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來到報社，嚴敏章第一件事就是到資料室翻看近期的報紙。昨天晚上他在電視里看見了一條廣告，某某服裝城開業(yè)，聯(lián)系人崔國梁。前兩天時光和田剛的稿子見報了，后來他聽說，大樣已經(jīng)要送印刷廠發(fā)排的時候，田剛讓于詩風把他自己的名字從文章上拿掉了。嚴敏章心里犯嘀咕，這搞的是什么名堂？時光這小子竟敢邁過責任編輯去巴結田剛，行，給你小子記著，早晚有你好瞧的。電視上的廣告讓他想起來，時光文章里寫的那個廠長也叫崔國梁，該不是一個人吧？他要核實一下，他有了窺視別人隱私的好奇，他想知道田剛和時光在這件事情上究竟有什么瓜葛。
果然，在別的報上嚴敏章也發(fā)現(xiàn)了“國梁服裝城”的廣告：“年輕的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家，在南方服裝市場獨領風騷，不日將進軍、開拓北方市場”。廣告上說得清清楚楚，和時光的稿子里的內容一般無二，廠長崔國梁，不是他是誰？
嚴敏章回到編輯部，心里忿忿的。他伸著脖子向編輯部大門口張望了幾次，快中午了，田剛還沒露面。他想田剛今天怕是不會再來了。他打電話叫來了程志仁。
“開春啦，該換換季了吧？你不是一直想來套好點的西裝嗎？”嚴敏章一臉狡猾地笑容看著程志仁說。
“有什么好事啦，快說說，難得你老兄還給我想著?！背讨救世系赖卣f。
“看電視了嗎，還有那幾家大報？‘國梁’服裝城開業(yè)？”
“嗯——，好像有點印象，怎么著，有路子？”
嚴敏章把登著時光文章的報紙扔到了程志仁面前說：“就看人家給不給咱們這個面子啦?！?p> “唉——這得你說呀，文章見報了，還不給個方便，怎么也得饋贈個一套兩套的，按出廠價也行?。恳院筮€想不想上稿子啦？”程志仁看了報紙?zhí)似饋恚f。
前幾天他讓趙兵兵理發(fā)，趁機問了幾次男朋友是不是時光，她閃爍其辭不置可否，反而又給他帶來了一線希望。趙兵兵既友好又熱情，這個發(fā)理得他挺……挺那個，多少淡忘了這之前對時光的嫉恨，這會兒經(jīng)嚴敏章一說，又勾起了以前的積怨。
“就不知道這小子和田剛是個什么關系，咱別得罪了田剛田大記者呀？”嚴敏章看著程志仁的情緒被調動起來了，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說。
“狗屁關系也沒有，后來我套過田剛，這小子就是閑著沒事兒干，瞎管閑事?！背讨救视行┘辈豢赡偷卣f，“多叫上幾個人，讓那小子聯(lián)系好嘍，咱們一塊兒去一趟。一個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廠長給他上了國家級的大報，還是這么一大塊兒，給幾件衣服還舍不得嗎？”
嚴敏章抓起了電話，“保險起見，我得最后印證一下。”
“廣告科嗎？”嚴敏章拉著長聲對著電話說，“那位？噢，時光啊，就找你。你和田剛的那篇人物專訪發(fā)了，看見了嗎？啊——??？田剛怎么說是和你一塊兒寫的？你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行吧，我就是告訴你發(fā)了，在我這版上。我跟你說，編輯部幾個人想去那個服裝城看看，看看，明白嗎？那兒有春秋裝嗎？好點的？西服有吧？好，我們去……你明白了嗎？行，你給聯(lián)系一下，你帶著去……，當然啦，最好找個車……什么時候？明天吧，五六個人，聯(lián)系好了告訴我一聲……”嚴敏章怪笑著放下了電話。
“笑什么，那小子怎么說？”程志仁不放心地問。
“還有不行的，巴不得呢?！眹烂粽聬鹤鲃∷频男€不止地說。“田大記者管這傻小子的閑事干嘛，許是得什么好處了你說呢？可這一回田大記者可要走空了。對不住，咱們也得吃點，不吃白不吃，嘿嘿嘿……真叫他媽的有意思，這傻小子一聽說咱們五六個人都要去，一分鐘都不會耽誤的，你看著吧，到時候累不出干屎來算他小子眼兒緊……”
編輯部的人要去服裝城“看看”，這對時光來說可是件大事。壓了半個多月的稿子終于見報了，可怎么會和田剛有關系？早就想著和編輯部的人拉拉近乎，卻一直找不著機會，現(xiàn)在機會來了，從來都是趾高氣揚的嚴敏章現(xiàn)在怎么也客氣起來啦？……
放下電話，時光坐不住了。他弄不清“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可能弄清。他根本沒入道，怎么會知道這些黑話的切口呢？在這之前他正巴望著上班以后一直沒露面的趙兵兵，這個突如其來的電話使他顧不得別的了。
時光要在下班前把所有事情落實，為了穩(wěn)妥起見必須親自再去一趟服裝城，和崔廠長當面說一下，把車聯(lián)系好，然后打電話告訴嚴敏章。
廣告科辦公室里，金偉和何春生都沒來，蔡少云一個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看著一本雜志，李主任在經(jīng)理部的幾間屋子之間轉悠了幾趟又回到了廣告科，在正對著蔡少云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眼睛乜斜著蔡少云和老梁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老梁啊，你說這牛肉怎么做都不難吃哈？昨天個我老伴兒買了兩斤，煮得爛爛的，嘿，真地道！”
“您是內行！您猜怎么著？這季節(jié)多吃牛羊肉可是補哇，牛肉熱點，羊肉溫，像你這體質吃點牛肉好，”老梁除了坦桑尼亞“割禮”另外感興趣的要算烹調、養(yǎng)生之道了。聽著有人提起話頭自然不肯放過，“我要是告訴你一著兒保準你吃著更地道。把牛肉切好嘍——注意刀法，橫切牛羊豎切豬——放在涼水里用手攥，把血水都攥出來，多沖幾次，然后用高壓鍋燉，別放醬油放鹽就行，有水果切碎了放一個，蔥姜蒜花椒大料桂皮料酒……二十分鐘出鍋，來一把香菜，您就吃吧……”
時光聽得無聊，怎么作菜，吃什么有營養(yǎng)，吃多少合適……這一套老梁講了不知多少次了。時光還發(fā)現(xiàn)老梁有個毛病——愛打小報告，成了每日一事，每天要是不到樓上榮總編辦公室去一趟就別扭。時光看不起老梁了。那么大歲數(shù)的人啦，整天無所事事不務正業(yè)，就靠巴結頭兒過日子。檔案交到報社以后，時光的脾氣不知不覺地大起來，再看著老梁那哼哼哈哈滿臉堆笑的樣子，有幾次竟忍不住要發(fā)火。對李主任更是看著就煩。這李主任也有每日一事，每天得占點姑娘小媳婦們的便宜，每天得吃點“豆腐”。這會兒茅頻沒來，趙兵兵沒到，李主任來找老梁閑扯是個借口，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得以求其次，沖著蔡少云來的。
時光收拾東西起身準備走，李主任煞有介事地繃起臉說：
“出去呀？這一陣干得不錯，別松勁??？”
時光應付了一聲出了辦公室。
時光向報社門口走去。傳達室里，老侯伸出頭來向時光招手。
茅頻正在傳達室里和老侯說著什么，見時光過來了忙綻開了迷人的笑臉。
“又拉去呀？你可真棒，什么時候帶帶我，也讓我學學。唉，對了，我們那位特佩服你，老想讓我引薦引薦呢……”茅頻柔聲細氣地說。
“我出去辦點事，……老侯，怎么著？”時光無心閑聊，站在傳達室門口轉向老侯問。
“呦——，就不能跟咱們爺們聊會兒呀？”老侯拿出煙來給了時光一棵說。
聽說時光正往報社調動的事兒以后，老侯斷定時光有點來頭，生怕自己在背后的那些小動作被時光知道，總想著有機會和時光緩和緩和。
“你們有事你們聊吧，有空兒的?！睍r光推開老侯遞過來的煙說。
“我們這兒沒事兒，這姑娘家里的電閘壞了，不就這么點事兒嗎，急什么，哪天不行?。俊崩虾钅锰频仡┝嗣╊l一眼說。
“您怎么這樣啊？”茅頻起身拉住老侯的胳膊嬌聲說，“家里沒電一天到晚摸黑，別哪天呀，就今天，求求您啦還不行？到家里給您好煙抽，還有啤酒?！?p> 時光向門外走去。身后老侯喊著：“爺們兒，有空兒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