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何處是家
隨著劃破天際的轟鳴聲，水藍的高空被一道長而細的白割裂成兩半，洛杉機啟航的飛機降落在的機場。
踏出飛機艙門的一剎那，滾滾的城市熱風一慫一慫地鼓進心窩，讓人心亂得沒有著落似的。張雨卿踏在臺板上，頭上的那一抹刺眼的太陽光讓她一陣陣眩暈，腳下仿佛浮虛著沒有著落，心也跟著沒了著落，身體向后傾倒，仿佛即將要跌落無底的深淵。站在她身后的付子杰和張宇彬兩人眼疾手快地伸出雙手扶了她一把。
“小心”，兩人同時發(fā)出驚呼，將她從幻境中抽離。她怔愣了好一會兒，渙散的眼神聚了焦，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來機往，闊的機場如平行空間般無限伸展，而她卻迷失了方向。
嗯，她回來了，重新踏入了這片對她來說物是人非的土地，如若父母的魂靈存在的話，那他們此刻一定會跟隨著她一同落入這片塵土里。
“雨卿，還能走嗎？”，付子杰收緊了抓住她手臂的雙手，急切地問，那動作似乎只要她沒出聲，他就立馬蹲下身操起她的膝蓋抱起她往茫茫的人海里奔去。
她隱忍著無言的悲痛，低弱的聲音道：”我沒事“。
前面的乘客已走下了幾個階梯，Q博士跟著他們，最后一個走出機艙，看著這片熟悉的土地，故友已去，他的眼眶頓時濕潤。
”我扶你下去“，張宇彬躬身在她的耳邊輕聲說，看著兩人幾乎貼近的姿勢，付子杰瞬間像要炸了毛，雙眼死死扣著張宇彬。
不悅地來一句：“還走不走”，張宇彬得意地瞟了他一眼，扶著張雨卿走下了階梯。
雙腳重新踏上這片土地時，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皮膚上傳來辣熱，是的，她張雨卿從此在這座城市里如同流落在街頭無家可歸的孩子，以前即便與父母聚少離多，她的心不會像現在這般的迷茫空落。如今她終于體會到了那種真實的愧疚和失去的痛，就像躺在猛獸厲牙下，被生生撕咬。她的身體抖的厲害，無法傾訴的疼痛，付子杰察覺到了她的不適，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撩開張宇彬橫在他們之間的半個肩膀，將衣服披到她的肩上，順勢攬過她的肩說到：“雨卿，我送你回家”。
邊說邊半帶著人向前走去，張雨卿恍恍惚惚地任由那力道牽著往前走，隨后付子杰頭也不回地大聲說：“張醫(yī)生，博士就麻煩你送一下了，雨卿就交給我了，我們先走一步，”他背朝著他們伸出手在半空中揮了揮，后面提行李的機場員工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
張宇彬愣在原地，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在這空曠里，那投在地上的影子，就連那兩人散發(fā)的氣場都纏綿悱惻不開，他心里說不出的酸澀。
“呵呵，這小子，還真拿他沒辦法”，Q博士與他并肩目送著兩人的背影，笑著道。
“走吧，博士，我送你回去”，張宇彬訕訕道，背影里多了些孤孑，兩人往前跨出步子。
盛大在時間的荒野里逐漸消退，張雨卿疲倦地躺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里，目光洞洞地盯著車窗外的快速消失的城市路燈和挨擠在天幕下的城市建筑，付子杰正把著方向盤，光亮的印堂卻蹙成一道肉丘，他關切的目光時不時瞟向張雨卿。
突然開口道：“雨卿，我們先去吃飯好嗎？你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怎么吃東西”，張雨卿沒有回應。
他又輕喚了一聲：“雨卿”，雨卿卻在窗外滄茫里迷失了方向，全然聽不進旁的聲音，她是累了，悲痛似乎全已抽走了她的神髓。
付子杰右手把住方向盤，伸出手，指尖緩緩觸碰了她的鬢發(fā)，奔散而過的五彩等下，無聲的旖旎。張雨卿驚起，轉頭，目光瑩瑩地，疑惑地望著她。
“不好意思，是不是嚇到你了”，他戀戀不舍地抽回手，繼續(xù)問：“我們等下要不先去吃點東西，我看你這兩天都沒怎么吃東西”。
“算了，實驗室這幾天堆了很多事情，我想趕緊回去，我回家吃點，休息一下馬上要到實驗室?！彼f著。
付子杰猶豫了，知道她做了決定事，旁人是左右不了的，便說：”嗯，那好吧，記住飯一定要吃，工作不是一天能完成的事，先休息好再說“。
張雨卿瞥著他叨叨的操心的表情，輕笑著說：”好，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他執(zhí)意將她送到了家門口，盯著她完好無損地進了屋才放心轉身離去，剛好張宇彬來了電話，他上揚著嘴角，接通：”請問張大醫(yī)生有何貴干？“
”明知故問“
”放心吧，剛回到家，毫發(fā)無損?！?p> ”好“
掛了電話，他走出了小區(qū)的大門，風浪吹著樹枝嘩嘩響，卷著他的衣角翻飛，秋天真的來了。
張雨卿推門，屋里還是前幾天那樣的清冷，離開前碰到的垃圾桶倒在一旁，紙屑撒了一地，她換了鞋，彎腰一件件撿起，走進廳里，付子杰的那條帶著污泥的西裝外套還靜靜地躺在沙發(fā)上。
“GG，GG“，她撿起外套往陽臺的方向走去，邊朝里屋喊著，卻沒有動靜，她剛想把外套扔進洗衣機，才想起這件外套可能要干洗，轉身徑直去了GG的房間，推開門，發(fā)現GG正端坐在沖電樁上沉睡，這才想起去洛杉機前給它沖電，忘了拔。
她切斷充電開關，啟動，GG睜開了雙眼，醒來的第一句話：“雨卿”。
張雨卿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情緒低落，蹲下身，趴在它的膝蓋上，哽咽地說：“GG，我餓了”。
“好，我這就給你做吃的去”，它站起身，咔哧咔哧地朝廚房奔去。
“GG，我想和粥”，她站在門邊，嘟著嘴，撒著嬌說。
“沒問題，你就坐著等吧”，GG轉身機械地給了她個OK的手勢。
她洗了個熱水澡，喝了暖暖的粥，躺在床上，似乎是太累了，很快她就沉沉地睡著，窗簾將外頭的日光隔斷。
“雨卿，雨卿......救我，救我“一個聲音在一片滄茫里不斷地呼喊，一聲聲凄厲地令人毛骨悚然。
噌地一聲，張雨卿從噩夢中掙扎地彈坐起來，冷汗?jié)裢噶吮澈皖^發(fā)，她呼呼地喘了好幾口氣，才確認剛才只不過又是一場夢。
她光著腳下了床，去到床尾，習慣性地打開床尾的屏幕，空氣里的屏幕閃過一道白光后突又暗了下來，她木木地站在原地，怔愣了半會，這幾日的畫面瞬間如海嘯般席卷而來，槍傷、凝固刺目的血液、躺在警局的父母.....所有不好的畫面統統涌進腦海里。
淚在眼眶里打滾了幾下，順著蒼白的臉頰淌下，她這才煥然醒悟，不會再有人，每天在屏幕的另一頭掐著時間關心她每天吃得好嗎，睡得香的人不會再出現了。是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了，自己還和誰視頻呢？
壓抑在她胸中的悲愴洶涌而來。她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崩潰大哭，那哭聲撕心裂肺，令聞者肝腸寸斷，GG循著哭聲，急匆匆趕來。
邊問：”雨卿，你怎么了“，邊將她從地上扶起，像是在風雨飄搖的茫茫夜海上覓得了一絲亮光，她撲騰一下撲到了GG的懷里，抱住她，嚎啕恫哭，嘶喊著：”我再也沒有爸爸媽媽了，他們永遠永遠地離開了我......“她緊緊地抓著這最后一絲的光。
GG即便沒有情感，但它從她的表情里，動作里，哭聲里隱隱感知到她此刻是傷心難過的，十分地傷心難過，它學著人類一般，抬起垂在兩旁的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傷心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