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合同

　　王廠長打量了江家父子一眼，告訴江父：“先前江浩從來不進(jìn)廠子，今兒個第一次來就穿了廠子的衣服，倒是有模有樣的?！?p>　　江父拉著江浩站在前面，離王廠長的腳下更近一些后，說：“將來江浩就靠你照顧了?！?p>　　王廠長沒有說話，江浩由下而看他的那張臉，很陰沉，他心里頭差不多有了估計，只聽王廠長沉重的“嗯”了一聲，對他們揮了揮手，便轉(zhuǎn)身走了。

　　“爸我覺得情況不對，這一次下崗不是才留二十個嗎？”江浩話沒有說完便被江父拉著上了樓。

　　在廠長的辦公室，江父緊張的雙手捻著自己的褲角，看著桌面上的合同，問：“江浩不是新加廠子的，怎么有這個和同了？”

　　王廠長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端了一下杯子，江浩見他拿杯子的弧度變化，猜應(yīng)該是沒有水了，放下杯子后，江父拉了拉自己的褲角，打眼色不斷示意給倒水，江浩見門口有暖壺，便拿起杯走過去倒水。

　　一邊聽稀里嘩啦的聲音，一邊聽王廠長說：“你兒子新進(jìn)廠子有一千塊錢的補(bǔ)助，這樣做又多了一千塊錢?！?p>　　江父搓了搓手，眼睛盯著那支筆，搖了搖頭，說：“不能占國家的便宜?！?p>　　江浩把水放在廠長面前，見桌子上又多了一份合同，是《解除長期工合同》至于另一份是《煉鋼廠正式工合同》。

　　“老江你辭退了，廠子里就少一個名額，正好你兒子加進(jìn)來，那一千塊白要不白要。”廠子端著杯子眼睛隔著熱氣看著江父。

　　“林子我不稀罕這一千塊錢，我是信你，我們從小耍到大……?！苯冈挍]有說完，廠長便用力把杯子拍在桌子上，大聲說：“老江我能害你不成？”聲音震的屋里里的墻顫了顫。

　　江父連連點(diǎn)頭，握起筆就要簽字，江浩卻一把奪過合同，江父拉扯自己的兒子，王廠長更是直接站了起來。

　　“爸我看看到底寫了什么再簽字也不遲?！苯普f完就翻開要看，江父一把奪過來，趕忙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林子是我從小玩大的，不能騙我。”

　　江浩明顯見自己爸說完，王廠長露出厭惡的神情，他甚至都懶的掩飾。接過接寫好的合同，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把屬于江浩的那一份推過去，笑道：“不愧是念書的，看吧！”

　　江浩也直接寫了自己的名字，無論有什么他的目的都在自己爸這份合同里，自己這一份一定很正常，看也沒有用。

　　廠子把合同拿起來一齊放在抽屜里后，笑道：“老江你帶著江浩去熟悉熟悉，明兒個上班。”

　　江父興沖沖的點(diǎn)頭，拉著江浩就要出去，門突然被推開，進(jìn)來一個黃毛，只穿了一個皮外套，露著肚皮，一進(jìn)來就問：“是不是黃梅能當(dāng)我女朋友了？”

　　“龍升不要胡鬧，你江叔叔和江浩注意體統(tǒng)?！蓖鯊S長說完，便笑了起來，溺愛可見一斑。

　　“龍升這是江浩，他將來在廠子里工作，你……?！?p>　　江浩見自己爸說話這個黃毛連頭也不抬，便不忍心讓他受如此的輕視，便拉著自己的爸出了辦公室。

　　江父出來埋怨道：“這是龍升你小時候還和他一起玩呢！你病了一場怎么什么都忘記了？以后不要往那個雜志社跑?！?p>　　江浩一個三十多歲心理的人怎么還不知道他們打什么心思，這種做法也只能欺負(fù)自己爸這種老實(shí)人。

　　說來他見了這一進(jìn)一退的合同先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總是覺得不對勁，這黃毛進(jìn)來提起黃梅他一切便知道了。

　　自己病剛好的那天，無聊出來走走，黃梅是煉鋼廠家屬樓大門外一家理發(fā)女人的女兒，她打扮的摩登，露肚皮的粉色小秋衣，把屁股包在圓圓的皮褲里，這模樣這打扮家屬樓里的男人，不管正青春，還是半百沒有對她意淫過實(shí)在是我亂寫。

　　江浩坐著曬太陽聽到黃梅在臺階上與幾個五顏六色男說：“給我弟弟安排工作我就和黃毛搞。”

　　另一個流氓男的問：“都知道要下崗了，你弟能進(jìn)煉鋼廠？我看是黃毛想摸你故意騙你了?！?p>　　說完便各自笑了起來，黃梅便氣不過，說：“他爸是廠長，煉鋼廠他把說了算。有的是辦法，再說了這趕走一個不就行了嗎？”

　　江浩聽了不以為然，沒想到趕走的人是他們父子??！

　　江父帶著江浩到了廠子后面倒灰的院子里，在一輛拖拉機(jī)前，他掏出口袋里的布，小心的擦著前面白色的“解放”二字。

　　一邊擦一邊與江浩說：“跟了我十八年了，以前那么新，現(xiàn)在不新了?！?p>　　“倒是和我一樣大?！苯瓶纯粗車５奈遢v拖拉機(jī)，破破爛爛的，江父到底多用心愛護(hù)這拖拉機(jī)可見一斑。

　　“江浩你爸把這車當(dāng)兒子養(yǎng)，好像就是你出生那一年領(lǐng)了這車，你把還給它起了個名字江月?！?p>　　江浩摸著這一輛拖拉機(jī)，笑道：“金叔叔你是不是也給起了一個名字？”

　　“狗娃子?！?p>　　說完，五個司機(jī)便大笑了起來，江父也笑了起來，給江浩把紅花又別上去，一旁的金叔看在眼里說：“江浩你爹可是把他有的都給了你?。∫惠呑泳蛣e了這一朵?。　?p>　　江浩看著自己爸四十幾歲卻滿頭白發(fā)，不由的想起了自己那未曾謀面的爹媽，要是自己沒有被送去孤兒院，是不是他們也會像江父一般的對待自己，把自己有的都給自己的孩子。

　　“走，我?guī)憧纯磋F水?！苯咐瞥隽嗽鹤?，邊走邊說：“你來了就好好干，他們都別過五六次紅花，你金叔叔十年十次你說厲害不厲害?！?p>　　進(jìn)了車間，江浩便感覺到了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工人赤著上半身躺了遍地，他們見有人來抬起頭只看著江浩，卻沒有一個人上前與江父說話，從一旁的鐵鐵梯子一直上到鐵爐子旁的架子上，下面是紅汪汪鐵水，江浩被熱的滿頭大汗，回頭見江父臉被照的通紅，笑著滴了一滴淚落在了鐵水中。

　　“爸你怎么了？怎么掉眼淚了？”江浩要扶，江父蹲著指著爐子說：“熱的。我和你說我們不只是開拖拉機(jī)，還要卸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