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路之上,馬車碌碌,不緊不慢向西而行。
秦北望坐在車轅上,仰靠著壁板,心不在焉地駕著車,口中還叼了一根草莖。身后車簾挑開,左含清探出頭來,看了一眼秦北望,疑惑道:“那位蘇老將軍不是不讓你去長安城嘛,你怎么還往西走?”
“老將軍不讓我去,但我不能不去?!鼻乇蓖S口解釋道。
左含清一拳捶在秦北望肩頭,“說人話!”
“其實我也說不準,”秦北望吐掉草莖,瞇起眼睛看著前路,“只是我總感覺蘇家在長安城會有變故。太子殿下是什么樣的人我不清楚,但那個二皇子李璟絕不是什么善類,若這兩人只是為了蘇大小姐爭風吃醋還好,但要是將蘇家卷入權位爭奪之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處處小心履薄冰,才知權位不如閑。江湖人若是談論起廟堂上的事情來,往往就不需要像達官顯貴那般處處忌諱,縱使帝王家事也可以用來做飯后談資,所以左含清當下便隨口說道:“太子皇子什么的我不了解,但你所說的二皇子李璟我可是略知一二?!?p> “怎么,你們江湖人莫非也關心政治?哦,我懂了,那二皇子殿下生得美貌絕倫,左女俠對他有所傾慕,也是理所應當?shù)穆铩!边@些天以來兩人逐漸混熟,所以言談之間也就少了許多顧忌,當下秦北望便對左女俠促狹打趣了一番。
“放你的屁!”左含清對著秦北望又是一拳,而且這次用了真力,捶得秦北望齜牙咧嘴,“我知道他,是因為這人的師父是李清平,才不是因為他的相貌。長得比娘們更像娘們,這種男的本姑娘看一眼都覺得膩歪!”
聽了左含清的后半句話,秦北望頓時笑得前仰后合,只覺得哪怕再挨上幾拳也值得了。敵人的敵人便是自己人,這話著實不假,也難怪秦北望會與這位左女俠脾氣相投。
但笑歸笑,秦北望也沒忘了抽空問上一句:“李清平又是哪位?很有名嗎?”
左含清仿佛看癡兒似地看著秦北望,“號稱長安第一俠士,在魚龍榜上排名第六的李清平,你真的不知道?”
“才第六啊......”秦北望喃喃自語道。
左含清有些無言以對,“什么叫“才第六”???天下武林中人有多少你知道嗎?那是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的!但能進魚龍榜的卻只有二十人而已,這第六人,已經(jīng)是我們望塵莫及的高度了!”
秦北望撇了撇嘴,沒有搭腔。他當然不會告訴左含清自己有一個身為前任天下第一人的師父,而他現(xiàn)在正在尋找一個天下第三的劍圣,并且他本人若是成不了天下第一便是死路一條!
這種事情,說出來也沒幾個人會信的。
左含清冷不丁開口道:“你確定去長安是因為擔憂蘇老將軍的安危,而不是怕蘇家小姐被別人娶走?”
“不是?!鼻乇蓖麛啻鸬?,“人家現(xiàn)在是太子皇子都在爭搶的香餑餑,我算那根蔥?況且就算怕,也只是怕她遇人不淑罷了?!?p> 左含清看著秦北望故作淡然的瘦削臉頰,半晌后說了兩個字:“矯情?!?p> 一路無話。當天,兩人便抵達了涿州城內(nèi)。
自打出了膠東郡之后,秦北望基本都是風餐露宿,如今進了城,兩人便尋了一家客棧好生住下。但左含清卻差點就跟客棧掌柜動起手來,只因為掌柜的將兩人看作了一對眷侶,為此秦北望不得不十分“大方”地要了兩間客房。
吃過簡單飯食,天色尚早,秦北望本打算回房修煉他那死水一般的《星隕刀》,但卻沒能拗過左含清,只好陪著這位女俠去逛一逛遠近聞名的涿州街景。
上街便知,這涿州繁華果然名不虛傳。史書有記,在大梁建國之初,李家開國皇帝便是定都于涿州,后來才追順龍脈遷都至長安,但這涿州城直到今天也依舊是一座陪都,為“帝族發(fā)跡之地”,所以繁華昌隆也就不足為奇了。
相對于長安城的皇威莊嚴,以商賈云集著稱的涿州城則要活潑可親得多。尤其是此地的街市坊巷,更是一年四季熱鬧非凡。秦北望跟著左含清這里走走那里瞧瞧,一直緊繃的心緒也輕松了不少。
過了橫跨涿州城的淀河,秦北望隨意一瞥,看見在街角燈火闌珊處有一個小小的算命地攤,但不論是招客的幡子還是攤主都顯得有些古怪,便起了興趣駐足觀看。那攤主也不客套言語,只是笑著看向秦北望。
說這幡子奇怪,是因為上面并沒有畫著常見的八卦圖或是類似“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載”一類的大話,只有八個清秀墨字——“不知過去,不算未來”。說這攤主奇怪,乃是因為他竟然是一名模樣出塵的年輕男子,雖是一身粗布道袍,但卻頗有幾分書生意氣。
在魚龍混雜的津門地界廝混多年的秦北望自然知道打卦算命這一行的規(guī)矩,那便是“養(yǎng)老不養(yǎng)小”。只知道有枯槁老人占卜卦象,沒聽說過少年持簽算命,“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也沒有主顧會相信。
所以秦北望才會感到新奇。而那年輕卦師在看了秦北望一眼之后,笑了笑說道:“公子這是要照顧我的生意?”
秦北望笑了笑,在周圍人詫異的目光中放下十枚銅錢。既然前路未卜,不如解一解天命。而那年輕卦師也是會心一笑,遞過了簽筒。
竹簽甩出,秦北望也不看,直接遞給了年輕卦師。年輕卦師對著竹簽念道:“‘攀山萬仞,以手擎天’,中平簽。意思是你將要歷經(jīng)巨大的艱難坎坷,但只要能夠挺過去,便會有無上成就?!?p> 秦北望點了點頭,便要轉(zhuǎn)身離去,但卻被年輕卦師給叫住,“這位公子,在下看你面善,所以送你一卦,不知可否賞臉?”
秦北望有些詫異,這算卦還沒聽說過買一贈一的,但依舊說道:“但說無妨,算錯也不打緊的?!?p> 但年輕卦師卻搖了搖頭說道:“在下不知過去不算未來,所以也沒有什么對錯之分,只是一點小建議而已。聽公子口音并非本地人士,在下妄自忖度,公子定是行走江湖之人?!?p> 秦北望點點頭。那年輕卦師繼續(xù)說道:“公子若是相信在下的話,一定要去梁南的青嶺山一趟,保證不會令公子失望?!?p> 這下不光是秦北望,連周圍看熱鬧的人都一并愣住了。見面便勸說客戶一定要去遠在千里之外的青嶺山,這世上還有如此給人算卦的?于是眾人愣過之后便是哄然大笑,那年輕卦師也不搭理,只是盯著秦北望。
秦北望沒有笑,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去找左含清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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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干什么去了?”左含清一邊啃著糖葫蘆,一邊含混不清地詢問秦北望。
秦北望隨口說道:“算卦。”
左含清噗嗤一笑,差點把口中的山楂噴出來,“你還信那種神神叨叨的玩意?”
秦北望懶得搭理她的嘲笑,問道:“你可知道這梁南青嶺山是什么地方?”
“青嶺山?這是你算卦算出來的?”左含清仔細想了想說道,“沒怎么聽說過,只知道這山在大梁南部,好像山上還有不少土匪草寇。怎么,你要去那里?”
“怕啦?倒時候把你賣出去做壓寨夫人,想必能有個好價錢。”秦北望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爛話。
左含清立刻用手中的簽子作劍,打算狠狠地教訓秦北望一番,但剛抬起手便被叫停。
“你看你看,那幾個人是不是很眼熟?”秦北望一把拽著左含清,指著前面的一座酒樓低聲說道。
左含清余怒未消,開口便罵道:“眼熟個屁!”但目光依舊不由自主地順著秦北望手指的方向看去。
沒想到這一看,左女俠便愣住了。
“那個人......那柄劍,我想起來了,是泰山上的那伙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