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分,林子浩才艱難的起身,收拾起布袋里的散錢、展布,還有音箱將它們整齊的擺放在一個大袋子里。微駝著背向前走。
連續(xù)幾日,他的雙膝早已跪得紅腫,關(guān)節(jié)之間的活動一時受限,一起身就踉踉蹌蹌的站不穩(wěn)。就在幾天前,母親忽然因病住進(jìn)了ICU,從未給自己買過任何保險的她,錢財近乎在一夜間散盡!那位所謂的好心人,僅僅給了他一萬塊后就消失不見了。
學(xué)校曾組織學(xué)生籌錢,家里也能借的親戚那里都借了,然而卻依舊是杯水車薪。
無奈之下,他學(xué)著曾經(jīng)最反感的跪地要錢的人,到了最繁華的商圈,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向路人求救!沒有尊嚴(yán)的在那里一跪就是一天。
有的時候會有人直接說他是騙子,有的時候會有人指著他的身膀,說他一個年輕人有手有腳怎么就這么懶,不靠自己的本事,想投機(jī)取巧,有的時候遇見曾經(jīng)看見他就連呼吸都會停止的女孩子,投來嫌棄的目光,甚至有的女孩直接上前挑逗他。然而這些他都隱忍著不說話。唯獨(dú)今日,一個女人從布袋里,將剛投進(jìn)的一百元忽然拿走走人,她靠近時的憤怒氣息,離開后身旁拉走的人背影是那般熟悉。直到許久之后,他才反應(yīng)過來!
如果說有悔恨,那定是為了母親對她所做的事。只是對方的意圖并沒有明顯干預(yù)到美琴發(fā)揮成績,卻讓自己深受罪惡的影響,傷了母親的心,傷了許多對他寄予厚望的老師們,更傷了美琴與自己友情!
兩人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漸漸縮做一團(tuán),消失在人潮中!
雖是夏日,他卻感到一絲涼意,不禁收緊了背包。那不貼身的大包,根本無法給他帶來任何暖意,反而更感微涼。前方的路越來越模糊,雙眼開始朦朧不清,一個踉蹌,他摔倒在路旁,暈了過去!
醒來時,三五個穿著邋遢,一身臭著酸腐體味的中年男人佇立在自己身前。他被圍得只能抬頭看見他們的膝蓋。還未等他理清這一切,一聲悶拳直打向自己的右臉,緊接著后背三腳結(jié)實的踩在自己后背。他趴在地上無力的任由人踩踏著,嘴角沁出了幾滴血,左臉直接貼著地板摩擦而過,一陣刺痛從全身上下各個角落傳遞到腦袋。
他們嘴里不停的吼著一句話“讓你來搶我們的生意!”怒火燃燒著他們的雙手雙腳,一記又一記狠拳狠踢,讓他完全沒有招架的能力!他只是下意識的將大袋子護(hù)到肚下,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弓著身子。幾次趴下,幾次艱難的弓起!
短短的十幾分鐘,來得是那般漫長!他雙肘無力的撐在地上,早已紅腫的膝蓋滑著向肚下掙扎著支撐起來!無數(shù)次的趴下,無數(shù)次的艱難撐起!
若不是身前忽然出現(xiàn)的一個身影,或許自己真的要被打殘了!
“上!”只聽那女子冷冷的一聲令下,身后十幾個壯漢瞬時沖上前,喝退了方才的那幾人!
他上下喘著粗氣,右膝蓋向胸前曲起,左手掌撐地,又踉踉蹌蹌的起了身。他拭了下眼角的血漬,眼睛卻被血蒙得模糊起來。燈光打在那人的后背上,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見一個纖細(xì)的身材,前凸后翹的身姿!
竟沒想到是一個女的。他心里暗暗說著,從以往所得的信息中得知,她或許就是美琴曾經(jīng)口中的好友,黑面手家族林孝義的親外孫女了!只是她為何幫助自己,究竟有何用意?
“你,怎么會落魄成這樣?”她慢慢的走近他的身邊,右手食指捏著他高傲的下巴向下壓去,“果然,人在江湖上混,不能僅靠他那張不錯的皮相呢!”她放下手,呵呵的笑道,那聲音仿佛從肺部向上擠壓而出,通過了鼻腔,運(yùn)著一股氣擠壓得笑聲都變了形。
“你來幫我,只是為了嘲諷我嗎?”他靠著身旁的樹干站穩(wěn),將大背包背好,喘著大氣說道。
“你說呢?”她轉(zhuǎn)過身去說道,絲毫不顧身后人此刻臉上是何表情,雙腿將邁向何處!
他正要抬腿向外道走去,卻被身旁的十幾個壯漢再一次團(tuán)團(tuán)圍住。
“你應(yīng)該知道,這個世界上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的道理!”她轉(zhuǎn)過身,看著他沁著汗珠子,眼角青腫的臉龐道。
“我何時欠你錢了?”他雖知道如若黑面手的人說你欠錢了,哪怕這樣的事情從未發(fā)生,也定是“存在的”!他們甚至能夠搬出一堆你不曾見過的證據(jù)來,哪怕到了法院,你都無法說清!但是他依舊忍不住要質(zhì)問,只為爭別人眼里屁都不是的一口氣!
“過去,現(xiàn)在,將來!”她一字一頓的說著,“我說你欠,那將欠的是一輩子!”
“我知道了。拿我媽媽來威脅我,借我的手發(fā)照片出去的就是你!”一直以來,他都想知道究竟是誰對美琴這般痛恨,痛恨到要以自己的手來傷害她!那時,自己和美琴曾是多么要好的朋友,如果不是那件事,他就不會連著幾個科目都達(dá)一半就無法繼續(xù),他就不會失去美琴,母親或許也不會生自己的氣,不配合治療而住進(jìn)了ICU!
可是如今,自己已經(jīng)鑄成了大錯,僅是為了給母親動手術(shù)向那人拿錢,替她做了這不該做的種種!難道,真的一步錯步步錯嗎?難道將來的自己竟要成為棋子,任人擺布了嗎?難道,自己的心也將永遠(yuǎn)蒙上一層灰,而不得終?
聽到他這么說,她皺著眉頭,心有疑慮。用手撩了撩自己的頭發(fā)道:“你不是喜歡她嘛!難道,我不比她美嗎?哼!”
看著他這般模樣,她一股氣由腳底生起,隨即轉(zhuǎn)過身去,呵呵的笑著說道:“一直以來,張賀和黃強(qiáng)明都在試圖阻止你害林美琴的消息傳到她耳邊,可是,今日……”她故意頓了頓語氣道“你在這跪著籌錢,她小姨有沒有管住她那張嘴,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你或許想,知道就知道了,那又如何,我卻想告訴你的是,不出三天,你還會做更對不起她的事!”
“不止你,還有黃強(qiáng)明,還有張賀,我要讓那些所謂愛他的男孩,都通通和你一樣,親手毀了她!”
“你做夢吧!我是不會再受你擺布的!”他大聲的吼著,用盡力氣的吐著這句話。聲音在空曠的街上發(fā)出了回想,仿佛這亦是一種有力的恢復(fù)!
“你可別忘了,你那住著ICU的媽!”她笑著說著:“哼!放心,我這么做,也是為了成全你們!你應(yīng)該開心才對!走!”不等他回應(yīng),他們一行人就上了三輛車。她開著車窗對外說道“你沒多長時間了……”說完,她一個揮手向前的手勢,車就迅速的離開了!
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他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但是心里更無解的是,為什么她要來告訴自己,她將要對美琴做的一切呢?是為了前來炫耀自己的能力,還是有別的陰謀!之前仔細(xì)的隱瞞自己的所為,而如今為何開始光明正大的亮出自己的身份?
狗急了還會跳墻,那她呢?是不是被逼什么逼急了?
他一步一瘸的向前走著,前往醫(yī)院的方向,卻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
“跪下!”這是林孝義第一次對自己疼愛的孫女進(jìn)行家法!雖說,黑面手家族勢力龐大,但是一向來謹(jǐn)小慎微的做著江湖的事!他雖知道外孫女是為了肖宇那小子才做下了這許多事,但是他也常常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為了這個寶貝外孫女差人綁了她,甚至借著林子浩的手小小的“懲戒”了,害自己外孫女不開心的女孩子!但是今夜看來,她現(xiàn)在卻是逞一時之快,隨時都有可能翻船!作為教訓(xùn),他讓林美麗跪在祠堂前思過!
“知道錯了嗎?”六個小時后,他聽家仆匯報,她竟然一直跪著,連眼睛也很少眨一下,絲毫沒有偷懶的意思!本想讓她主動承認(rèn)錯誤,卻見她這般硬氣。他看了又生氣,又心疼!從未想到自己懦弱癡情的女兒,竟帶出了她這樣性格果敢,卻同樣癡情的女兒來!
她的臉頰僵硬,雙唇緊咬,絲毫不愿退一步!
“我沒錯!”她無力的擠出這幾個字。
“我從前怎么教你的,做人要謹(jǐn)慎,要小心!”
他扶著她的身子起來,叫人拿了軟墊坐下。一邊親手給她敷藥,一邊不斷的嘆息著:“你很久沒去看你的母親了。去吧,天亮了就去!”
這是他第一次指著讓自己去看她那位早已失心瘋的母親。為何是今日呢?
十幾年前的今天,她親眼目睹父親帶著小三來家里羞辱母親,將早已抑郁已久多次求死的母親折磨得不成樣。她隱忍著不說話,燒了哪壺開水,那一潑,從此,她再未見到那無情的父親。
曾幾何時,她也曾想著和別的人一樣,有一個愛自己的父親,一個溫暖的家,可是她出生后,卻見的只有不斷暴打自己母親的男人,不斷羞辱自己母親的畜生!也正是那時,肖宇的出現(xiàn)才讓她相信,并非所有的男性都第那般狠毒!
他小心翼翼的走進(jìn)自己早已遍體鱗傷的心,帶著自己在小區(qū)里玩耍,甚至讓他的父母為自己慶生!那時候多么的美好,如果一切都還停留在那時該有多好。
如果不是林美琴,肖宇哥就不會忽視自己,不陪自己玩耍,自己也就不會變成這樣!她握緊的雙拳,捶在墻上!
靠南邊的窗戶邊上,靠著輸液卻早已不愿進(jìn)食的母親,望著窗外發(fā)呆。護(hù)士耐心的為她的母親擋陽光,換營養(yǎng)液,陪她聊天,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或許同病相憐,她才以威脅的由頭,為林子浩的母親交了手術(shù)費(fèi)!這在她骯臟的心靈深處,或許還存有半分善意!
然而,這又有什么意義呢,她早已不去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