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諭已經(jīng)發(fā)出,為了征遼一事,官家特意在河北路設立了新的宣撫使司,以統(tǒng)領(lǐng)河北、河東以及從陜西各路調(diào)來的西軍。童貫以樞密使的身份兼任河北、河東兩路宣撫,由此也能看出官家對于此次伐遼戰(zhàn)役的重視。
童貫如今成了東京官場上最為炙手可熱的人物,風頭穩(wěn)穩(wěn)蓋過了躲在背后操控禁中的梁師成一籌。
還留在江南平定方臘叛亂余波的劉延慶、王淵、辛興宗和折可存等部隊也開始陸續(xù)北還,向河北路聚集。而從陜西路各地所抽調(diào)的部隊則歸秦鳳路經(jīng)略種師道節(jié)制,也要求在開春后抵達河北前線。
絕大部分東京官場上的人對于征遼戰(zhàn)役都持很樂觀的態(tài)度,想把自家的子弟塞進新成立的河北軍中歷練,以撈取功勞和資歷,為今后在官場上的安排鋪好道路。因為這個緣由,現(xiàn)在童貫更是成了東京官場里的香餑餑,成了大家爭相宴請的主要人物。
而那些因身份、地位都夠不著童貫的官吏和富貴人家便四處托門子,找關(guān)系,也在想著讓自家的子弟謀一份好差使和前程。對于這些人,童貫倒是一視同仁,不分尊卑貴賤,只講現(xiàn)錢交易,拿錢辦事。在這方面,童貫因為長期在軍中的緣故,要比那些收了錢的文官們爽利得多,干起事來有膽量也有擔當,給多少錢辦多少事。
從這方面來看,童貫的口碑要比拿了人家錢卻辦不好事的蔡攸、王安中等文官們要強得多。這些文官嘴里是滿口的仁義道德,但在收了人家錢后,有時卻給辦不好事,主要是錢到了他們的腰包里,即使辦不成事還不給退還,成了肉包子打狗。
為了準備這一仗,童貫知道東京附近的三十多萬中央禁軍已經(jīng)不堪大用,除了留下劉法、苗履和姚古三人守著西北邊境,基本上把西軍和河東軍的精銳抽調(diào)一空。原來屬于他部下的何灌、王稟、辛興宗、王淵,另外外加上新投靠他的楊惟中等幾支部隊也全部調(diào)到了河北路。
本來任蘭州知州的何灌升了一級,從侍衛(wèi)親軍都虞侯升為三前三司的侍衛(wèi)親軍步軍副指揮使。何灌雖然在西軍中呆了多年,但他本就是出身東京禁軍,童貫從中央禁軍中挑選出五萬合格戰(zhàn)兵,充作自己中軍的繁雜任務交給了何灌和擔任中軍監(jiān)軍的內(nèi)侍梁方平,另外把東京里的一些權(quán)貴子弟也都安插到了這支部隊里。童貫只要求他們能充充門面就成,反正也沒指望這支部隊到前線大仗。
東京禁軍馳廢多年,各營中缺額極多,何灌在接到任務后著實費了不少的力氣可心思,總算是趕在年節(jié)前將這支五萬人的大軍給拼湊了起來,對此童貫是感到極為滿意,對何灌的組織和統(tǒng)兵能力贊賞有加。
殿前三衙里不少的軍官也是聞風而動,紛紛找門路往何灌所統(tǒng)帶的這支禁軍里鉆營,劉锜也報名想去前線,但是卻一直沒有得到上面的回復。
……
十二月中旬,寒風呼嘯,沿著渭河通往關(guān)中曲折漫長的官道上,一支大軍在白雪茫茫的原野中穿行著,前后綿延出數(shù)十里出去。早已經(jīng)冰封的渭河如同一條晶瑩的玉帶,在綿延的雪山之間蜿蜒穿行,日近黃昏,皚皚的雪山頂部閃爍著金色的余暉,讓整個天空都變得朦朧起來。
跨下的戰(zhàn)馬在鼻孔中呼出兩團濃重的白霧,李峴在身上裹著厚厚的狐皮大氅,頭上戴著翻毛的皮帽,脖子和臉上也在厚厚的長毛巾的包裹之下,只露出了一對眼睛。天寒地凍,皮帽和毛巾的表面已經(jīng)結(jié)滿了白色的冰霜。
一桿上面繡著個斗大的黑色李字的紅色將旗在隊伍前方隨風飄蕩著,李峴舉起右手,中軍虞侯高用隨即高聲喊道:“止,全軍就地扎營!”
這支隊伍三千和李峴差不多打扮的騎軍紛紛下馬,從馬背后面取下工具,開始在道路兩旁的田野里清理積雪,為后面運送輜重的隊伍搭建帳蓬平整場地。這支從隴右出來的隊伍雖然久歷苦寒,對于嚴寒的忍受地要遠遠超出了大宋國的其他部隊,但在數(shù)九嚴寒的天氣下行軍,對于這些軍卒而言,依舊是一大考驗。
成卷的氈帳從騾馬所拉的大車上卸了下來,很快,一頂頂帳蓬在雪地里冒了出來。
翟進帶著一隊親兵從后面趕了上來,他所統(tǒng)領(lǐng)的熙河軍本部五千人馬,只有一千騎軍,走的比李峴要慢,每次都是李峴在前面給這廝打好前站。
“種帥要我們到他的中軍營去一趟?!钡赃M并沒有下馬,而是騎在他的大黑馬上對李峴說道。
“嗯,我知道,等這邊扎好帳蓬我就過去,你先下來等一會兒?!崩顛s站在自己的帳蓬著對他招了招手。
翟進跳下馬來,跟著李峴走進了他的大帳里,“特么的,你小子真會享受,難怪劉帥在臨來前囑咐我要一直跟著你一起行動,原來你在輜重里屯了這么多好東西?!?p> “哼哼,到了戰(zhàn)場上還得指望這幫弟兄們給賣命,你不把他們喂飽了哪來的力氣和敵人去拼命?”李峴說道,雖然這一路上大軍的糧草是由地方上供應,但李峴知道這大宋國的文官們是什么德性,提供的糧草拿來喂牲口還差不多,給人吃么,絕對難以下咽,所以就自己帶了不少干肉、干菜和奶粉、奶酪之類的副食品出來。這些東西用來熬成熱湯,再泡著那些硬得跟鞋底似的糜子面餅,就能就和著吃了。
這翟進是李峴確定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被改變了命運的人中間的一個。
在另一個世界里,翟進因為受劉法戰(zhàn)敗而死的牽連,被革官去職,直到金軍南侵,朝廷無人可用,這才想起這位在西軍里還算有名的將領(lǐng)來,又重新復職起用,改任為河北路第四將將主,在劉延慶手下充任先鋒官。
在金軍包圍汴梁期間,翟興、翟進兄弟在家鄉(xiāng)河南招募義軍,收復洛陽,生擒金將高世由,是靖康年間宋軍為數(shù)不多的幾場勝仗之一。翟進因功升為京西北路馬步軍副總管兼知河南府,是北宋末年的抗金名將之一。
只不過老翟雖然勇武過人,無奈時運不濟。他沒在戰(zhàn)場上死在金人的手里,但卻追擊靖康年間趁著天下大亂而起的大盜楊進時,不慎墜馬,最后被楊進所殺。他身上的悲劇令人在讀史之時,不禁扼腕嘆惜。
李峴瞅著翟進從壺里倒了一大碗奶茶出來一口氣喝干了就覺得人生真的有些奇妙,現(xiàn)在老劉沒死在西夏人手里,而作為劉法親信大將的翟進更是深受重用,軍職也升到了湟州團練使的位置,和李峴是同級。
他覺得翟進到了靖康年不太可能會再可憐到回到家鄉(xiāng)去招募義軍的地步,有劉法在背后給他撐腰,他在未來的作用不會比那些“中興名將”們要小。
因為劉仲武病重致仕,種師道接替了他成為秦鳳路經(jīng)略招撫使,本來這次征遼,童貫屬意的是熙帥劉法,無奈官家選中的前線都統(tǒng)制卻是老種,只能忍下這口悶氣。
西軍開始陸續(xù)調(diào)往河北前線,但種師道在西軍中威望很高,加之年歲也大,絕非童貫可以任意擺布之人。童貫當然不甘心把前線的指揮作戰(zhàn)權(quán)全都交到老種的手里,于是動了些心思,將已經(jīng)投靠他的劉延慶安排到統(tǒng)領(lǐng)河東路諸軍的位置上,成了老種的副手,實際上種師道根本無法指揮劉延慶,這戰(zhàn)爭還沒打起來,就已經(jīng)埋下了很大的分歧。
當然,汴梁城里的那些官員們認為在金國大軍的打擊下,天祚帝都已經(jīng)逃到了西京,誰也不會認為這仗會真的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