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這樣的家人
王平大概也了解為什么父母的家人和父母漸行漸遠(yuǎn)。無非便是父母收養(yǎng)了自己和哥哥罷了,他從小就沒有感受到爺爺奶奶的關(guān)愛,有的只是冷眼。
雖然王平對爺爺奶奶沒什么感情,但出于對父母的尊重,他還是在球隊的聚餐結(jié)束之后盡快趕回家里。
得虧孔蒂和他一起走,開車捎了他一程,這才讓他在六點半之前趕到了家里。
王平三步化作兩步跑上了樓,難得家里人聚得這么齊。
進(jìn)門,王平就看到姨夫和姑媽兩家人,兩家人坐在圓桌上打著牌,喝著茶說著些無聊的話。王平問了個好,就回到自己房間去了。他還記得小時候姨夫的拳頭,他確實不想見到這個人。
馮在房間里坐著看書,顯然他也不想出去。王平坐到床上,拉開了窗戶。順著窗戶吹進(jìn)來一股冷風(fēng),突如其來的冷空氣讓馮打了個激靈。
馮一巴掌排在王平的腿上,王平被打了一下,連忙把窗戶關(guān)小。
“今天怎么樣?”馮把書翻過來放在桌子上。
王平回想了一下,回答道:“還好吧,訓(xùn)練挺輕松的。就是后面聚餐的時候還要安排球員講話,我真的太討厭這種環(huán)節(jié)了?!?p> 馮把椅子轉(zhuǎn)過來,面對著王平吐槽道:“你這種就算不錯了,起碼你在球隊里有足夠的地位,都有機會講話。你都不知道今天下午我有多慘。”
王平好奇地看向馮。
“艾利桑德羅這個小混蛋來了就把我們的房間搞得一團糟,你都不知道我收拾書架收拾了多久。更不用說姑媽說的那些話,她會說些什么你也應(yīng)該清楚。今年圣誕節(jié)可真是少有的糟心。”馮沒好氣地說道。
王平聽到馮的吐槽哈哈大笑。馮蹬了王平一腳,沒好氣地說:“你現(xiàn)在笑吧,吃晚飯的時候有你開心的。爺爺奶奶七點就會到,到時候有你好果子吃?!?p> 反正時間還久,少說還得有二十多分鐘,王平百無聊賴地做起了單手倒立。米可利教他的這個訓(xùn)練確實讓他的平衡感有了更大的提升。
馮是第一次見到王平做這種訓(xùn)練,馮十分吃驚地問:“你這樣能做多少個?”
王平有些吃力地開口道:“五次換手一組的話,就是一直做,做到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熟練了,剛開始的時候可沒少摔。”
馮倒是也能做到,但想做到王平這樣瀟灑愜意可太難了。
馮把書重新拿起來,跟王平說:“你小心點,可別受傷了。你要是這樣受傷,你教練非得殺了你不可。”
王平正了過來,拍了拍手掌,說道:“也是,沒墊子還是算了。萬一摔了可就出大事了?!?p> 馮沒有管王平了,安靜地看起了書。
王平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他可不想出去聽姑媽和姨夫的那些話,這兩家人都陰陽怪氣的,和他們聊天還不如跟豬聊天來的輕松愉快。
墻上的時鐘悄悄地轉(zhuǎn)到了七點,門鈴響了。
弗雷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跑過去把門打開了。
從門外走進(jìn)來一對頭發(fā)花白的夫婦,這兩人就是王平的爺爺奶奶。
爺爺多米尼克年輕時做過陸軍軍官,在維羅納的陸軍司令部待了七八年之后離開了軍隊。回到家鄉(xiāng)羅馬之后與奶奶勞拉相識,生下了兄妹三人。
多米尼克的脾氣很硬,進(jìn)門之后整個客廳的氛圍瞬間就冷卻了下來。
多米尼克把拐杖遞給弗雷,嘴里說著:“我都給你準(zhǔn)備好了房子,你也不肯搬過來。你就非得住在這里,也沒個像樣的鄰居。而且你看看我們過來之后,一切顯得多么得擁擠。”
弗雷也不理多米尼克,把拐杖放好,然后攙扶著兩人到客廳坐好。
多米尼克甩開弗雷伸過來的手,勞拉主動把手遞給弗雷,化解掉這尷尬的場面。多米尼克自己走到沙發(fā)旁坐下,他挺直的脊梁一點都不像七十多歲的老人。
莫妮卡從廚房里走出來,給弗雷打了個眼色,示意弗雷過來幫忙。
弗雷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被多米尼克罵了句:“不成樣子?!?p> 王平聽到外面的動靜小了,清楚大概是爺爺奶奶來了,拉著馮就往客廳去。馮雖然奮力掙扎,但他的掙扎只是徒勞無功。王平從十二歲開始就在體格上完全碾壓了馮。
王平拉著馮乖乖地在客廳坐好。坐在圣誕樹旁邊的兩人一眼不發(fā),就像兩具雕像一樣。
艾利桑德羅是姑媽家的孩子,從小就喜歡用些小計倆來陷害王平和馮。艾利桑德羅發(fā)現(xiàn)兩個人從房間里出來了,便問:“迪,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進(jìn)入一線對了吧,你現(xiàn)在一個月拿多少錢?。俊?p> 王平搖搖頭:“并不多,我只是剛剛簽訂第一份職業(yè)合同,我的周薪稅后才一千多。”
艾利桑德羅問姨夫家的女兒:“阿梅利亞,你敢相信嗎?一個才開始踢球的人一周能拿一千多?!?p> 王平的臉色變得很差。
艾利桑德羅卻像沒看到一樣,繼續(xù)說道:“雖然不多,但對于一個球員而言這也太多了。”
多米尼克清了清嗓子:“迪踢的很好,我覺得他拿的太少了。大概這就是小氣的紅狼吧,我們藍(lán)鷹從來不會虧待自己人?!?p> 王平?jīng)]想到爺爺會幫自己說話。
多米尼克把眼鏡摘了下來,揉了揉鼻梁,說道:“迪踢的確實不錯,強硬卻不失風(fēng)度。只可惜你披著一身紅皮,我肯定不會支持你成功的?!?p> 王平反懟回去:“然而紅狼還待在甲級聯(lián)賽,有些隊已經(jīng)掉到了乙級?!?p> 莫妮卡突然出現(xiàn),把菜放到圓桌上,手摸到了王平腰上,溫柔地說道:“是啊,藍(lán)鷹做錯了事情,所以要受到懲罰。這可真是太遺憾了?!?p> 莫妮卡的手狠狠地扭了下去,疼的王平齜牙咧嘴。
勞拉打起了圓場:“沒必要,我雖然不懂足球,但我懂得一個道理。那就是做錯事情就要受罰,既然已經(jīng)接受了懲罰,就沒必要咬著不放?!?p> 多米尼克尷尬地把眼鏡戴了回去,裝作什么都沒有說過,雖然他臉頰微紅已經(jīng)出賣了他的內(nèi)心。
弗雷端著盤子走了出來,踢了馮和迪一人一腳:“去幫忙端盤子去,好意思看著我和你媽媽兩個人忙活。”
王平和馮只好站起來,去廚房幫忙端盤子。
這頓圣誕大餐夫妻倆忙活了大半天,做出的飯菜十分豐盛。
王平和馮十分滿足地吃了起來,畢竟不是每天都有這樣的大餐。
姑媽開口說:“哥哥,不如你也搬過來吧,爸爸在德拉買了幾棟房子,德拉的環(huán)境可比你們這里強多了?!?p> 多米尼克把叉子放下說:“費雷,聽我的。我已經(jīng)給你安排好了,你來德拉住,我?guī)湍汩_一家診所。你們開始新的一段生活?!?p> 弗雷搖搖頭:“不了,爸爸。我有自己的打算,我們現(xiàn)在生活得很開心,不需要做什么改變?!?p> 姑媽又說了:“看看你們的鄰居,這里的小區(qū)住的都是什么人?你工作的醫(yī)院也不怎樣,薪水想必也不怎么樣。哥哥你就別犟了,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弗雷有些不高興了,但他忍住自己的情緒,他和父親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面了,他不想再吵架了。弗雷把酒杯端起來,說道:“愿青春永駐?!?p> 多米尼克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也把酒杯提起來,說道:“愿生活美好?!?p> 姨夫和姑媽也都附和道:“愿生活美好。”
王平拿起水杯配合地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
艾利桑德羅拿起酒瓶,就往王平身邊的空杯子里倒去:“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這種美好的時刻,酒杯里裝的怎么可以是水?”
王平把杯子擋住,拒絕道:“還是不了,我真的不能喝酒。”
艾利桑德羅卻不管王平的阻攔,把酒杯拿了過去,快速地倒了一杯酒遞給王平。
王平把酒放到一邊,自顧自地吃菜,誰都不理。
過了一會兒,艾利桑德羅把酒杯提起來,跟王平說:“表哥,你可是要成為大明星了,羅馬可沒多少人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們這可一定得喝一杯?!?p> 王平裝作沒聽到,王平的父母也裝作沒聽到。
艾利桑德羅干脆站起來,站到王平身邊,跟他說:“表哥,我們可一定得喝一杯。”
馮把自己的酒杯斟滿,拽了艾利桑德羅一把,說道:“咱倆喝吧。”
艾利桑德羅甩掉馮的手,說道:“這不行啊,大表哥你別急。我先和二表哥喝了這杯咱倆再喝?!?p> 弗雷說道:“迪從來都不喝酒的,你還是回來坐著吧。”
艾利桑德羅把王平的酒杯塞到王平手里,說:“我小時候可就見過二表哥偷酒喝,你們可別騙我,騙我可就是看不起我們這一家人了?!?p> 王平把杯子拿起來,伏在嘴邊??粗5铝_得意的眼神,王平把酒潑在了艾利桑德羅的臉上,罵道:“混球,今天我不想揍你,但你別再惹我。別以為我真的會一直忍著,你還不夠我一只手打的?!?p> 馮連忙拉開艾利桑德羅。艾利桑德羅的眼睛火辣辣的,也顧不得什么風(fēng)度不風(fēng)度了,什么臟字都往外蹦。
場面瞬間亂作一團,姑媽連忙湊過來,仔細(xì)地看著艾利桑德羅的眼睛。
王平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跟父親說:“我先回房間休息了。具體的醫(yī)藥費我會付的,具體的賠償讓他們的律師來找我吧?!?p> 王平的姑媽要氣炸了,質(zhì)問道:“這就是你的好兒子?費雷。你就這么教育你兒子的嗎?”
弗雷心平氣和地說:“我已經(jīng)說了我兒子不會喝酒,你們卻繼續(xù)堅持這樣。現(xiàn)在我請你們離開。這么多年你們一點都沒有改變,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再來往了?!?p> “你要趕我們走嗎?費雷?!倍嗝啄峥酥浦沽斯脣尩男袆印?p> 弗雷咬了咬嘴唇,回答道:“是的,父親?!?p> 多米尼克望向王平的姑媽和姨夫:“多麗絲,還有伯克,你們先帶著家人走吧。我得和費雷好好聊聊?!?p> 多麗絲和伯克都有不少話想要說,但看到多米尼克不容置疑的表情,只好先帶著家人離開。
多米尼克帶著弗雷去了書房,面對面地坐下。
多米尼克問:“難道這就是我對你的教育嗎?費雷?!?p> 弗雷盯著多米尼克說:“叫我弗雷,父親。我總是在妥協(xié),我總是在按你們的路走。但我一點都不快樂,我只想走自己的路,過自己的生活?!?p> 多米尼克錘了一下桌子,怒氣沖沖地說:“我讓你不要和莫妮卡結(jié)婚,你不同意。她不能生育的!看看你們收養(yǎng)的這個好孩子,他的家教在哪里?我可沒教過你把酒潑在家人的臉上?!?p> 弗雷冷笑著說:“我可沒感覺他們把迪和馮當(dāng)做家人。馮和迪從小到大沒從他們那里得到過哪怕一句鼓勵,除了冷嘲熱諷,可能只有惡意中傷是他們給予的。別以為我沒聽過他們在背后談?wù)摰哪切┰?,親愛的父親。這就是我的家人?”
多米尼克懊惱地坐回到椅子上,說道:“費雷,不,弗雷。我們已經(jīng)七八年沒見了,上次你就因為這兩個孩子和我們鬧翻了。自從那次之后,你就再也沒來見過我。難道你真就忍心一輩子不見我嗎?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要等到我的葬禮才肯來見我?”
弗雷的眼圈有些泛紅:“不得不說,父親,你一點都不了解我。從小到大,你從來不清楚我到底想要什么。在學(xué)校我被人欺負(fù),你從來不理會。我想要學(xué)醫(yī),你卻堅持要我讀軍校。所以我才叫自己弗雷,自從我上了大學(xué),我沒拿過家里一分錢。因為我要徹底割裂過去的我,我只想快快樂樂地生活,被人尊重地生活。而不是被當(dāng)成總是失敗的可憐蟲不被重視地看待,你總是想控制我的人生。我不愿意,我要控制我自己的人生。”
弗雷一拳頭砸在桌子上:“你總是不理解我,我說了你也從來不懂。我愛莫妮卡,不管她是健康或是什么樣子。我愛她,我不會離開她。我一定要給她一個家,我不會再受你們控制?,F(xiàn)在我要保護(hù)我的家庭,無論是誰,只要傷害到我的家庭,我都會無所顧忌地出手。我的家人只有他們,而不是你們?!?p> 多米尼克痛苦地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鏡,說道:“我們一家人都是拉齊奧的球迷,只有你喜歡羅馬。我們一家人都喜歡達(dá)芙妮,只有你喜歡莫妮卡。我們都希望你能回到我們的大家庭,你卻一意孤行?!?p> 弗雷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多米尼克:“你還是不懂。是多麗絲和伯克沒有把迪和馮當(dāng)成家人,而不是我不把他們當(dāng)成家人。你應(yīng)該去改變他們的想法,而不是嘗試去改變我。我滿懷期待地等待著你們,卻又只能滿腔遺憾地送走你們。”
多米尼克整理了一下衣服,站了起來,跟弗雷說:“你隨便吧,雛鷹已經(jīng)長大了,已經(jīng)不是老鷹能夠掌控的了。我不會再帶他們來了,有空來看看我。我已經(jīng)老了,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了?!?p> 弗雷送多米尼克出了門,勞拉攙扶著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用力地抓著弗雷的胳膊,說:“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我只是希望你可以過得更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