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大陸的西南方,傾斜不到的天柱不周山腰上,激靈一下,傲音猛然清醒。
趴視下,遠(yuǎn)處浮顯出大片模糊浩蕩的光暈,那景象,好像海上曾經(jīng)下過一場雪粒般的洗衣粉?這才泛起閃閃晃動的金色泡沫?
呼吸著味道很不對勁的空氣,刺鼻,像硫磺味。
哎呀.....傲音不禁內(nèi)心驚叫,自己此刻就趴在黑暗的懸崖邊,要是稍稍往前一丟丟,便會一頭栽下,頃刻葬身深淵下的海。頓時驚出了冷汗,全身剛剛隱匿的痛楚也在這一驚一乍間有了些許的復(fù)蘇,身后似千鈞之重,疼,還不能就地打滾的感覺,無比懊喪。
怎么就陷入這種境地?
平生初見,大海就在眼前,金波浩蕩,遠(yuǎn)遠(yuǎn)溢出了她不夠涵蓋的視網(wǎng)膜想象力,撼入骨髓,傲音的記憶也開始翻江倒海。
想起來了,自己是和大炮彈產(chǎn)生誤會的小群演,剛?cè)肼毑痪?.....人生借此悲劇了,這絕不是拍攝現(xiàn)場的滾滾怒江險灘,難道自己......這是穿越了?
她費(fèi)力的扭轉(zhuǎn)細(xì)小無力的脖子,極力的將幽黑明澈的眼眸翻去月牙般玲玲翹起的小眼角,視線內(nèi)仍是一團(tuán)渾黑。
傲音怎么也看不清想不到,背后是一大塊藏青色天降碎石,起初炙熱,此刻已涼透。
這并非一塊單純的天降隕石,反而大有來頭,關(guān)乎民生民計天下興亡,這般講來卻不夸張,而此番隕落于不周山的,則是其承載過悲涼也安放過情懷的心脈。
傲音對此一無所知,更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樣,已是今非昔比。
她的確魂穿了,魂歸一只隱匿于不周山崖洞內(nèi)的千年小妖,名為傲因,專食人腦,此妖不懼刀槍劍戟,亦不畏寒霜孤寂,乃至白眼唾沫,卻對炙熱的石塊沒有絲毫的免疫力,觸碰即亡。
而小妖最后吞食的是一位年輕僧侶,那是百年前的一次偷襲。
七日前,此妖剛竄出崖洞,熾烈的碎石偏偏從天而降,頓時將其砸落而夭。小妖此番出門卻并非覓食求生,純粹的好奇心作祟,一陣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地動山搖,本想一探究竟,結(jié)果悲劇。
小群演的魂魄正是在那陣巨響中,栽進(jìn)了天幕忽然裂開的天禧大陸,意外的霸占了小妖即刻燈熄魂滅的身體。
如今,那柔媚低俯毛發(fā)散亂的腦袋,正露出半邊慘白的臉,另一半黏著一團(tuán)風(fēng)干的血漬貼于冰涼的崖石,正懊喪又驚恐,陷入了茫然無措倍感虛脫的痛楚境地。
怎么辦?眼下怎么辦?
傲音的淚花千聚百匯一蹴而就,即刻彌漫了她玉琢花瓣似的眼眶,她眼巴巴苦哈哈的很想改命,將泰山般的重壓改成一團(tuán)空氣......一會又癡心妄想人猿泰山駕到,一拳將背上的家伙擊為九霄云外的揚(yáng)塵飛沫,
再后來,她只好把希望寄托于上天,九分人事一分天運(yùn),盡人事聽天命.....她貪婪的呼吸著很不對味的空氣,苦撐死等,等上天趕過來救命,這有信仰的小群演,信仰青天白日。
她忘了,是她所信仰的上天毫不客氣的把她壓在了這,一壓就是七天七夜。
七,可是傲音生前無端喜歡的神奇數(shù)字,哦,不,是星期七那樣的愜意時光,讀書看劇,自學(xué)表演藝術(shù),胸懷成為主演的夢想時刻,同樣一去不返成追憶......無法抑制的疲憊頹喪,來自夢想的破滅命運(yùn)的叵測。
黎明時分,迷迷糊糊又一次警醒,傲音目睹了真正的日出,海上日出,巨大的花團(tuán)烘的盛放,華蓋參天瑰麗雄壯,時空已不盡興,霸滿柔芷坤靈大荒土地,剎那冉燃......
小妖的記憶連同技藝本能,開始在小群演傲音的腦皮層連番上演,此時此刻,怎容許一連串無聲血污的恐怖劇情泛濫大好時光?
立喊,Ca!
小群演對于此類屬性的片子不怎么感冒,當(dāng)即效仿她有幸目睹的那位大導(dǎo)演,一臉嚴(yán)肅果斷喊停。
即便是這樣,傲音還是從中獲悉了無數(shù)已經(jīng)明晰或者有待整理的散碎訊息。
這里是天禧大陸,一片神魔聚集戰(zhàn)亂紛繁的山河大地,最高的正牌統(tǒng)治者,則是一輪名為帝釋天的高空皓月,人族虛弱淪落,也在其轄制之下,小妖對帝釋天異常畏懼,遇之膽寒心悸魂飛魄散。
無法相像,這小妖獨(dú)一無二,竟然是天禧大陸僅存的比大熊貓更瀕危的物種,此妖對高懸于頭頂上方的帝釋天避之唯恐不及,千年來只敢在月黑風(fēng)高夜出沒為害......
蒼天,我怎么就跟此類物種混為一談?
傲音又開始懊喪懊喪,她的平生喜樂,可是曬著太陽迎著小微風(fēng),慢步人來車往日益繁榮的街邊,置身喧鬧或寂靜中的小巷,要么就在陽臺上靜靜的聽音樂補(bǔ)鈣讀書瞎想.....而這類物種,在天禧大陸的境遇,無親無故處處喊打,還不如喪家之犬過街老鼠......
想到自己即使活下去,也是身處夾縫四處被碾壓的命,傲音眼看著一躍而出光芒萬丈的太陽如火如荼的霞光,那瞬間驅(qū)散了黑暗照亮了現(xiàn)實的光明之力,庸無質(zhì)疑的正能量,而自身,未來黑暗,當(dāng)下無光......很有一頭栽下的沖動,卻只能像一團(tuán)雨后腐爛而生的地衣,灰溜溜軟塌溻的萎靡了。
不,NO!
猛然從心底冒出的倔強(qiáng),促使傲音垂喪中的腦袋一下又昂揚(yáng)了幾分。
面對著金色的太陽,恢弘的大海,連同自身所處的不周山,雖然草木不生鳥獸絕跡,雖然已經(jīng)傾斜廢棄,千萬年來卻高聳云霄屹立不倒......還有這朝氣勃勃的黎明。
傲音所見,所感,所能意識到的一切,都在耳濡目染默轉(zhuǎn)潛移的為她灌輸活力,栽培勇氣。
就當(dāng)是演戲,自己目前是主角,義不容辭的,背后的道具,請你,做劇中的第一配,可好?
不想當(dāng)導(dǎo)演的主演,不是好群演。
燈光,攝像,主演準(zhǔn)備......action!
“......這,這是緣分啊,請問,你叫啥名字?”
“哦,七吉?好名字,太好了我們交個盆友吧?”
“怎么......你是啞巴?!?p> “好,非常好,天生的沉默天生的貴金屬,天生的一位高人,天生的,我偏偏就喜歡?!?p> “對了,我叫......叫傲音,這可是我的網(wǎng)名,我可喜歡《西荒經(jīng)》里那只專食腦汁的神獸,腦汁呢,可是精神精髓.....那它嘛,就叫傲因,因字不好,大而受困,還是音好,好在,聲也,生于心,有節(jié)于外,你大概不懂得倉頡造字,博大精深哈哈,我替你大笑三聲,哈?!?p> “可是,你知道自己為什么叫七吉嗎?你必須不知道,因為我也不知道呀,而且也很尷尬呢?!?p> “醬紫,我們才好為尷尬干一杯。”
“怎么,你不喝酒,我也不喝......我們有酒不喝,有緣不散,你特別像,特別像一個叫木瓜的人,只有木瓜才會這樣愛傻瓜吧?要是我不死.....那么,現(xiàn)在是許愿時間,談一場不分手的戀愛......”
“好了七吉,暫時保密,你可不知道何為心愿何為夢想,嗯,很好,我們看海,那像不像一頁恢弘的歷史巨著,還有太陽,真了不起.....對了,你補(bǔ)過多少鈣,生命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其實我不懂,你我的緣分是怎么來的?”
小群演突然卡殼了,對著金碧輝煌的大海久久發(fā)呆,發(fā)呆也屬于大眾不覺間常演的劇情,比較深沉的一幕。
而她所面對的那片金光浮動的西南之海,正有妙事發(fā)生。
此刻的海面,如奔騰不息的銅馬鎏金,鱗光閃耀,千頭萬縱氣勢磅礴,反而愈發(fā)的靜謐無聲.....
很久很久以前,西南之海有一種奇異的海參,當(dāng)它遇到危險的時候,會瞬間吐出自己的內(nèi)臟奉獻(xiàn)給捕食的海中生物,日后自身又慢慢長出新的內(nèi)臟,此類海參,即便胸腔里血肉模糊空空如也,即便被拉扯成絲編織成物,依然是活體。
數(shù)萬年后的海參,名為參辟邪,已是海族元老,修為不可估量。
修為日漸不可估量的參辟邪,卻是帝釋天急于打壓湮滅的邪魅歪道。身為皓月,帝釋天所創(chuàng)生的昆侖神族,才是梵古大陸?yīng)氉馃o二的信奉。
此時的參辟邪正盤坐于海底,圓圓的光頭飄逸的僧衣,舒朗的臉龐平和而年輕,腦袋后打著塊夕陽般的紅補(bǔ)丁。
那正是小妖最后饕餮的那位小僧侶,百年前,他被小妖從背后甚是陰損的襲擊,腦髓頃刻被吸食殆盡,小妖隨手一拋,小僧風(fēng)箏般招展,沒入不周山下,那片深不可測的西南之海。
而小妖,則舔食著香甜的嘴角,竄回了藏身的崖洞。深居海內(nèi)的參辟邪,借此擁有了一副年輕的人族面孔,和依然蒼老無比的原聲帶。
參辟邪的四周是鱗角蝸牛圍起的壁壘,很像一個法事道場,道場內(nèi),他雙目微合,含光微露的眼眸對著七粒閃動的星魂打鼾,鼾聲哞哞吽吽.....似浪濤,又似誦經(jīng)。
整整七天七夜,無邊無際的海面水波如鱗浮光躍金,西南之海內(nèi)幻生著一尾黑色的火頭魚,寬宏的額頭點綴著七顆金色的星痣,魚尾如熊熊燃燒的火焰,又似寂靜舒緩的水草。
元老參辟邪為火頭魚起了一個莫名其妙又大有深意的名字,而他那哞哞吽吽的聲音,仿佛酣睡中夢囈。
“七法七情七心界,七吉,出海去吧,莫離開你遭遇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