下?我們這主哎……”
這句話一出口,帳中的人大都點頭稱是,夜?jié)u漸深了,交頭接耳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帥帳中的燭光仍然明亮,云淵破天荒頭一次不是在研究兵書戰(zhàn)陣,卻是在研究被他撿回來的這個女人。
她長得很漂亮,這是云淵的第一感覺,但是他見過太多漂亮的女子了,自己府上的那位王妃,被國人稱之為容貌無雙的人也就那樣,面前這位還不如她。
所以他對她發(fā)生興趣肯定不是因為容貌,而是因為別的什么。
云淵一次又一次走到榻前,又從榻前轉身離開,現(xiàn)在他有點后悔了,這女子搶了他睡覺的地方,那自己要睡在哪里?
算了,云淵坐回擺著兵書地圖的桌案前盤膝坐下,拿起一卷《尉繚子》打算讀一讀,翻到之前讀過的地方,卻怎么也靜不下心來,這在他云淵身上還是頭一遭。
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這是怎么了,但是他心里有一個很明確的希望,希望這女子快點醒過來,他倒要看看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云淵還年輕,他不知道的是,無論是愛一個人,恨一個人,或者只是單純地想要玩弄或折磨一個人,都會擾亂自己的心。
所謂關心則亂。
云淵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回頭七八次了,目光都落在同一個方向。
這是他的獵物嗎?也許是,或者并不是,無論怎樣,是她自己送上門來。對于年僅十九歲就屢立戰(zhàn)功的西蜀第一將軍而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都是很自然的事,無論躺在此刻本該是他在睡覺的地方的人是怎樣的牛鬼蛇神,他都不怕。
一陣鉆心的疼痛自心口遍及全身,計繁覺得有點受不了。她無法睜開眼睛,只能感覺到自己摔落在地上時震及肺腑的鈍痛。她下意識地覺得這鈍痛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久,而且根本不會消停。
她在做夢,夢里她正站在駐魂淵的崖上練劍,這對于她而言實在是家常便飯,因為她似乎又闖了禍,為什么闖禍呢?
計繁仔細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來,又是因為好奇心太重,她不小心打翻了師父最愛的一套茶具,連她自己也覺得有點可惜。
但是與以往不同,她手里似乎拿著劍,但那劍卻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然而盡管如此,她還是舉不起來,渾身無力的感覺非常難受,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要掙扎,卻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氣,稍稍一動,渾身都疼,根本難以忍受。
然后她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但是她醒不了,左肩的疼痛對于計繁而言還勉強能夠忍受,她雖然生長于深山之中,自小被師父寵著長大,看上去單薄瘦弱,實際上卻并不嬌氣,她發(fā)不出聲音來,只好咬緊牙關強忍著。
這時,計繁開始覺得身上火辣辣的很熱,過一會兒又覺得奇冷無比,她再一次回到了夢里。
夢里也很冷,計繁很少會覺得冷,她正在練劍,有一個人叫住了她。
“繁兒,你又被罰了?”說話的人十分嚴肅,但不是師父,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但這笑很是奇怪,這人是誰?相隔其實不過咫尺,但計繁就是看不清楚,她的眼前蒙上了一層薄霧。
她轉過身去,面對著駐魂淵想要說句打趣的話,誰知一陣刺骨的寒意自左肩傳來,在她感覺到疼痛之前,有人在她背后拍了一掌。
她就是這樣掉下了駐魂淵。
其實連計繁也覺得不可思議,在她耗盡自己最后的內力抵抗下落之勢卻根本沒用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肯定活不成了,但渾身難受的感覺卻又如此真切。
恍惚之中,她突然睜開了眼睛。
這把正在審視她的云淵嚇了一跳,耳中只聽“刷”地一聲,冰冷的劍刃就壓在了計繁的脖子上。
計繁本能地想要避開這一劍,無奈自己根本動不了。
白日的光線實在刺眼,計繁也實在難受,干脆把眼睛閉上,這一次浮現(xiàn)在她腦海中的卻早已與駐魂淵上發(fā)生的一切無關了,只有一雙眼睛,一雙澄凈但充滿敵意的眼睛。
這雙眼睛出人意料的好看,計繁忍不住又把眼睛睜開,“你……你緊張什么呢?”她想笑,笑出來的時候卻是一副齜牙咧嘴的模樣,因為到處都很疼。
她的聲音低得連自己都幾乎聽不見,但是她并沒有力氣重復。
云淵也沒聽到她說什么,只見到她的嘴巴動了動,又看見她的笑……奇怪得很,那笑根本不像是笑,但云淵覺得她心里在笑。
落到如此地步,云淵根本不明白有什么值得笑的地方。
他冷冷地看著計繁,厲聲問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計繁被他的呵斥嚇了一跳,這卻不能說她膽小,因為她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人這么跟她說過話,就算是偶爾對她十分嚴厲的師父也從來沒有過。
她忍不住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