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空而聞色無夢欲,鼓上起舞
在這多年前,這個異彩紛呈的江湖還是屬于鹿拂柳、耿葵、遲焰他們的。
江湖,江湖,江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樣鮮活的兒女俠士。
還有兒女俠士之間的恩怨情仇,或蕩氣回腸,或蠅營狗茍的故事。
任他幾個春秋,也不過就是劍上半寸劃痕。
而今呢?
有的人已然德高望重,有的人卻是死無完尸,有的人反而生死不知。
江湖之中,春秋過后,得償所愿的有許多人,背道而馳的人更多。
而如今,在江湖之中能夠攪弄風(fēng)云之人,已經(jīng)悄然變幻。
卿哉、鹿銜、微生盛湖、沈眠星、洛霜滿......這些人,都是江湖人。
正道的,魔道的,修道的,都是江湖人。
都是生死于江湖故事之中。
“七十一只花!”
原來卷卷與翠裙少女已然舞畢,在下面的莫啼城百姓多有捧場,沖鼓上投擲著絹花。
最后數(shù)來,卷卷與翠裙少女獲得了七十一只花,兩人歡歡喜喜地在鼓下抱著歡呼起來。
歡喜極了。
因為祀舞會上不拘小節(jié),鹿銜抱著琵琶運(yùn)起輕功便上了去。
弄頻亂風(fēng)沙,參差起音塵。
回雪盟玉破,嬿婉逐柳身。
鹿銜回旋而舞,那天地萬物原為一氣派生,人便是山水之中孕育的靈魂。
如影如空,無限情意。
江水看得有些癡了,鹿銜此刻琵琶彈的什么?
這是她并沒有聽過的曲子。
絳袖翻飛,以欲動人。
江水忽然察覺到鹿銜用了媚術(shù),臺下眾人無不癡迷至極。
于是她閉目只聽鹿銜的琵琶聲,琵琶有骨無肉急彈不可以歌之,并不以婉轉(zhuǎn)長吟出眾。
開合大度,便如出入江湖之中。
聽著聽著,江水忽生倉惶之感,孤鴻滅天跡,名花碾塵泥,萬象自由,生滅若無,取舍合一。
寂落長河,風(fēng)生幽谷,空而聞色,月沒江水。
一切一切紛沓而至,又輕若塵埃無拂而逝。
無色,無聲,無香,無名,無掛礙,終而無夢欲。
在所有人都沉溺在那軟香如玉之中時,江水卻只覺得紅塵慈悲。
而鹿銜還在舞,琵琶聲還在起。
江水忽然想起一位詩人所寫的那一句“是身如幻,從渴愛生。”了。
而鹿銜還在舞,琵琶聲還在起。
江水忽然覺得心境不穩(wěn),竟茫茫落下淚來,四周人無不面露癡迷,江水卻不敢再看。
她練的多為外家功夫,心境并不如卿哉微生等人看重,且江水還有心魔。
是的,江水一直都記得她其實還有個心魔。
于是江水不忍再看。
只是靜默聽著琵琶聲,悄然運(yùn)氣守心好讓自己心魔不動。
等到鹿銜一曲舞畢,臺下卻似凝住了般,竟然無一人擲花上鼓。
鹿銜也不由怔住,緩緩走下臺讓另一個神思不明的姑娘上去了。
看到江水的眼色,鹿銜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一不小心玩脫了啊......
是她媚術(shù)用得太過,忘了這些人都不會武藝,沒有個把時辰回復(fù)不過來啊這是。
先前江水也早就回過味來,看著鹿銜眼神無奈。
與江水姐姐對視,鹿銜很是有些欲哭無淚:“姐姐......這怎么辦啊,我一不小心就玩脫了?!?p> 原本算是十拿九穩(wěn)的祀舞會,就這么被鹿銜的媚術(shù)弄砸了,江水實在忍不住扶額嘆息。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江水無奈道:“算了算了,先把他們媚術(shù)解了吧,實在不行,我試試?”
那個“我試試”,江水說得十分勉強(qiáng),但也只能讓鹿銜先解開媚術(shù)。
鹿銜委委屈屈地又彈起了琵琶,不多時就解開了混蒙之中的眾人,而后臺下眾人從癡狂狀態(tài)恢復(fù)過來。
可鹿銜沒有第二次上臺的機(jī)會了。
這也是祀舞會唯一的規(guī)矩,每次祀舞會上,每人只能上舞鼓跳一次。
可江水實在是不會跳舞,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于是她拍拍鹿銜的腦袋,好讓她別太過喪氣自責(zé)了:“待會我上臺,小鹿銜給我伴奏琵琶吧?!?p> 點了點頭,鹿銜又多了些笑意:“無妨無妨,姐姐這張面皮好看,上前隨意擺幾個動作就能唬人了。”
這自然是鹿銜在哄江水了,傻子都能瞧出來。
江水嘆氣。
看來只能上去耍一套刀法糊弄過去了?江水有些苦惱。
可自己的刀法都是一擊必殺,沒什么華麗炫目的姿勢。
這可如何是好呢?
難道要給他們表演一個,雙刀一橫原地消失么?
真叫人為難。
等等......
江水取下刀,忽然之間電光火石般想起了一個人——
風(fēng)瑣劍卿哉。
他的劍法,光華無雙,明河青蒲月。
當(dāng)日他教于自己的那套劍術(shù),曾被自己評價為“劍起引垂虹,驟停凋花機(jī)?!?p> “將斷九州之霧黯,欲平萬里之悲風(fēng)。”
若是加以改編,未嘗不能當(dāng)做舞刀之法來用。
江水舒展眉目,總歸能在此贏來落金櫻好過涉身荒漠去尋找。
她對鹿銜說:“會彈《綠腰》么?”
《綠腰》乃是琵琶名曲,輕盈娟秀卻不失驚鴻劍氣,鹿銜自然會的。
于是鹿銜點點頭。
江水十分滿意,說道:“待會我上臺站定之后,你便用《綠腰》曲融入音殺之術(shù),沖我攻來。”
畢竟江水做不到依曲而舞,只能嘗試著用刀法來回?fù)?,才能顯得自然些。
用音殺之術(shù)攻過去,以武替舞,原來姐姐是打算這樣啊?
鹿銜若有所思,江水姐姐真是個有急智的,畢竟方才自己也是在舞蹈之中融入了媚術(shù)不是?
雖然,似乎確實是自己玩得過火了一些。
并且說起來,其實她早就注意到江水換了兩對新刀,鹿銜試探著問:“姐姐,那你用哪對刀啊?”
原本想說用尋常的那對,可江水轉(zhuǎn)念想了一想,又有些不放心將青曇離開自己身邊。
想著青曇刀殺氣仍在,若是鹿銜無意觸發(fā),還不知會如何呢。
于是頓了頓,咽下了原本想說的那句話,江水張口對鹿銜道:“自然是那對好看的?!?p> 青曇刀原本就是葉景行送與江青梗的禮物,自然是被鑄造得十分美觀的。
同體雪白,纏枝如江中青梗,點醒兩枚碧玉鑲嵌在兩把刀上。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順手與犀利。
鹿銜笑了笑:“這對刀我倒是沒聽說過,只是堪稱神兵啊,姐姐,那我可不能留手咯?”
鹿銜自然能看出來青曇刀的不同凡響,大約也能知道她這把刀的由來——定然是葉家不出世的神兵。
江水也沒有什么可藏著掖著的,直說:“這是葉景行替我?guī)煾邓T造的,我用著甚好。”
“嘻,我看這對刀現(xiàn)在也就只有姐姐配用了?!?p> 鹿銜忙真心誠意地溜須拍馬,惹得江水失笑,心情倒是松快了不少。
不由點了點她的小腦袋,溺寵萬分道:“你呀你呀?!?p> 絲毫不介意鹿銜搞砸了祀舞會之事——畢竟原本這便是江水的“私事”,雖說贏不了唯鹿銜是問,可到底也不能真的責(zé)備她什么。
總歸自己這樣上去試一下,也是無妨的。
大不了丟些人不是?
正如鹿銜所說,無論拿不拿得到落金櫻,她們在這莫啼城也就至多逗留三五日。
冬彌祭祀也就在三日之后。
丟一點人算不得什么,有這樣便捷的方式,反而跑去沙漠丟命才是傻呢。
等到這一輪的女子平平無奇地跳完拿了三十二朵絹花后,江水將尋常的那對有了些豁口的刀交給鹿銜。
瞬間足下乏力,轉(zhuǎn)眼便上了舞鼓。
她并不是很適應(yīng)這樣高高在上,雖然也曾期許過被所有人注視,卻不是這樣。
江水抽出了青曇刀,心中默念可千萬要贏過其他的小姑娘啊。
畢竟她雖然做好了完全準(zhǔn)備,可還是希望能少些顛簸就少些顛簸。
大漠之行她帶著一個人小鹿銜,實在是有些危險了,行走于大漠之中便如同沙之天地而斗。
再加上漫無目標(biāo)地尋找......能避則避便是。
她將青曇握好,鹿銜忽然撥出了第一個音。
江水嗅到殺機(jī)迅速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