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們逃吧
即將迎來雨夜的天空是沒有星星的,窗外漆黑一片,只留幾盞搖曳的路燈,不知何時山上刮起了大風,婆娑的樹木被吹的沙沙作響,襯著暗淡的路燈給夜意留下幾分森然,另一邊的小路上,突然一個人影閃進別墅區(qū),那人吃力地拿著什么東西,偷偷摸摸進了花圃,而后在圍墻下磨蹭了會,直接鉆進花叢不見了。
桌上的粥由滾燙漸漸變得冰涼,段虞靠著沙發(fā)望著滿眼的色彩斑斕,面上表情半點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墻上的時鐘突然響起來,這昭示著現(xiàn)在已經是晚上9點整,提醒主人到了該睡覺的時候了,再過半個小時,瞿奉就該上來請示,一直到主人睡覺了為止,天幕上幾道驚雷劃破天際,像是驚醒了段虞,他望了一眼窗外,慢慢地朝著那盆韭蘭伸出了手。
就在他罪惡的手馬上碰到那盆韭蘭,突然聽到窗外有細小的動靜傳來,有人拿石頭在砸窗戶玻璃,與此同時,一個細弱如蚊子般嗡嗡的聲音響起。
“時虞——”
段虞手一頓,也沒縮回來,而是自然而然地換了個方向,輕輕摸了摸韭蘭粉紅的花葉。
下面的聲音還在繼續(xù)響起,他不急不躁地站起身,探身往窗戶下望去。
因為夜晚天黑,只看得見一個模糊的影子,又是幾道閃電閃過,才依稀看清,居然就是白天在別墅門前被段家堯踹開的人,這人依然還是穿著那身寬大的病號服,嬌小瘦弱的身軀空蕩蕩地吊在衣服里,在靜謐的夜色里,如同一只翩然的幽靈。
聽聲音不難聽出這是個女孩,這時候她仰著頭,露出巴掌大雪白的臉,深陷的兩頰和散亂的頭發(fā)讓她有些脫像,唯獨一雙眼睛亮若星辰,在暗夜里閃閃發(fā)光,跟白天那個陰沉的她判若兩人。
“時虞?!彼趾傲艘宦暋?p> 段虞居高臨下,靜靜望著她的眼神像是在思索什么,半響只是不咸不淡地陳述事實:“你來晚了。”
“我知道,但我想到辦法救你了?!睒巧蠘窍拢页钢乖诘厣系哪咎?,揚起臉咧開嘴笑得很天真,也很誠摯:“時虞,今晚我就帶你出去!”
那抹發(fā)自內心的笑如同一束光穿透黑夜,連窗邊花紅正茂的韭蘭都黯然失色。
那一刻,段虞波瀾不驚的內心有一瞬間的顫動,他還不知道,即便是很多很多年以后,這抹笑仍然被他裝在心上,刻在靈魂深處,時時縈繞心頭,呼吸間就能感受到,愛慕之情,漸而深,終至骨髓,繾綣難忘。
段虞是個理性的人,在拿到化驗單得知自己患了癌癥只有半年時間,他沒考慮太久,依然從心出發(fā),瞞著所有人立下無償捐獻財產的遺囑,而后面不改色與段家人周旋,由的那些阿貓阿狗敲鑼打鼓的吆喝慶祝,歡天喜地的瓜分財產。
在他看來,與其在治療中痛苦掙扎,不如找個清凈的地方慢慢走到生命的盡頭,更何況臨死前還能看這么一場大戲,人啊,只有在得到然后失去才是最痛苦,他要死了,但沒關系,他們想要的他都帶走了,要拿,就跟他一起下地獄。
也不知是等在下面的那抹笑,還是山上的日子著實無聊,段虞接受了一個心智不全的精神病說出來的天馬行空,冒著風雨,無視自己的身體情況,居然真的踩著搭好的木梯下去了。
他看起來有些興趣盎然,眼中帶著期待,像是馬上要去郊游的孩子,笑著問道:“我們去哪?”
褚楚比他矮一頭,揚起臉認認真真跟他說話:“我發(fā)現(xiàn)了一條新路,能通到這個療養(yǎng)院外面,我們今晚上就能逃出去?!?p> 段虞沒問那條新道,而是好奇的問:“你找到了為什么不自己先逃出去,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去嗎?”
除了二樓照射下來的燈光,四周一片黑暗寂靜,褚楚一面警惕地打量四周,一面悄悄跟他說話:“我們是一伙的啊,我走了你怎么辦?他們會殺了你的!”
“誰要殺我?”段虞有些意外,問她道。
褚楚面色焦急,眼神一直頻頻往二樓看,興許是知道有人要來了,她煩躁地搖了搖頭,然后拉起段虞的手,不管不顧地牽著他往前走,邊走邊抱怨道:“你好啰嗦!我白天在門外都看見了,他們給你放藥,想毒死你,那個長得兇神惡煞的傻大個也囚禁你,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們得快點出發(fā),不然他該發(fā)現(xiàn)我了?!?p> 段虞笑了一聲,知道她口中的傻大個就是瞿奉,也沒糾正她的誤解,相反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也沒說錯,有些人確實恨不得他馬上嗝屁。
月黑風高,褚楚拉著段虞爬過圍墻下的洞口,穿過層層綠障,離開別墅區(qū)。
當瞿奉打開房門,面對的是一室的冷清,窗戶大開,窗簾被風吹的直擺動,桌上的書翻的沙沙作響,沙發(fā)上已空無一人。
“不好!”他眼神一閃,猛地跑到窗前,看見的就是靠墻而立的木梯,外面已經開始飄雨了,瞿奉望著窗外,面露疑思,眼神少有的帶著些迷茫……
與此同時,療養(yǎng)院突然拉響了警報,烏拉烏拉的聲音響遍整個山林,療養(yǎng)院像是被炸開了鍋,到處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跑了!人又跑了!”
“要你們有什么用!連個神經病都看不??!”
“決不能讓她出去,動員所有人把附近的山翻個底朝天也要給我把人抓回來!”
“分頭行動,我去這邊,你去那邊……”
“……”
山上來來往往全是吵吵鬧鬧的人,他們打著手電到處搜尋,山腰一塊巨石下,明滅的火光輝映下,褚楚本來就毫無血色的臉色更加蒼白,她死死咬著手指,眼神飄忽不定,整個人如驚弓之鳥,嘴里也神經兮兮地絮絮叨叨著什么。
段虞被她藏在背后,離的很近,近的能聞到她身上混合著消毒水的血腥味道,近的能清晰聽到她嘴里輕微的呢喃,近的能感受到她發(fā)自內心的顫栗。
她嘴里循環(huán)反復,來來回回都只有一句話:“完了,完了,被發(fā)現(xiàn)了,他們來抓我了,完了,完了,被發(fā)現(xiàn)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