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原非尋常命
受傷的崔府君沒有回府，垂頭喪氣的在琴幽閣后墻外蹲了一宿，天剛亮，他才沒精打采的繞道回了崔府。
云伊上前與崔府君打招呼，崔府君沒理，云伊便在后面跟著進了崔府，崔府君也沒阻止。
七彩不怎么情愿的將大門關上，云伊看了眼七彩，好心回頭提醒，“你們該開門辦公了?！?p> 七彩臉色一變，才又施施然把大門打開。
一個女孩，也不知維護自己的名聲！
七彩恨鐵不成鋼的打了個哈欠，眼見著身后的流沐前來換班，才出了崔府，回自己家補覺去了，昨夜是她值班，凡界不知出了什么事，最近意外死亡的特別多，搞得她們十分忙亂。
流沐是崔府里的老人，已經(jīng)跟著崔府君做了兩千年的陰陽師。
她與七彩交了班，便跟著云伊和崔府君去堂上聽候差遣了。
進到崔府大堂，崔府君習慣性的往案前一座，手拍驚堂木，故作威嚴的問了句，“下跪者何？”其實他連眼皮都沒抬。
云伊深知此時崔府君定時心不在焉，忙上前將那三本經(jīng)典著作扔到桌上，道，“崔府君，你且看看這幾本書對你是否有幫助，如果不夠，我可以再去尋。”
崔府君抬頭一愣神，才發(fā)現(xiàn)是云伊跟著他進來，并不是什么小鬼要鬧事，“那白胖子本君已經(jīng)幫你查到了。”說著從綠骷髏里取出一張卷軸扔給云伊，便不再抬頭，言外之意，你可以拜拜了，本大爺沒有心情搭理你。
即便琴操不上天又如何？她的心里根本就沒有他！
崔府君眼角瞄一眼云伊扔到案上的書，便隨手扔到一邊，他現(xiàn)在哪還有什么心思看書。
云伊也不在意他到底什么時候能仔細研讀這書，只拿過白胖子的卷軸塞進自己的綠骷髏里，又道，“崔府君，你能不能再幫我查查在陽間，誰是江煙的奸夫?！?p> 崔府君胳膊拄著桌案，左手揉著太陽穴，右手上的紙扇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一支筆，在宣紙上畫著什么，“從前能幫你查江煙的精魄編號，那是每個鬼魄都可以享受的權(quán)利，因為每個精魄都可以去陽間入夢，只是間隔時間不同而已，本君不過為你省了幾道程序，但是，這些也僅限于你所知道的人和事，至于其他未解之事，想都別想，那叫泄露天機，你我是要受天條的?！?p> 崔府君懶懶散散，昏昏欲睡，手里的筆卻是沒停過。
云伊不死心，“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崔府君擺擺手，很是疲憊，直起身子，放下筆，將剛剛畫滿的紙團了個團，扔到一旁的垃圾桶，抬屁股轉(zhuǎn)身要回后院休息，“云伊，本君知道你想干什么，萬事萬物，皆有輪回，江煙已經(jīng)因你而死了，你又何必執(zhí)念……”
云伊抿唇不語，就在崔府君的身影將要隱遁之際，云伊忽然自言自語，“聽聞沒化形的鬼魄是受不住天上那比凡間還毒辣的日頭的，為避免不魂飛魄散，我還是與王上說不去蟠桃宴了吧。況且培養(yǎng)兩個仙而未仙的人還真的挺難的，又沒人給我郵食材……”
崔府君蹭的一下竄回來，到云伊身邊停住，心里念叨著就讓琴操上天吧，天還能塌下來不成？
話到口中，就變成，“王上身邊有個法器，佩戴者如同周身罩在一個大斗篷里，別說天上的日頭，就連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它也能擋得住，屆時你去找王上借一借，上天自然不是問題?！?p> “找王上借東西？不不不，開不了口?！痹埔翐u頭，臉蛋上的小肉肉和眼鏡一起打著顫。
“……其實，關于你要找的那人，你可以去地獄里問問江煙，若是她告訴你了，那個人又恰巧是你認識的，我便可以告訴你他的生辰八字以及編號，讓你入夢。”眼下，崔府君明白，云伊是他唯一的希望。雖說他對于云伊能否真的找到仙而未仙的鬼也持懷疑態(tài)度，但是他卻比其他鬼帝對云伊更抱有希望些。
他曾看過云伊的靈魂履歷。
從上古諸神戰(zhàn)亂時代起至今三萬多年，天帝已經(jīng)換了三任，現(xiàn)任玉帝子萬是在位時間最久的，至今已經(jīng)統(tǒng)治三界一萬八千年。
子萬兩萬一千歲，據(jù)說乃是上古龍族第四任族長允之轉(zhuǎn)世，其靈魂大約有兩萬八千年之久，算是世間靈魂中年長的了。三界中，除了西天佛祖，妖界的顏蒼不知年歲，其余比子萬靈魂大的多身歸混沌，靈元化了天地之澤，福佑一方了。
冥界成立兩萬四千年，其中從冥界初期便有冥冊記載的魂魄僅一億之數(shù)，而今剩下輪回至今的也不過兩萬之眾，而這兩萬原始生靈，三分去了天上，三分成了地仙，三分做了鬼差，僅剩幾個國寶級的世世輪回，便是天命，注定平庸。
而云伊的魂魄，崔府君往上翻看一百多世仍沒有盡頭，直到最后一頁，依舊不能看出其來源。
她不是后土娘娘造出來的泥本之靈。
云伊這百世輪回，要么如這一世般早夭，要么便是百年長壽，且生平雖然坎坷，卻心智堅定，從未失了本心，不是尋常之命。
因此，崔府君才選了云伊做那勾引冥王的小女鬼。
思及此，崔府君嘆了口氣，即便是為了王上能鐵樹開花，他也要助上一把。
“本君雖掌管生死簿，但你想見地獄里的人，卻是要得到秦廣王的許可。”
“哦～”云伊就知道一定會有辦法的?！澳俏颐魅杖フ仪貜V王?！?p> “嗯……如果你覺得與秦廣王沒什么交情，還是去請一道王上的諭旨……”
云伊走出崔府，左右衡量下，覺得還是要去找月冥攀個交情的。云伊下定決心，要給月冥再做幾道席面，做個賄賂，抬眉卻發(fā)現(xiàn)有個頭梳流云髻，身著青花襖的美人侯在門口，這美人云伊見過，是叫流沐的。
見云伊過來，直接迎上前，“你要代替琴操君上隨王上去天宮？”
雖然這事如今還沒確定，但她還比較自信能搞定，便點點頭，表情略呆。
“憑什么？”流沐揚起小臉，云伊看著她的臉上有五分不服五分不忿，再有五分驕傲五分鄙夷，加起來便是二十分的狗眼看人低。
云伊便低了眼，瞄著流沐腳上蹬的粉底繡花狗頭鞋，反問道“什么憑什么？”
“你一個連形都沒化出來的精魄弱鬼憑什么能上天去參加蟠桃宴？我跟了崔府君兩千年，如今已經(jīng)是修靈高階，眼看就要突破仙境，若是上天，怎么也輪不到你！”
兩千年才修靈高階，這般悟性……崔府君選鬼差的標準定不是單單看修為，比如她自己。
云伊猜想八成這流沐是個好人。
好人，不聰明也人人愛。
所以云伊挑了其中一個重要的理由答了流沐。
“……可能是因為我的智商比較高。”
“你的意思說我蠢？”流沐反應很迅速且很敏感。
按照云伊淺薄的心理學知識，這叫心虛。于是云伊又將語氣和表情誠懇了些，道，“沒有?！?p> 流沐跺了跺腳，“你分明就是！”
“那你說是就是吧”云伊攤手，甚是無奈。
“你！我們較量較量，你若輸了，讓出名額！”
“不好。”云伊繞道要走，她已經(jīng)決定現(xiàn)下進冥王宮找月冥了。
“哼，由不得你！”說著，流沐手握鐵鞭，與另一只手在胸前聚了個球，在崔府門口的大街上，便朝云伊攻了過來。
云伊自是打不過流沐，好歹流沐大她整整兩千歲。
不出幾招，云伊便落了下成，不注意的時候，還中了一鞭。
流沐咄咄逼人，邊打邊問：“讓不讓出名額？”
本來去天宮，對云伊來說可去可不去，若不是要幫崔府君，她也不想趟這渾水?？墒?，即便她不想去，也不代表她的東西誰都可以隨便奪去。
況且，這是在崔府門口，里面被她送了三本可謂是救命寶典的崔府君，總不能眼睜睜看她魂飛魄散吧，于是她擦了擦嘴角的血，難得硬氣的回到：“不讓！”
流沐十分生氣，忽然靈力加了力道，一掌將云伊振飛，撞倒崔府大門的柱子上，云伊順勢滑下，胸腔劇痛，她咳了咳，又是一口鮮血，云伊深以為眼下有了半魂，還不如當初只有七魄，雖然受傷了，也是疼，但好歹沒有血肉之軀的那表象化的視覺沖擊，諸如皮開肉綻，血流不止這種看了讓人不適的情景。
云伊在劇痛中抬頭，眼看著流沐又劈了一鞭子抽過來，她心頓悟，莫不是崔府君昨夜沒睡，現(xiàn)下早已睡得不醒世人了吧。
乖乖，吾命休矣！
云伊閉了眼睛，心中念著咒……劈歪了吧，劈歪了吧，若她在這下之后，還能有魄，她定能將那勞什子名額送了出去，保命要緊。
云伊閉著眼睛，久久也不見疼痛，心中慶幸，果真劈歪了，她忙睜開眼睛，剛想將“名額給你便是，還真要命了”幾個字脫口而出，就見眼前立著一個高大的黑影，正抬著一直手，接住了流沐的鞭子，他隨手一甩，那鞭子連帶著另一端的流沐遠遠的飛到了對面的大樹上，撞上，停下，滑下，場景竟和剛剛云伊的別無二致。
“你想讓她魂飛魄散不成？”
月冥沙啞而慵懶的嗓音，帶著不可直視的威嚴與薄怒。
那聲音仿佛草原上的雄獅在俯瞰自己的領地時突然發(fā)現(xiàn)了另一只入侵者。
流沐的心，顫了顫。這就是冥王，好強，好高大，好威猛，好有魅力。
流沐忍痛，捂著胸口飛了過來，對著冥王單膝跪地，“王上，屬下只是與云伊切磋武藝，奈何她太弱，她這么弱，根本沒有資格陪您去天宮參加蟠桃宴?！?p> 流沐認為，雖然她不是天資最高的，但她卻是最努力，最耐得住修行寂苦的。
不出五千年，她定是冥界最有資歷的女鬼，若是有上天宮的機遇，說不上她就能突破仙籍瓶頸，之后的修行就會扶搖直上，一日千里。
屆時，整個冥界，只有她有資格與月冥比肩。
因此她此刻十分自信且驕傲，她認為同樣身為強者的月冥，自然也會喜歡像她這樣的強者。
流沐緊緊盯著月冥，幻想著一場幻彩的惺惺相惜。
流沐盯的眼睛都疼了，也沒見月冥看她一眼。
他蹲下只看著那只小弱，食指和中指并攏，探入其眉心，皺了皺眉，嘴里念叨一句：“崔府君是怎么管手下的，難不成將心思全都放在風花雪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