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急急地撿起地上的解藥,顧不得臟,狼吞虎咽地把藥丸塞進嘴里,然后跟被扎破的魚鰾一樣攤在地上,靜靜望著屋頂?shù)姆苛骸?p> 顏姝非常有耐心地等著她從痛苦中緩過來,然后撐著腦袋看著張嬤嬤,擺出一副傾聽的架勢:
“聽嬤嬤之前嘮嘮叨叨的訓話,想必嬤嬤十分擅長多嘴多舌。來吧!和我說說兩百多年前南越永歷元年到如今發(fā)生的大事!”
張嬤嬤抬頭疑惑地看著她,想不明白她為什么好端端問她前朝的事。
顏姝溫柔淺笑:“嬤嬤還在猶豫什么?我可是沒有多少耐心的人呢!”
張嬤嬤莫名地打了一個寒噤,總覺得顏姝雖然笑著,給人的感覺卻比皇后娘娘暴怒時還可怕得多。
她趕緊老實回答,從前朝被推翻的時候說起。
張嬤嬤只是一個深宮侍婢,知道的東西有限,不過顏姝還是從她的話里拼拼湊湊了解了原委:
所謂前朝南越皇帝昏庸無道,以至于上天降下懲罰,全國各地大雨不斷,大大小小的洪災也此起彼伏,加上洪災過后的瘟疫、饑荒、流民暴動……好好一個繁盛太平的王朝在短短幾百年內就變得千瘡百孔,這個時候所謂偉大的當朝開國皇帝就隆重登場了,發(fā)動叛亂一舉奪走了前朝皇室的皇權。
江山易主,舊朝傾覆。
前朝南越帝后雙雙自焚,各地不滿新皇的世族將領紛紛趁機另立門戶,再加上不斷涌現(xiàn)的所謂起義軍首領,一時之間浮云大陸東邊的土地上硝煙四起,大小國家戰(zhàn)亂頻頻,終于在一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過后,形成了如今四國鼎力的局面。
現(xiàn)在她所在的國家就是四國之一——陳代,也就是當初搶了南越皇權的那個國家。
陳代一國子嗣凋零,現(xiàn)在皇宮中只有一個久病孱弱皇帝,再加上一個酷愛禮佛的太后,其他皇族男丁死的死,發(fā)配的發(fā)配……可見之前奪嫡時候的殘酷。
“當今皇帝叫什么?”顏姝忽然問道。
張嬤嬤下意識地回答:“圣上的名諱豈是我等可以直呼的?”
顏姝似笑非笑看著她。
張嬤嬤又打了一個寒噤,立馬改口,哭喪著一張皺巴巴的臉道:“當今圣上單姓一個溫字,老奴只知道這么多了,圣上的名字老奴真的不知道,姑娘也知道老奴只是皇后宮里的一個奴才……”
“行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p> 顏姝一把將桌面上的杯子茶壺全都掃落在地,嘩啦啦碎了一地的瓷器,茶水四濺。
張嬤嬤嚇了一跳,本能地往邊上縮。
屋外的人聞聲立刻涌進來。
顏姝關切地攙扶起張嬤嬤,緊張地說:
“嬤嬤怎么這么不小心,走個路都能摔倒。這杯啊壺啊地被連帶著摔壞了倒是小事,要緊的是嬤嬤你的身體??!這一跤摔得如此重,嬤嬤你趕緊回去擦點傷藥,免得腰酸背痛,傷勢惡化。這幾天嬤嬤就安心去休養(yǎng)吧,學規(guī)矩的事情不急?!?p> 言外之意就是幾天之內,別來煩我。
進來的都是張嬤嬤手底下的人,看到張嬤嬤虛弱的模樣趕緊上前來扶她。
因為之前顏姝的話里已經(jīng)暗示了張嬤嬤是摔了一跤,所以張嬤嬤被毒藥折磨得臉色蒼白的憔悴樣子,也就順理成章地被誤解成摔跤摔的,并沒有人起疑。
顏姝被急著獻殷勤的宮女太監(jiān)們擠了出去,她樂得清閑,空著手輕松自在地跟在一群廢力攙扶著張嬤嬤的人后面,偶爾說幾句關心的話,還順帶提點了張嬤嬤要給她重新添一套茶具回來。
張嬤嬤懵了一路,還沒弄明白顏姝怎么就突然變了個臉,渾渾噩噩地被人半扶半抬地架到大門口,腦子終于有些清醒了,反應過來顏姝是在變相趕人。
她回頭,只見不遠處的少女紅衣飄拂,對著她說了一句什么話。
清風帶著少女的聲音傳進了她耳朵里: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若是有第三個人知道,后果自負?!?p> 張嬤嬤想到剛剛毒入肺腑的感覺,腿腳一軟,被人架著離開了。
……
天將將擦黑的時候,之前領她來的小宮女提了她的晚膳過來。
顏姝算是看明白了,那個端莊溫柔的皇后娘娘只撥了一個小宮女來幼微殿,連眼線都不埋一個,顯然認定了她就在她眼皮底下翻不出什么大浪來。
皇后怎么想的與她無關,她倒是很高興周圍只有一個小宮女。
宮里的菜難吃死了,連聞辭的手藝一半都夠不到。
顏姝被聞辭養(yǎng)刁的胃口,此時看著小宮女從食盒里端出來的一盤盤菜,食欲全無。
反正她不吃飯也不會餓到,她當然不愿意吃這些東西。
旁邊只有一個單純的小宮女,顏姝隨便編了個理由就糊弄過去了。小宮女知道了她不吃這些飯菜,很開心地問她能不能把飯菜都給她,顏姝頷首,然后……
親眼目睹了嬌小瘦條的小宮女一個人風卷殘云般把三大盤菜并一大盆湯吃光了!
吃光了!?
末了,小宮女還意猶未盡地咋吧咋吧嘴,回味了一下飯菜的味道。
顏姝:“……”
很好,祖宗們說過的人不可貌相,果然不是用來哄后輩的。
于是顏姝很是心安理得地將以后的膳食都交給了這個小宮女來解決。
第二天就有人送來了一套嶄新的茶具,顏姝讓小黛收了,小黛就是那個小宮女。
小黛抱著剛送來的茶具去清洗,出去沒多久又折了回來,興奮地看著她說:“姑娘!姑娘!趙公公來了!”
像小黛這樣剛進宮沒多久的小宮女,對于那些年長得勢的女官太監(jiān)們總有著迷一樣的崇拜。
顏姝一點也沒被感染到她喜悅的心情,她輕輕敲了一下小宮女的頭頂,勾起一抹笑意:
“還不去請人進來!”
小黛趕緊應了,出去將趙安盛迎了進來。
趙安盛是一路捂著鼻子走進來的,一邊走還一邊捏著手帕揮來揮去,仿佛這樣就能把周圍的污濁空氣都揮開似的。
“咳咳……這地方怎么灰塵這么大,咱家連氣都不敢吸了!”
幼微殿確實灰塵多,之前這座宮殿一直荒廢著,負責打掃的宮人也不太上心,積了厚厚一層灰。
小黛很勤勞地將主要的地方打掃干凈了,可畢竟時間有限,大殿中灰啊塵啊還是有些多的。
但也不至于夸張到要捂鼻子不呼吸的程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