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和稀泥
“去順天府！”
方有度悶哼一聲，轉(zhuǎn)身上轎。
無論他有多生氣，大明律都必須遵守，因此順天府必須去。雖然說他不去，柳沖也奈何不得他，但這會成為別人攻擊的把柄。
董興超徹底驚呆了，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這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啊，順天府隨便判個罪名，他都沒有好果子吃。
見董興超在發(fā)愣，宋鈺嘲諷道：“董指揮，可要我載你去順天府？”
董興超回過神來，干笑一聲：“不用了，下官騎馬去?！?p> 隨即，他呵斥手下，道：“別愣著了，把這群誣告報社的罪人統(tǒng)統(tǒng)押著，去順天府受審?！?p> 其變臉之快，讓宋鈺、王彤一群人恥笑不已。
不過，董興超臉皮厚，絲毫不以為意。他這種小官也就在庶民、小商人面前抖威風(fēng)，一旦遇上權(quán)貴，那就只能見風(fēng)使舵，當(dāng)個墻頭草。
當(dāng)下，柳沖等人坐著馬車跟著方有度的轎子在前，董興超騎馬帶著手下，押著被捆成幾串的混混們在后，向北城的順天府而去。
混混們倒也沒有繼續(xù)反抗，董興超找他們來之前，已經(jīng)給過好處了。他們這些人進(jìn)衙門受審、挨板子、甚至坐牢都是家常便飯，只要利益夠，別說進(jìn)衙門受苦，就算替人受死，他們都敢干。
在沿途百姓的圍觀指點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順天府衙。
順天府是京師的最高地方衙門，其府尹特別顯赫，品級為正三品，別的正三品衙門用銅印，惟順天府用銀印，位同封疆大吏的總督、巡撫。遠(yuǎn)非一般的從四品知府所能比，并且由尚書、侍郎級大臣兼管。
如今的順天府尹由刑部左侍郎沈光祚兼任，此人一生事跡平平，不過，在歷史上因其外甥而知名，他外甥叫——毛文龍！
順天府的推官、通判等人一看涌進(jìn)府衙的十幾輛馬車、轎子，稍一打聽，就知道這個案子不是他們能夠接手的，立刻上報給后堂的府尹大人。
沈光祚只得親自升堂問案，一群人進(jìn)入大堂，先對著堂上身穿緋紅袍，孔雀補(bǔ)子的三品大員沈光祚行禮：
“下官督察院巡西城御史方有度，參見左侍郎大人?！?p> “下官西城兵馬司指揮董興超，參見左侍郎大人?！?p> 按說他們應(yīng)該稱呼沈光祚為府尹，畢竟這是在順天府。但官場規(guī)矩是按照對方的最高官職稱呼，刑部左侍郎顯然要比順天府尹高，所以才這樣稱呼。
宋鈺等人卻道：“我等參見府尹大人?！?p> 他們雖然有官身，卻沒有正式踏入官場，按照屬地原則屬于順天府治下，所以直接稱呼府尹。
柳沖卻行禮道：“學(xué)生柳沖，參見老師?！?p> 他這個稱呼，不但讓沈光祚微微一愣，就連方有度、董興超、宋鈺等人都有些失神。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柳沖這個稱呼卻也在情理之中。
柳沖縣試已經(jīng)過關(guān)，接下來就要考府試，而順天府試自然由沈光祚出題主考。各位考生，不管以后官至部郎尚書，還是內(nèi)閣大學(xué)士，見了縣試的縣令，府試的知府，院試的提學(xué)官等各級考官，都要稱一聲老師。
柳沖提前稱沈光祚一聲老師，也是題中應(yīng)有之意。
沈光祚抬手道：“諸位免禮?！?p> 心中卻暗道麻煩，這事明顯牽扯到東林黨。
沈家是杭州望族，與浙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浙黨大佬前首輔方從哲，已經(jīng)在去年被東林黨趕下臺。而沈光祚的刑部左侍郎與順天府尹高位，也是東林黨爭奪的戰(zhàn)利品之一。
沈光祚作了一輩子官，對于仕途已經(jīng)沒有太多的想法，如今只想平平安安致仕，絕不想惹什么麻煩。
他撫須微笑道：“諸位，老夫年邁體衰，精神不濟(jì)，已連番向皇上請辭，不出意外的話，府試之后，皇上就會批準(zhǔn)老夫致仕……”
沈光祚并不斷案，而是在上面羅里吧嗦一大堆題外話，下面的方有度、柳沖等人卻都聽懂了。
這家伙的意思是：我就要退休了，不想惹麻煩，你們別給我找事，這件小案子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糊弄過去得了。
方有度原本是有些擔(dān)心的，因為他是東林黨，而沈光祚雖然不是浙黨，卻也跟浙黨過從甚密，借題發(fā)揮整他一頓是很有可能的。
現(xiàn)在聽到沈光祚這么說，方有度一顆心頓時放回肚子里，他恭維道：“老大人勞苦功高，堪稱我輩楷模，皇上定會竭力挽留，不令朝廷失一棟梁?！?p> 場面話誰不會說？
柳沖立刻道：“方御史所言不差，老師春秋鼎盛，智謀高遠(yuǎn)，皇上正要倚重老師，澄清刑律，執(zhí)掌京畿，定然不會輕易放老師離去?！?p> 兩人一唱一和，毫無之前劍拔弩張的對峙氣氛，反倒像是親密無間的盟友，看的董興超、宋鈺等人一臉懵逼。
沈光祚則是滿臉欣慰，暗嘆兩人懂事，他哈哈一笑道：“二位過獎了，老夫自家知道自家事……”
扯了半天閑話，沈光祚才正容道：“你等送來的市井罪人，本官會一一查明問罪，絕不姑息。你等可還有其他事？”
柳沖、方有度齊齊道“無其他事”，沈光祚點點頭，道：“諸位若有暇，可等老夫理完事，去后堂喝一碗清茶。”
這明顯就是客套話，眾人都道：“不敢打擾大人公務(wù)，我等告退?！?p> “也罷，那老夫就不留各位了?！?p> 沈光祚笑著說一句，又對柳沖道：“此次府試，老夫?qū)鲆浑y題，你這位才子可不要被考倒了，哈哈?！?p> 柳沖也笑道：“老師放心，學(xué)生對自己的學(xué)問還算有自信?！?p> 一群人出了府衙，董興超一臉笑容的跟著方有度而去。
這次查封報社的事情，他雖然辦砸了，但順天府尹沈光祚只將混混們收押問罪，完全沒有為難他的意思，而柳沖等人也“識相的知難而退”，這更加連累不到方有度，結(jié)果并不算太糟糕。
張芷卉、王彤等人卻心有不甘的道：“沈光祚這個老狐貍，真會和稀泥。原本能把董興超干掉，還能教訓(xùn)一下方有度，現(xiàn)在卻是功虧一簣。沖哥兒，你剛才怎么不爭一爭？”
“沒那個必要?！?p> 柳沖細(xì)細(xì)解釋道：“沈光祚已經(jīng)明言不想?yún)⑴c咱們和方有度的爭斗，繼續(xù)力爭，他只會拖而不決，一個審案需要時間的借口就能打發(fā)我們。”
“就算沈光祚快速決斷，最多治董興超一個誣告罪，將其拉下馬。這種小人物，又無關(guān)大局，對付他有什么意思？”
“方有度只是失察之罪，按律法最多罰俸祿而已，罰點銀子，不疼不癢的，有多大用處？”
最后，柳沖道：“方有度一計不成，定然會卷土重來。咱們現(xiàn)在要擔(dān)心的是，他下一次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