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下9
兩人如約去了杏壽郎先生的燒鳥店。
杏壽郎先生倒是記得顧幸川，看見宋驚眠來，又佯裝生氣。
“我這個店不歡迎素食主義者。”
“我吃牛肉和豬肉?！彼误@眠反駁。
“我是燒鳥店！”杏壽郎先生叉著腰大聲吆喝。
宋驚眠無奈了，“我吃牛肉沙拉！那你不也有牛肉嗎…”
顧幸川在一旁看著他倆假裝拌嘴完全不顧店里還有許多客人，他早就拉開凳子拉著宋驚眠上座，自己也坐下。
“先生?！?p> “我記得你，你上次和hana來店里吃過飯?！毙訅劾上壬嬷?，回到餐臺繼續(xù)忙活。“想吃些什么年輕人？”
顧幸川把菜單交給宋驚眠，宋驚眠搖了搖頭：“其他的我都沒吃過?！?p> 顧幸川也不知道點什么，便讓杏壽郎先生做幾道招牌。
聽見他說，做些招牌吧。宋驚眠和杏壽郎先生都愣了。
宋峰第一次來到富士吉田，第一次走進(jìn)這家燒鳥店，和顧幸川說了同樣的話。
“就這些吧，阿眠呢？”這是顧幸川第一次這么親昵叫她。
宋驚眠又被整愣了，反應(yīng)了好久才意識到，是中文的阿眠。
她笑：“和往常一樣，牛肉沙拉?！?p> 杏壽郎先生聳聳肩，“遵命hana公主。”說罷就去后廚忙碌，原因是不能讓宋驚眠看見她一直吃的都是雞肉。
“我爸爸第一次走進(jìn)杏壽郎先生的燒鳥店時，他和你說了一樣的話，一字不差?！彼误@眠倒了杯茶放在顧幸川面前。
顧幸川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抬起茶杯抿了一口?！拔业臉s幸。”
宋驚眠止住思念的思緒，偏頭問他?！霸捳f，今天那個女孩是誰??？”她又覺得自己逾矩了，又改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卻顯得有些欲蓋彌彰了。
顧幸川笑著打開手機(jī)，翻到蘇西子的微信主頁將手機(jī)放在宋驚眠面前。“想知道就自己看?！彼f。
宋驚眠猶豫了一下，看他眼里都是笑意也就膽子大了拿起手機(jī)就點了起來。
顧幸川看他邊看邊給她解釋：“她父親是我父親公司的股東，可以算是發(fā)小了?！?p> 她注意到了，顧幸川給那個女孩的備注是succi。那個女孩叫succi。
或許是看懂了她眼里的疑問，顧幸川補(bǔ)充，“她的名字叫蘇西子?！?p> “欲把西湖比西子?！彼误@眠點點頭，用中文念出這句詩?！笆莻€好名字?！彼终f。
接著她點開了蘇西子的朋友圈，發(fā)現(xiàn)她及其配得上這個名字。
蘇西子長了一張很美的臉，讓宋驚眠愣了一下。
蘇西子的朋友圈很干凈，基本都是隔一段時間旅游或者是日常的照片，也沒有任何文案，唯一一個有文案的是去年十一月十五號的時候，顧幸川生日時發(fā)的。
文案是祝我們frank 23歲生日快樂，簡簡單單，配上了一張顧幸川開車的照片，他的側(cè)臉被晦暗不明的城市燈火照亮，而拍照的人的位置一看就是在副駕駛。
見她對著這張照片看了許久，顧幸川又補(bǔ)充，“這張照片是我19歲的時候提車時拍的，當(dāng)時是succi陪我去的?！?p> 他記憶猶新自己第一次在港市外環(huán)的濱海大道上飆到300碼那種刺激感，緊接著才想到，是和蘇西子。
宋驚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拔也挪幌胫??！?p> 顧幸川看她一臉佯裝的無所謂，沒拆穿她，就讓她自己去犟。
宋驚眠翻看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蘇西子大約是個模特，幾乎很多時間不是在巴黎米蘭就是紐約。各大秀場幾乎都有她的身影。
甚至于參演了好萊塢的電影，雖然只有短短幾分鐘，對于華人演員來說，卻是很不錯的。
“她是當(dāng)模特的料，卻有顆當(dāng)演員的心?！鳖櫺掖ㄓ盅a(bǔ)充。
宋驚眠退出那張?zhí)K西子和好萊塢大咖合影的照片將手機(jī)還給顧幸川。
“漂亮。”宋驚眠得出兩個字的結(jié)論。
顧幸川點了點頭，表示認(rèn)同。
“你喜歡她嗎？”宋驚眠轉(zhuǎn)頭問他。
顧幸川聽見之后笑了，很誠懇的回答?！霸趺凑f呢？她算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但是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他都想不起來什么時候。
他高中的時候確實挺喜歡蘇西子的，會帶她做各種刺激的事情，會狂飆在路上，想帶她感受世界末日的那種刺激感。
就連她對喜歡自己的女生出言不遜，有意抨擊，他都視而不見，只是會說一句，這樣不禮貌。他還會替她道歉。
以至于蘇西子很多時候會以一種他女朋友的姿態(tài)自處，他也容忍，甚至是放縱她這樣。
什么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不算喜歡的，只能說算是亡命徒的情誼，或者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知己。
是在顧幸川19歲即將高中畢業(yè)遇到宋驚眠的時候。
他曾問過母親，什么叫喜歡。
梁初清反問他：“那你覺得是一種什么感覺。”
顧幸川說：“就好像想和她平淡過完一生，看見就覺得很幸福，想保護(hù)，占有欲會作祟。”
那就對了，因為顧遠(yuǎn)慮曾這么和她表白過。
梁初清沒急著拆穿他，她說：“一個人陪你流浪，尋找刺激，讓你覺得和她在一起很舒適，你什么都愿意和她說，那叫知己?！?p> “但是一個人讓你靜心到想和她在一起，讓你有保護(hù)欲望，捧著怕掉了含著怕化了，那才是喜歡，喜歡是珍惜?！?p> “好比一個是和你一起高飛的鳥，一個是讓你愿意留下棲息的港灣。你怎么想呢？”
他覺得把宋驚眠形容成是溫暖的港灣不貼切，他才想成為她的港灣。
于是他回答：“如果我想成為她能夠棲息的港灣呢？”
梁初清回答：“那便是愛了?！?p> 他轉(zhuǎn)頭去問秦止。
秦止只問了他一句，“如果succi和我也大半夜飆車，和我去海邊，和我通宵打一夜的游戲，你會想揍我嗎？”
顧幸川毫不猶豫的搖頭。
“所以，你對succi不是喜歡?！鼻刂褂终f，“就像宋驚棠一樣，不管我和她再怎么樣，同樣的事情你和她一起去做，我也不會生氣，如果換成姚之艾，那就不一樣了。”
顧幸川點頭，“是嗎？”
“兄弟?！鼻刂箵纤募绨颉！澳阕屑?xì)想想，你對我和對succi，是不是一回事兒?！?p> 顧幸川仔細(xì)想了一下，好像是的。
因為這些事情放在秦止身上也不違和，甚至他也愿意讓秦止代替蘇西子做這些，而會讓蘇西子陪自己做這些的原因。
他想了一下是因為秦止追著姚之艾，要不就是秦止被自家母親軟禁。他每次其實第一個人都是想到的秦止，久而久之秦止沒時間，蘇西子自然成為了第一順位。
“那你喜歡我嗎？”秦止一臉賤笑。
“滾?！鳖櫺掖玫羲氖帧?p> “顯而易見了，那你覺得你喜歡succi嗎？還是說其實親密的異性朋友就只有她一個人，你母胎solo自然把友情當(dāng)成是喜歡了?！?p> 這樣一說，顧幸川就好理解了。
“再者比如，我現(xiàn)在說你不喜歡她，你還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你一句話都不會想辯。我說她不喜歡你，你也毫無波瀾，也不覺得傷心，也不覺得有什么所謂。”
顧幸川確實覺得沒什么，因為從頭到尾他糾結(jié)的都是他對宋驚眠是不是喜歡，而不是蘇西子。
“那如果我說你一點都不喜歡你遠(yuǎn)在日本的那位妹妹呢？”
顧幸川下意識反駁：“你放什么狗屁？”不喜歡他會問這么多？
“那如果她不喜歡你呢？”
顧幸川眼里的失措讓秦止有了答案。
他總結(jié)：“你喜歡一個人陪你刺激，而這種事情換成其他人不論男女都能做，這不叫喜歡，頂破天叫好朋友，但是你遇到一個人，想安定平淡的生活，沒有那些所謂的刺激就覺得很幸福，幸福到很爽的程度，那才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p> “而姚之艾，就是我想平淡生活的理由?！鼻刂惯@么說。
顧幸川笑他這種事情都能扯到自己身上，還對姚之艾深情表白一番。
后來這件事也在蘇西子身上應(yīng)驗，那天蘇西子對那個女生說出你如我腳下淤泥，為何妄想與我并肩雄鷹的時候，他一字不差聽見了。
那個時候他就覺得，他和蘇西子對彼此的感情都是一樣的，都把對方當(dāng)成是并肩的伙伴。
但是并不是喜歡的人。
顧幸川從前還是會縱容蘇西子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自處，一直這件事情之后，他才和蘇西子說了那句蘇西子覺得他說過最重的話。
他說：“succi，我不喜歡你逾矩。”
除了他覺得他們倆感情對彼此都一樣的原因外，還有就是那個女生差一些跳樓。
再這樣下去，對蘇西子不好，對他來說也不舒服。
從顧幸川說完那句話那個時候開始，蘇西子就從沒這樣過。
而蘇西子對顧幸川的感情就不是這樣了。
原本秦止覺得蘇西子和顧幸川兩人對彼此的感情都大差不差，一直到那天顧幸川告訴蘇西子他在日本有一個一見鐘情的女生，蘇西子醉酒之后說她想和顧幸川就這么平淡無味的過一輩子也覺得幸福的時候。
秦止那個時候才知道，蘇西子是真喜歡。他才想起蘇西子是一個不喜歡刺激的人。
他也才懂愿意陪一個人做他喜歡的事情也叫喜歡，和一個人過平淡無味的日子覺得幸福也叫喜歡。
顧幸川陪蘇西子去找刺激玩命是因為顧幸川喜歡刺激。
而蘇西子想找刺激玩命，是因為顧幸川喜歡刺激。
顯而易見了的同時，秦止也有些心疼蘇西子一廂情愿什么都沒有。
后來又覺得都是傷得起的年紀(jì)，失去了叫青春，也沒什么不好。
他曾經(jīng)想勸過顧幸川，蘇西子喜歡他。但是顧幸川是個犟人，認(rèn)定的人就算只有一眼，不管她怎么鬧他都可以既往不咎。而不喜歡的人，你用他命威脅他，他也不會妥協(xié)。
想勸的話語到了嘴邊，看見顧幸川和他說起宋驚眠眼里的光亮和期許，他乖乖閉了嘴。
“但是也不算是喜歡?！鳖櫺掖ㄑa(bǔ)充，“那個時候身邊沒什么異性，錯把友誼當(dāng)成是特殊?！?p> 宋驚眠點了點頭，又問他，“你怎么知道不是喜歡呢？”
顧幸川反問：“那你覺得什么是喜歡？”
宋驚眠想了半天，一直等待杏壽郎先生上了菜，她才回答：“大概就是想讓我駐足停留一生的風(fēng)景，和他在一起就算是做很無聊的事情，也會感到很幸福，他想去做什么，我就愿意陪他做什么?！?p> 她能說出這些話的原因是她對顧幸川的感覺。
顧幸川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我和你一樣?！?p> 宋驚眠眸光暗淡了一下，他們不一樣。因為她后半句話始終沒有說出口，她想說就算是我一生遇到過的最美的風(fēng)景，我想駐足停留，可是也不能夠。
身上的東西早就把她壓到喘不過氣，甚至是加快了下墜的速度，她也想過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很久很久。
可是她每次一想到那些事情，就好像一層層揭開結(jié)痂的傷口。
對于一個身處黑暗的人，在得到太陽的那一秒是疼的，太陽在燃燒她身上痛苦的時候，也在將她燃燒。
飛蛾撲火有了新的定義。
火是明亮溫暖的，飛蛾撲火會燃燒的原因是飛蛾遇到火本身就會被毀滅。又因為身處黑暗貪戀光明和溫暖，所以才會奮不顧身，哪怕只有一秒。
注意到宋驚眠有些情緒低落，顧幸川想詢問她的時候，手機(jī)卻響起。
顧遠(yuǎn)慮打電話告訴他日本那邊有合作伙伴要見他洽談一下合作與市場信息，他沒推脫，說了句好。
他發(fā)位置給司機(jī)讓他來接他，接著就陪著宋驚眠乖乖吃飯。
“我去下洗手間。”宋驚眠說。
她有些難受，就算此刻顧幸川在她身邊。
顧幸川點了下頭，去到收銀臺把單買了就坐在位置上等她一起出去。
估摸著時間還能陪她一會兒。
“小伙子，我能看出來我們hana公主喜歡你?！毙訅劾上壬林种星袎鬯镜牡?，跑過來一臉欣慰告訴顧幸川。
顧幸川笑了一下：“先生怎么知道？”
“她在這生活了十年了，我就像了解我的女兒一樣了解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毙訅劾上壬荒樀靡?。
“先生為什么會告訴我？”顧幸川又問。
“我如果看不出來你喜歡她，我怎么會告訴你呢？”杏壽郎先生仰天大笑，“年輕人，我是過來人，我能看出來許多你看不出來的事情。”
顧幸川笑著道謝。
而此刻宋驚眠恰好從洗手間出來，看見杏壽郎先生和顧幸川侃侃而談，她也沒太意外。
或許是心情不高的原因，也沒問他們在說什么。
“阿眠，我一會兒要去趟東京。”顧幸川看了一眼手表?！敖裉焱砩喜拍芑貋砹?。”
宋驚眠有些愣，卻也還是點頭。
其實這個時候她是希望他在的。
“能乖乖在家等我嗎？我很快就回來?！鳖櫺掖ǘ⒅难劬?，語氣極其細(xì)膩。
宋驚眠又點頭，露出一個微笑。
司機(jī)打來電話說自己已經(jīng)到了，顧幸川想送宋驚眠回去，她卻擺擺手，說自己能開車回去。
顧幸川點點頭，看著她在那里站著送他，他忍不住笑意。
就好像是妻子送丈夫出差一樣。
一直到顧幸川的白色alpha轉(zhuǎn)彎消失在路的盡頭，她收回目光。
他如果在她會覺得可以承受，可是現(xiàn)在卻不行。
想起小森曾說過不開心喝一些酒能好受許多，她去便利店買了一提啤酒，開上顧幸川那輛卡宴回到了家。
她想了許多事情，越是不敢想，那些事情就越是從她的腦子里蹦出來。
她渾身顫抖，到家的時候幾乎是從車上逃跑回家里。
連續(xù)喝了兩瓶到酒精上頭意識模糊，她才好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