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感與欲望的掙扎
拓跋莫淑看著拓跋云璟眼睛亮亮的,好像拓跋莫淑下一句話便會正中下懷,不由心里冷笑了一下,接著道,“如今南燕對南齊也虎視眈眈,南齊未必有兵力援助我國。二來,請南齊出兵,必定要給他們好處,如今北燕與我國還未交手便求南齊出兵,于國家不利?!?p> 拓跋云璟像是有一大盆涼水從頭澆到底,眼中的亮光漸漸消失,眸上似乎染上一抹煙塵,沉聲道:“淑兒這般深思,王兄倒是沒想到。”
拓跋莫淑只想著推辭,卻未想到竟讓拓跋云璟在奚、穆二人前顯得思慮不周,得罪了拓跋云璟,但如今騎虎難下也不好示弱,倒不如說明白些,也省的拓跋云璟和奚青顥總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于是一拱手道:“王兄掌管幽州內(nèi)外事務(wù)自然是日理萬機(jī),胸懷大局。淑兒內(nèi)院婦人,也只好掂量細(xì)枝末節(jié),惡意揣測,怎能與王兄相比?!?p> 拓跋云璟冷哼一聲,惡意揣測,也不知是說的她自己還是指桑罵槐呢,面上強(qiáng)扯出一絲微笑道:“淑兒何必如此自貶,淑兒天生聰慧非王兄所能及,這點(diǎn)兒自知之明王兄還是有的。不是連父王都說過,若妹妹是男子便定當(dāng)立妹妹做世子呢?!?p> “父王不過玩笑話,王兄何必當(dāng)真?”如此一句話讓拓跋云璟耿耿于懷這么多年,也難怪父王臨終囑她定要護(hù)瓔兒周全,若是她要離了瓔兒,這偌大的幽州王府怕是容不下瓔兒了。想到這里,拓跋莫淑似乎理出了些頭緒,繞了這么大個圈子,不過就是押著她去南齊,能不能借來兵都不重要,但這一來一回的時間,確實(shí)足夠他對付拓跋云瓔了。也是,她在拓跋云璟眼中還無足輕重。
拓跋云璟看著拓跋莫淑這張?zhí)┥奖烙谇岸桓纳哪?,突然覺得厭惡,就是因?yàn)橛兴还苁窃诟竿跹劾镞€是幽州百姓的眼里都只有這個郡主,而沒有他這個世子,這個王爺。拓跋云璟轉(zhuǎn)頭看了看在一旁笑容可掬的奚青顥,舒了口氣,這世上還總有個人把他當(dāng)是這幽州的王爺。奚青顥感受到拓跋云璟的目光,回看回去,帶著些暖意,讓拓跋云璟聊以安慰。
奚青顥見書房中的氣氛又冷了下來,嘿嘿一笑道:“郡主的憂慮也是事實(shí),不過,若是真等到北燕兵臨城下,那時候郡主想去借兵怕是也走不了了吧。”
“奚大人怎么說?”對奚青顥拓跋莫淑想強(qiáng)擠出一絲笑容都難,看著他和拓跋云璟親密無間的樣子,便想向拓跋云璟戳破他的嘴臉,可是她已經(jīng)錯過了時機(jī),怕是現(xiàn)在說,拓跋云璟未必會信她。
“殿下忍心讓妹妹以身犯險心里也是百般不忍,但是北燕這一次來勢洶洶,南燕雖然如今似乎是覬覦南齊,但若其佯攻南齊,實(shí)則與北燕一道從南部夾攻,北境危矣。畢竟北燕和南燕同出一脈,不得不防啊。萬望郡主以大局為重,以幽州王府安危為重?!鞭汕囝椆蛘椎馈?p> 廣袖之下,拓跋莫淑雙手緊握,奚青顥算是捏住了她的命門,幽州王府。父王的耳提面命猶在耳畔,四個字的壓力足以把人給壓垮。但若奚青顥想以這四個字迫她跳進(jìn)去,可也不那么容易,倒要看看他們想做什么。拓跋莫淑也沖著奚青顥行一禮道:“奚大人這是做什么?淑兒可受不起。這安國立邦本就是你們男兒的事情,我只是想在內(nèi)院過我的安穩(wěn)日子罷了。多年前的事情,也是危急存亡不得已而為之。再說,我一個女子整日拋頭露面,只怕辱了幽州王府的門楣,穆將軍怕是也沒那么高興吧。”
拓跋莫淑這話說得有些重了,奚青顥不好作何表示,便看向拓跋云璟。拓跋云璟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我能說什么?難道說無妨無妨,你且出去拋頭露臉吧,這讓他這個幽州王的臉往哪兒擱。于是便都看向穆逸文。穆逸文心里苦笑,拓跋莫淑幾時會把他的喜怒放在心上,這不過是個托辭。他不論說什么都是里外不是人,于是一抱拳道:“俗話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郡主畢竟還沒有過門,一切還得聽殿下決斷?!?p> 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又到了拓跋云璟的身上,拓跋云璟沉著臉色,若說不讓她去,那之前豈不是白費(fèi)口舌。但是若沒有一擊制敵,自己白白擔(dān)了個讓妹妹出去奔波的名聲,卻沒有達(dá)到目的。拓跋云璟看著拓跋莫淑,心中冷哼,你把話說的這么絕,難道我不會嗎,于是嘆了口氣道:“我也不忍心你四處奔波,王兄也是沒了辦法才會求你,只是你現(xiàn)在一心出嫁,也不把這幽州王府當(dāng)回事了?!?p> “王兄這話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時候不把幽州王府當(dāng)回事了?!”輕描淡寫的兩句話,一瞬間激怒了拓跋莫淑。拓跋莫淑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幾度,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的哭腔,甚至有些凄厲。瞪大了眼睛,黑色的瞳孔不再沉靜,而是翻起驚濤駭浪,似乎還裹挾著火焰,那火焰幾經(jīng)巨浪的拍擊也未熄滅反而越燒越旺,似乎要沖出眼眶,把這幽州王府都要燒成灰燼了。
“幽州王府!幽州王府!從小你們就教育我一切以幽州王府為重,就因?yàn)檫@四個字,我從小到大,你們讓我做什么我沒有答應(yīng)?你們問過我到底愿不愿意嗎?從來沒有。好容易這次問我一回,我稍有異議,就又要抬出這四個字來。我到底是哪里對不起王府了?讓王兄如此教訓(xùn)我!”拓跋莫淑的雙肩上下起伏著,心上像是被狠狠地砸上了幾拳。
為了治好幼弟,她郡主的驕傲被踩個粉碎;為了虛無縹緲與北魏可能的敵對,放棄了一段很好的姻緣;為了保護(hù)王府的血脈,和長兄成仇;為了拉攏武將,與穆家交好。她做了這么多,放棄了這么多,最后換來的卻是一句不把幽州王府當(dāng)回事。
拓跋云璟嚇了一跳,在他的印象中,拓跋莫淑是沒有喜怒的,甚至沒有悲傷。父王如此寵愛她,但拓跋莫淑在他臨終時也只是紅了紅眼圈,卻沒有流下一滴眼淚,沒想到如今竟跳了腳??雌饋磉@拓跋莫淑對王府怕是心里有怨的,為什么?難道是蕭銘念?拓跋云璟眼睛微瞇,嘴角在上揚(yáng)和緊繃間掙扎。
拓跋莫淑話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自己很少這般失控,即便是拓跋云瓔和父王病危也未曾有過,怎的今天就被王兄一句話給點(diǎn)著了火。也許是這面具帶得時間長,沒有習(xí)慣,反而覺得有些勒了。拓跋莫淑極力地收拾自己的情緒,再一次帶上自己的偽裝。
拓跋云璟看著拓跋莫淑漸漸趨于平靜的臉,心里有些不忍,她到底是自己的妹妹,也只是個柔弱的女子罷了。自己到底是讓她遠(yuǎn)嫁還是留在身邊才是最好的決定呢?不再是王兄,而是兄長,拓跋云璟好像有些明白父王所想的了。若是嫁到穆府即便是受了欺負(fù)自己多少還能有些照應(yīng),但若是遠(yuǎn)嫁南齊,即便是蕭銘念現(xiàn)在對拓跋莫淑有幾分真情,但等到莫淑年華老去,他仍是有三千佳麗,誰來照顧自己的妹妹呢。拓跋云璟沉了臉色,對自己動心讓妹妹遠(yuǎn)嫁有些愧意。
奚青顥看著拓跋云璟面露猶豫之色不禁贊嘆拓跋莫淑,苦肉計(jì)用得著實(shí)高明,此計(jì)得手。但是他不能讓拓跋云璟就這般心軟,于是出言道:”郡主對王府的功勞,那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所以這一次也要仰仗郡主出手才是?!?p> “不行!我走了,誰來照顧瓔兒?”拓跋莫淑心里本就煩悶,想著拓跋云璟這般堅(jiān)決地讓她遠(yuǎn)行必少不了這人的挑撥,更是氣悶,也顧忌不了許多斷然拒絕道。
“小少爺如今也不小了,云堂主調(diào)養(yǎng)的也不差了??ぶ餮劭淳鸵黾?,趁這個機(jī)會讓小少爺試著獨(dú)立也不是壞事。畢竟您也不能照看小少爺一輩子,殿下,您說呢?”奚青顥嘴邊帶著一抹得意的笑容看著拓跋云璟。
拓跋云瓔、拓跋云瓔,這個名字像是一根一人合抱粗細(xì)的敲鐘錘,狠狠地在他腦子上敲了一下。砸得他有些懵,但也把他從幻夢中拉回了現(xiàn)實(shí)。自己這般心疼拓跋莫淑,但拓跋莫淑心里惦念的也不過是拓跋云瓔而已。“淑兒不必?fù)?dān)憂瓔兒,瓔兒不僅是淑兒的弟弟,也是我弟弟,我會照顧好他的?!蓖匕显骗Z說得淡淡的,還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感傷。
“可是...”拓跋莫淑看拓跋云璟說得誠懇,難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她答應(yīng)了父王絕對不能讓拓跋云瓔出事,不可有一點(diǎn)兒閃失。拓跋莫淑的心里激烈地交戰(zhàn)著,到底是相信拓跋云璟還是不相信他。沉吟了許久,拓跋莫淑才說道:“淑兒不是擔(dān)心王兄照顧不了云瓔,只是云瓔身體不好,若是突然染上什么病,淑兒怕王兄應(yīng)付不來?!?p> 拓跋云璟無奈地笑了笑,他也不知自己這是不是苦笑,道:“王兄答應(yīng)你,保證你回來的時候,瓔兒還好好的?!?p> 拓跋莫淑沉默不語,拓跋云璟話都已經(jīng)說到這份上,自己還有什么理由不走這一趟呢?拓跋云瓔,王兄真的能讓他好好的嗎?拓跋莫淑看著拓跋云璟,似是要穿過皮囊看透他的內(nèi)心一般。拓跋云璟把拓跋莫淑的猶豫看在眼里,手扶在那杯藥茶上,不知是因?yàn)闀r間太長了,還是心寒了,一杯熱茶倒覺得寒冷刺骨。既然她喜歡蕭銘念就讓她去吧,遠(yuǎn)離這個地方,或許還能留下些兄妹之情?!笆鐑?,你當(dāng)真這般不愿意替本王走一趟嗎?”拓跋云璟話說的很輕,但氣勢凌人,“你是不信任本王?不相信我會照顧好他?”
拓跋莫淑似是被人戳中心事,臉一陣陣發(fā)燙,慌忙地?fù)u了搖頭,道:“怎么會,既然王兄讓淑兒去,淑兒去便是了。”
拓跋云璟終于眼睛一亮,道:“當(dāng)真?”
拓跋莫淑被拓跋云璟逼得一步一步地最終還是跳了進(jìn)去,心里懊惱卻已是不及,只能無奈地問道:“王兄想讓淑兒何時啟程?”
拓跋云璟按下心里的想要鼓掌叫好的沖動,裝作一副不舍妹妹遠(yuǎn)行的樣子,道:“倒是也不甚著急,畢竟北燕也只是陳兵還沒有真的大軍壓境。不過也不能太遲,畢竟誰也不知道北燕什么時候會起兵。另外還有南齊,還是趁著南燕和南齊沒有真的打起來的時候去,路上安全,他們也愿意借兵?!?p> 如若不是情緒使然,拓跋莫淑的心里是通透的,拓跋云璟這番話說得緩其實(shí)急,他想讓自己趕緊離開。拓跋莫淑微微一笑道:“王兄只要告訴我,想讓我什么時候走就是了?!?p> 拓跋莫淑這話說得難聽,似是把兄妹間的遮羞布給扯了去,拓跋云璟不禁皺了下眉頭,沉聲道:“三日后出發(fā)如何?”
“淑兒領(lǐng)命?!蓖匕夏绻蛘椎?,冷冷淡淡,君臣相隔。
書房之中暖爐燒得旺,氧氣似乎有些不足,從書房出來,拓跋莫淑深吸了一口氣,終于讓被繩子勒住似乎是要爆了的心臟松了綁。這時穆逸文也走了出來,拓跋莫淑頷首道:“將軍?!?p> 穆逸文看著她心底有一股子沖動,就這樣堂堂正正地和她說,和她說既然這般無情,干脆解除婚約算了!穆逸文在心底演練了幾遍,覺得成熟了,這才一抬手,道:“婚期又推遲了呢。”話出了口穆逸文才發(fā)現(xiàn)和自己排練的不太一樣。
拓跋莫淑卻不是很在意的樣子,淡淡笑著道:“是啊,咱們這成親大典還真是好事多磨,淑兒給將軍賠禮了?!边呎f著邊沖穆逸文福了福身。
“不必了?!蹦乱菸幕氐溃缓笠膊豢赐匕夏?,轉(zhuǎn)身便走。只把莫淑一人晾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