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死轉(zhuǎn)圜（二）
一瞬間的空白，若是明智的國君那么還是可以用實際的東西來說服，若是暴君或者是昏君那么就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臣女自知無罪。”我的聲音在闊度的房間內(nèi)環(huán)繞不休。無論如何我要死的明明白白。
呵呵哈哈哈，驚悚的笑聲從頭頂飛過，似抹沉重的鉛粒，干燥而汗毛顫栗。這笑聲仿佛來自地下，穿透大地的寬厚，劃破了天空的寧靜。
“大膽妖女，竟敢如此放肆?！彼骂M一撮黑白相間的胡須上下顫動，額頭的皺紋深嵌幾道波折，手指在腰間的佩飾上幾次觸摸。
“臣女無罪。”這一次我的聲調(diào)抬高，就算是南墻我也要撞上一撞。
“說?！甭曇衾L到桌底再穿透了出來。
“臣女回來不過幾日，從不出門，況且乃大梁國律法女子皆守婦德不得在婚前隨意示人臉面，違者沒為官奴。上天雖授予彎玉，定是想讓臣女為國盡忠為父盡孝，為夫盡責，若非如此豈會以玉相托，望國君明鑒?！币蛔忠痪涓筛蓛魞艉榱翉芈?，想必外間之人也會聽的清清楚楚。
“好個伶牙俐齒的女子，這般說來是朕錯怪與你？”他的目光里一團怒火在緩緩熄滅，印在我的眼里深刻清晰，如此一雙眸子怎會糊涂。
“陛下乃是四海之內(nèi)最圣明睿智的君主，從我大梁國開國至今本朝最是繁榮昌盛，國泰民安，風調(diào)雨順。今永樂王舍身護駕，定是愛惜國君，內(nèi)心深掛至親，才會去得西方極樂，國君顧念父子親情必定傷心痛苦，臣女欽佩永樂王，愿意為永樂王守身終身不嫁?！比绱酥捜羰莻鞯礁改鸽p親耳里定會痛苦難過，如今先保命要緊。
窗外風聲簌簌，拍打著金廊畫棟回檐上的鈴鐺清脆悅耳，叮鈴之聲仿佛是在贊嘆勇氣可嘉之人，雖是黃命不可天違，若是曉得人心，就算隔岸觀火亦是會轉(zhuǎn)舵順風而行，廊下不知哪里來的鴿子，咕嚕著暗語，我權(quán)當是給予我的暗號，起身端起了桌上一盞雨前龍井，杯子已經(jīng)涼透，想必皇上擱置著不肯喝，遂新?lián)Q了一盞踱到皇上身邊。
無語，只是將茶穩(wěn)穩(wěn)的端著。
“朕沒有叫你起來，為何自己先來顧朕？”皇上雖言語冷淡，卻柔和了許多。
“皇上乃是慈父，臣女就算是被砍頭也要為皇上盡一份臣子的責任。”見他穩(wěn)穩(wěn)的端著喝了，我懸著的心也落到了地下。
眼瞧著皇上的臉色漸漸轉(zhuǎn)暖，我的言語仿佛是說給父親聽的“民間人家的兒女在雙親身前盡孝，都是承歡膝下，端茶倒水不畏勞苦。父母養(yǎng)育之情亦是辛苦千萬，聞得巧女伺候父親知心敬情，噓寒問暖是每日的功課，如此愛惜父母之人定是真孝?！?p> 皇上定睛盯著我看，似乎我講述的故事他喜歡，不過這個故事確實是民間流傳出來的，沒有半分的杜撰。他身上明黃色耀眼奪目，雙龍戲珠也是栩栩如生，宮里的繡娘手藝真好，一絲一線滿滿的傾注了心血。
“怎么不講了。”他唇間泛起了淺淡的笑容。
“皇上不覺得這樣的故事太俗氣了么？”我謹慎的問。
“皇宮里向來都是些精雕細琢之物，故事也乏味，哪里有民間的故事這樣有人生至情?！毖粤T又低頭抿了一口茶，“今日的茶味道好像有些不同。”他斜蔑著眼睛恣意的神態(tài)像極了那日桃園里見到的不倒翁。
“今日的茶是添加了幾根松針的緣故，皇上素日里常喝的龍井雖是極品卻生生的少了一些情誼。”見我說的動情他默許的頷首，“松樹長青，正好映襯了皇上尊貴的身份，而松針里蘊藏著無盡的養(yǎng)分，吸收了大地的精華，融合了日月的光輝，在年輪里傲然挺拔。”說到這里多公公側(cè)立在后，微微笑道：“郡主才華，皇上心情好了很多呢?！?p> 皇上龍顏大悅，望著多公公輕松的身影道：“蓉妃在外面候久了吧，天氣也怪冷的，拿了朕的灰毫披風給她，就說朕晚上去看她?！?p> 多公公領命欣然而去。
“朕今日雖是心中不快但是也不是昏庸無度的國君，你先退下吧，朕還有折子要批閱。”他甩手掖在身后，我不敢再多留趕緊跪地拜別。
擎涼的冷風從我緊束的衣領里鉆了進來，后背不知何時已經(jīng)是冷汗岑岑，如今被吹透深深的打了一個噴嚏。
玉竹上前趕緊系了披風，急切問道：“郡主，安好?！?p> 我朝著她微微笑道：“沒事?！?p> 出了宮已經(jīng)落日斜輝，相國府的馬車早已候在那里，我不由得長長嘆了一嘆，這皇宮深院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悲哀，尤其是女人更是身不由己，雖然貴為公主但是也不能免除出塞和親的路，雖然貴為妃嬪卻免不了勾心斗角的殘忍。
玉竹的手還在那里揮舞，漫長的背影里殘留著別人的掛牽和機緣。
掌燈時分，父母再次候在相國府門前，離家十五日，母親仿佛老了許多，白皙的臉龐倦容深厚，消瘦的肩膀在風中微微顫抖，八團喜相逢厚錦鑲銀鼠皮披風在風中簌簌，這深秋卻是女子的哀愁染就。
天氣陰冷異常，我緊緊的握了母親的手，“孩兒這一去讓母親好生的擔心?！蹦赣H的愛憐愈發(fā)的深厚。
“母親，女兒在宮中的折辱想必母親都知道了，還好女兒尚在。娘親就不要再擔心了?！崩滹L里攬母親入懷，她怎的如此羸弱，我心痛難當，強自忍著。
“你們母女還是回去再細說好了，外面不是說話的地方?！备赣H一旁提示。
一碗紅棗燕窩粥香甜可口，九煙見我吃的開心，無所顧忌的說道：“小姐這是受了多少的苦啊，宮里的人就是這樣子對待小姐的么，我怎么瞧著小姐瘦了好多。”她的喋喋不休惹的母親也難過不已。
我咳咳咳的暗示她，母親疼惜的拍著我的背“慢點吃，還有呢？”
“宮里還是好的，太后她老人家特地的遣了玉竹姑娘貼身伺候，紫竹也是盡心服侍，沒有什么不好的，母親不必擔心?！蔽业淖焱２幌聛?，九煙的紅棗燕窩粥真是越來越好吃了。
母親微微笑道：“姑娘家怎么這樣子的吃法，好像是餓了幾天?！?p> “夫人不知，小姐還有更難看的吃相呢？”九煙獻寶似的搶著說。
“你這丫頭我怎么也教不了你，什么話也要說?！蔽页庳?。
“都是關(guān)心你，你不在家這幾天她每日里都要到大門口去等你，我也不忍心，你現(xiàn)在回來了就好了?！狈路鹞也皇沁M宮而是到鬼門關(guān)走了一趟，不過還挺像。
“小姐進宮什么也不帶著，丫頭也不許跟著，若是蓉妃娘娘怪在你身上可怎么好?！?p> “你家小姐是什么人，不礙事?！蔽疫@夸口功夫也是長了的。
一屋子人笑嘻嘻，只我一人吃的歡，接連著吃了三碗才罷休。暖暖的閨閣里盡是女兒家的歡笑，母親也不責怪，若在平常說不定又要我背女戒了。
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身上的酸痛也開始多起來，宮里沒有練功的地方，已經(jīng)有很多日子沒有練功了，身上冒汗，眼睛昏花。
“九煙，九煙?！蔽业臒o力驚到了九煙，她見我臉色蒼白趕緊從柜子里將師傅臨行送給我的九轉(zhuǎn)綠丹丸尋了出來，溫了酒慢慢的吃了，又睡下。
“小姐，夫人來了。”我睜不開眼睛，恍惚中聽得母親與九煙的話語。
“怎么這都睡了三日了還不起來?！笔悄赣H焦急的聲音。
“夫人安心，師傅回來的時候是給帶了藥的，服過了慢慢就好了?！本艧熭p柔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我在昏沉中依然沉睡。
“九煙，我要吃飯。餓死了。”我軟綿綿的扶著床上精致雕刻的梅花，纖長的手指白皙可見有細密的血管，怎么病成這樣了，我驚嘆。
“小姐，你終于醒了?！本艧熧橘朐谖掖睬埃曇衾飱A雜了高興興奮。沖著外面喊道：“品兒慧兒趕緊端了小姐的熱水來?！?p> 又叫了幾個婆子去趕緊熱飯，從柜子里撿了幾件好看的衣服給我穿上，梳洗著聽到外面歡笑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