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周七陰神來到西南山溝里的墳地。
土門村缺乏耕地,墳地也都是各家在山里占一片坡地,四周用沙棘、土墻圍起來防范野獸。
周家從縣里遷移到土門村至今已有四代,從最初酒坊釀酒師傅,到外祖父時又學會了伙房廚師,之后租了一院門面開飯店。
終于在自己母親、舅舅手里完成了家業(yè)奠基、擴展。
母親釀酒、管賬、接待;舅舅專司廚房,二十年不到的時間里攢下了周家三進出的院落。
大大小小十三座墳包,周七一眼掃過去,見只有一座冥宅,八名擁擠在冥宅中沉睡的陰魂。
冥宅汲取周圍地氣而成形,大小規(guī)格各有不同。
眼前的冥宅只是最為簡陋的冥宅,不時有波動產生,并不穩(wěn)固。
僧道開辟冥宅時以儀式、祝詞勾動真文,進而建立相應規(guī)格的冥宅。
周七只是抬手一抹,這處冥宅頓時變成了三進出院落,青磚墻壁,朱紅銅釘木門,十分氣派。
四周的風水也做出輕微修正,日積月累,滴水穿石,將鞏固現(xiàn)在的冥宅規(guī)格。
冥宅中沉睡的陰魂頓時驚醒,周七面容再次發(fā)生變動,由原來的兩世三七開,變成了現(xiàn)在的二八開。
果然,這一世的母親信奉輪回學說,陰魂已然崩解,消泯于天地間。
干掉靈巖寺報了這仇,原主殘魂對自己的影響、阻礙會消逝一部分,大概變成一九開。
完全接掌這具身體,消除原主痕跡后,就該踏上修行。
不同于周家普遍的尖下巴甲字臉,周七如今陰神面容貼近國字臉。
周家歷代陰魂顫顫巍巍,他們看不清周七面容,甚至不敢仔細去看,周七彌漫淡淡金輝色,仿佛牛毛細針一樣刺眼。
原主這一樁心愿算是了結,還剩下為摧毀蓮花寺算是完成了一半的復仇,還剩另一半。
這些都完成后,最后一樁心愿會是什么呢?
周七深深疑惑,隨著原主的影響力大幅度衰退,原主殘魂消退,自己陰神漸長,一增一減之下,原主殘魂已很難反應情緒。
無法收到原主殘魂反饋的線索、情緒,最后一樁心愿只能靠猜?
必須徹底清除原主的殘魂,不然踏入修煉,會滋潤原主殘魂,使得今后更難清除。
思索著心事,周七來到周家,坐在屋頂。
屋中交談聲飄來,與村中各處類似,舅舅一家也在談論鹿泉谷中的變故。
先死六人,再死五人,昨夜就在百余軍士眼皮底下死了兩個和尚,更離奇的是五六十名軍士齊齊感染風寒……這驚悚變故擺在面前,舅舅一家感慨之余也是慶幸非常,幸好大郎一伙人沒遇到豹子。
不然以這頭豹子的兇厲,周良輔一行人勢必死傷狼藉。
其他書生有了傷亡,周良輔作為向導,多少有無法推卸的責任。
舅舅的聲音如往日那樣遲疑而慎重:“村里都說那豹子成精了,白秀才上門傳話時,似乎各家有意修一座廟?!?p> 周良輔反對:“爹,這事兒惹來熊兵備關注,修私廟有違律法。我看白秀才也不愿挑頭,再說修了廟,那豹子就不吃人了?村里近半人家離不開北山,可人家左屯、抱犢寨都不急,咱土門村人急什么?”
張氏與兒媳沉默不語,似乎很守婦道、規(guī)矩。
周應弘瞪一眼兒子:“開春以來家里就沒順暢過,先是七郎染病險些不治,你們兄弟兩個齊齊止步于府試。前不久兇邪傷人,七郎平白無故遭了掛落,左右鄰家誹議七郎,擾的咱家不得安寧?,F(xiàn)在山谷里又鬧兇獸,你當這是兒戲?再滿口胡說冒犯神明,這滿門上下還過不過日子?”
“爹,蓮花寺那么大名頭都讓豹子滅了門……可見這……”
周良輔越說聲音越低,支支吾吾說不下去了,轉而又說:“現(xiàn)在八郎一個人在抱犢寨里恐怕會受七郎欺負,爹你是沒見張老爺是如何器重二郎他們。二郎是張老爺?shù)拈L隨,就跟管家沒兩樣。一幫少年又攀交五郎,這回上山,到下山時,五郎就沒看過兒子一眼。七郎頑劣,更得張老爺愛護,十分驕縱,七郎每日睡到大中午?!?p> 稍稍沉默,周良輔低聲詢問:“爹,姑姑生前是不是和張老爺有舊?”
“若有交情,豈會等到今日?你這心思早早收起,旁人說閑話也就算了,你跟著嘀咕算什么?”
周應弘說著長嘆:“唉……八郎一個人在抱犢寨確實不妥當。”
涉及幼子,張氏忍不住開口:“老爺,要不備些吃食上山探望二郎他們,看能不能給大郎謀一個管賬的差事兒。張家老一輩人出了個舉人,底氣豐厚,張老爺肯教授大郎,說不得也是一番造化?!?p> 見周應弘不言語,張氏又說:“張家正是用人之際,村里才情比得上大郎的沒幾個,才情比大郎高的,又不愿屈就。老爺和二郎他們好好說一說,今后他們兄弟相互幫襯著,也好過在村里看人臉色吃飯?!?p> “若老爺你抹不開情面,那妾身就上山去求二郎,二郎心軟好說話?!?p> 聽到這些話,屋頂上周七頗感無語,轉身向東一躍飛出三四十步,往軍營趕去。
村中僅有的兩名巡夜軍正在曹秀才家中歇腳,陳二虎手按腰間刀柄,站在門前掃視院中。
屋中,充任巡夜軍甲長的陳百戶用茶后,遞出一包碎銀子:“曹生,意外惹來姓熊的兵備正使,他這人根子硬,張爺那里不好太過得罪,分的就少了些,再分到曹生這里時就剩這十兩銀了?!?p> “已不少了,原以為能有五六兩銀,這十兩銀可算是意外之喜?!?p> 曹秀才掂了掂刺繡青花綢銀袋:“好端端的,熊兵備怎么來的那么快?是不是楊守備那邊派人通報的?”
“肯定是他,張爺插手,怎么也能分走三千兩,姓楊的自然咽不下這口氣,正好這事兒又鬧的大,就上報兵備衙署惹來了姓熊的。姓熊的這一來,當場劃走一千兩,張爺那里只落了八百兩,各處分潤下來,也就能多穿兩身好衣裳?!?p> 陳百戶也壓低聲音:“營里弟兄多有流傳,說蓮花寺廢墟下還有金銀,只是如今都被那豹子嚇破了膽量。曹生是有本事的人,也見識過那豹子手段,不知可愿謀取這樁富貴?若是曹生愿意,張爺手下弟兄就歸曹生派遣?!?p> “這多不好,我是獲鹿香的人,張爺是河間堂的人,咱平日跟張爺說說話都會惹范香主不高興,若再跟張爺?shù)娜藬嚭显谝黄?,等范香主從山洞回來,咱還能有好下場?陳爺,咱賺一筆錢就該知足了,別看張爺如今有權,可他終究是河間堂的人,跟咱中間還隔閡一個真定堂,實在太遠?!?p> 曹秀才斂去笑容:“如今哪怕谷里埋著千兩黃金,咱也不想入谷。何況熊兵備下了嚴令,抱犢寨已經封路。陳爺,這真金白銀最要人命,軍營里的好漢沒幾個能忍住,不若先讓他們探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