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舒牧昭終于站在了普陀寺的大門前。
為了低調(diào)行事，她特意避開了城門守衛(wèi)，并等到天黑之后才出城行動。一行人將座下馬兒拴在山下一處較為隱蔽的地方，便由李管家領(lǐng)著，往普陀寺左側(cè)一條隱蔽小路走去。
普陀寺背靠青鸞峰，周圍群山環(huán)繞，層巒疊翠，行走在樹林間，一股帶著香火味兒的夜風鉆入肺腑之中，仿佛連那胸腔里的污濁之氣也被洗滌掉了不少。
舒牧昭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眼前方高聳入云的峰巒，腳下的步子又快了一些。
李管家似乎對此處極為熟悉，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就來到了一處較為陡峭的山崖前。他長舒了一口氣，就著搖曳晃動的火把之光，眸光銳利如鷹隼般掃了下四周，確定方圓十里內(nèi)無人之后，才走到舒牧昭身側(cè)，低聲道：“小姐，咱們到了?！?p> “嗯？”舒牧昭抬眸掠過周邊的景色，不明所以道，“哪兒？”
李管家又謹慎地看了看，身子往后退了幾步，貼在身后的一棵大樹上。
也不知道他碰到了哪里，舒牧昭只聽到一聲輕響，像是機關(guān)開啟的咔嚓聲，極輕極短暫，他身后的大樹就現(xiàn)出了一道狹窄的門。
他挪開身子，露出門上那個圓形的圈。
舒牧昭拿出掌心的兩塊玉佩，隔空比了一下，心中稍稍安定。夜風拂過面頰，也將她一路上稍顯混沌的思緒吹得清醒了幾分，“這個地方，你有多久沒來過了？”
“小姐放心，每年年初，卑職都會前來打掃一次，里面是安全的?！崩罟芗掖故讛棵迹吐暤?，“您若是不放心，卑職就陪你進去。外面應該不會有人過來的。”
舒牧昭思考了片刻，搖了搖頭，“你就留在外面，尋個隱蔽的地方藏好，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我進去看看，盡快出來?！?p> “是?！?p> 舒牧昭走上前，將掌心的兩塊玉佩合成圓，嵌在門上的圓形凹處，下一刻，那緊閉的門悄然打開，一絲微弱的亮光于黑夜中若隱若現(xiàn)，她朝李管家點點頭，微微側(cè)著身子，走了進去。
甫一跨入，身后的門應聲關(guān)閉，那一絲若有似無的亮光便成為黑暗中的指引。舒牧昭眨了眨眼，片刻后才適應了此處的光線。她掃過一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高地上，下方是延展鋪開的臺階，她一步步走下來，又朝著那亮光的方向走過去。
越往里走，舒牧昭越覺得驚嘆。這里面的設(shè)計善用空間，別具一格。別看那扇門狹小，內(nèi)里實則別有洞天，像地道，卻比之更寬敞精致，甚至腳下的路還鋪了一層鵝卵石，路旁擺滿了奇形怪狀的花——
當然，是假花。
這條路并沒有擺放蠟燭、夜明珠之類的照明物事兒，想必舒萬江夫婦也沒想到，時隔多年后，這個“女兒”會大半夜來到這里。
舒牧昭悠然往前走，轉(zhuǎn)過一個拐角，眼前驟然一亮，她突然別過頭，微微瞇眼，直到適應了此處的光亮之后，才緩緩轉(zhuǎn)過頭來。
這一看，一聲驚嘆也跟著溢出她的嘴角。
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處寬敞且地勢微高的空地，入口處的墻壁上嵌著兩顆大而亮的夜明珠，想來她剛才看到的光便是出自于此。而地面上鋪著的鵝卵石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泛著白光，幾乎要亮瞎人的眼。
在她右手邊，種著一棵高高的楓樹，蔥郁如蓋，大而茂盛，青綠的葉子延展生長，為這里增添了幾抹生機。楓樹下搭了一架秋千，走近來看，那秋千架子乃金絲銀線編織而成，一些細碎小花點綴在外圈，遠遠望去，竟是說不出的精致。
這想必是那對夫婦留給自己女兒的消遣玩意兒了。
舒牧昭心情忽然變得愉悅起來，目光移到左手邊的洞口上。
她抬步走進去，卻發(fā)現(xiàn)里頭極其寬敞，一應物事兒應有盡有，擺設(shè)陳列皆屬上乘之物，儼然是個簡單精致版的生活起居之所。她一步步走過，棋盤、書籍、硯臺、琴箏等，分門別類，嶄新干凈，雖無人居住，卻不見一絲灰塵，想必也是李管家清掃呵護之功。
舒牧昭停在梳妝臺處，瑩潤如白玉的指尖掠過銅鏡前的精致小物事兒，停在了一方雕花木盒上。那盒子的模樣與當初裝著琉陽佩的一樣，她眸光閃了閃，隨手就拿來打開，卻在看到里頭的東西時臉色大變，仿佛燙手山芋般丟回了桌面。
哐啷——
盒子撞在桌面發(fā)出沉悶的聲響，里面的東西蹦了出來，在桌上轉(zhuǎn)了幾圈，便穩(wěn)穩(wěn)當當?shù)靥芍?p> 那居然是——兵符！
舒牧昭像是被嚇到了似的，扶著桌沿緩緩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兵符，腦中出現(xiàn)了片刻的凝滯和空白。過了一會兒，她眸中才恢復一片清明，整張小臉上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若她所料不差，這應該是舒萬江手中的兵符，可是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當年，舒萬江被御封為輔國大將軍，統(tǒng)帥大祈朝東北西南東南三處兵馬，可謂權(quán)傾朝野一手遮天。隨著天下戰(zhàn)事逐漸平定，舒萬江也慢慢交出了西南東南的兵權(quán)，唯獨握著東北的軍隊與北梁敵人周旋作戰(zhàn)。而他手中的兵符，應該是從來不離身的，哪怕后來戰(zhàn)死沙場，東北兵權(quán)被舒家二房的長子舒牧衷接手，這東西也理應出現(xiàn)在東北帥營之中。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兵符，上下左右端詳了片刻，卻發(fā)現(xiàn)那并非造假之物，心頭的凝重不減反增。
倘若這就是舒萬江號令千軍的兵符，那此刻在舒牧衷手里的又是什么？又或者，舒牧衷手里根本就沒有這東西，這么多年接掌了東北軍隊，其實只是個無符將領(lǐng)？
簡直是，荒謬！
舒牧昭為這個想法而感到無比滑稽，可想到此事引發(fā)的后果，她卻怎么都笑不出來。
她隱隱猜到，這東西對舒萬江的意義并沒有那么重大，不然不會放在這里，成為梳妝臺上的擺設(shè)物件。之前的朝代，也不是沒有無符調(diào)兵的先例，再加上舒萬江深得太武帝信任，最榮盛之時掌管一朝三路兵馬，他的存在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兵符”，哪里需要這個死物？
可是，在他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