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車簾再被撩起一角,車內(nèi)主人視角有些怪異。馬車前半掛著的某個類人家伙,乍一眼像極了刮本圖冊里看到過的甩不掉的纏人惡鬼,這般驚嚇,哪里還記得起方才聽到的話。
下一刻,那只惡鬼好不容易撐起來吊掛在馬車上的身子,受盡顛簸又垮了下去。車內(nèi)主人回過味來,捂嘴驚呼,卻已無聲。
電光火石之間,同樣遭罪的馬車主人,腦袋磕在車壁上,吃痛之下本能的抬手觸碰傷痛處,身子沒了支撐,往前一顫,便往外面栽去……
陳跡究極可能重新爬上車架,揪住馬尾巴費力拉扯,馬車這會的速度已經(jīng)真正提了起來,一路橫沖直撞,他那點力氣顯得杯水車薪。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車內(nèi)主人身形不穩(wěn),他的狀態(tài)也不便攙扶,當(dāng)下雙腳勾住車架,百難之中伸出手,一巴掌推了過去,硬生生將人推了回去。
掌心傳遞回來的溫軟,便也叫他心底一顫。
……
知府衙門開大會的時候,方景瑜百無聊賴的離開青州驛,解下戰(zhàn)袍有了一段時間,亦趕上青州正是多事的時候,看起來倒是褪去了些戰(zhàn)場上的冷冽。一直以來盡管沒有直接參與進去,擺在明面上的身份就足夠他瞞了,也是在經(jīng)歷過一樁又一樁之后,他對當(dāng)下官場的認知就更深了。大抵能夠明白遼東戰(zhàn)場,上官們的為難了。
回頭想想,偶爾也會想一想那些擦肩而過的銀子,挺誘人的。
大災(zāi)剛過,還在做著許多收尾的工作,街上或有行人,卻不復(fù)往日熱鬧。沿街店鋪零碎的敞著門,自也沒什么人上門。走過一段距離,幾家糧鋪前依舊熱鬧,只是不如前幾日那般排起長龍了。方景瑜停步看了一陣,搖了搖頭。遼東戰(zhàn)場情況向來比這要慘烈不知多少倍,每年大雪封山,上頭糧食過不來,受餓挨凍再家常不過。
當(dāng)然他也沒那個道理說這些人矯情。
提步離開,前方傳來驚叫聲,抬眼看去,人群轟散的背后,一架馬車往這邊急馳過來。下意識的往邊上避開,乍又看到馬車前掛著的人,又忘了應(yīng)該出手了。
也是瞬息之間,瞧見車廂里的身影,看不真切,卻也到了不可不出手的地步了。眼睛四下里一掃,落在一處店鋪前豎起的竹竿上,凌空一躍,竟是直接踢了過去。
竹竿應(yīng)聲而倒,方景瑜其抄起,做好準(zhǔn)備,就等那馬車穿過跟前時,捅到車輪里去。
眨眼功夫,車上車下各自做的準(zhǔn)備都用了上來。車輪被限,馬尾巴被扯,加之跑了一段時間馬兒到底有些疲憊,馬車應(yīng)該能停下來了……
太想當(dāng)然了。
隨著一陣難以言表的聲音,馬兒竟然直接扯斷了架在身上的車套,揚長而去之前更是將后方車廂甩了出去。方景瑜視線從逃去的馬兒身上收回來,往車廂跑的過去。好在車廂還算結(jié)實,沒有徹底報廢,不時有人從地下爬出來,渾身血污,比之逃走的馬兒狀況還要慘烈一些。緊跟著后方車廂里再出來一道身影,權(quán)且不像是受傷的樣子。只是揉著額頭、太陽穴,應(yīng)該只是受了驚嚇,有些頭暈的樣子。
喧鬧間,不知是青州府,還是益都縣的衙役,匆匆趕了過來。方景瑜掏出一塊牌子,亮亮身份,大抵說了狀況,差人去追那落跑的馬兒。
情況稍定,方景瑜走進廢墟,將女子拉了出來,臉色肅然,語氣卻硬不起來,“怎么不帶隨從?”
女子揉著額頭,這會已經(jīng)回了神,苦笑道:“沒想著會這么大的事情啊。”
方景瑜無奈,攤上這么個事,徐國公那邊他肯定要吃掛落了,這還在其次,眼前這女子若是傷了,那才是真正不可挽回的大事。
詢問了幾句有無受傷,到底不可能在大街上檢查傷勢,也不可能一雙眼睛在姑娘身上瞄,方景瑜只能期望眼前這向來倔強得要死的家伙能實話實說。
他倒也想立時帶人趕回去,找來專人檢查,眼下地上還坐著一個未回魂的,無論對方是出手幫忙還是別有用心,都需要做些處置。
女子說了沒事,方景瑜也只得暫且略過,將人護在身后,打量著地上那人。細看之下,驚疑頓起。
那人也抬起頭來,跟著撐著身子想要起來,倒是又坐了回去,當(dāng)是傷的有些重。
后方,桂春已經(jīng)追到,擠開人群撲上來就開始哭,真心實意。
陳跡只得安慰兩句,再抬頭與方景瑜道:“失禮了?!?p> 方景瑜搖搖頭,并不在意,看了看后方的女子,心下一嘆:“謝過陳公子出手搭救了?!?p> 陳跡哦了一聲,說到:“如果不是恰好給那韁繩網(wǎng)到,陳某大抵不會出這個手的。”
方景瑜臉色有些怪,后方女子神色也變了變。
“原來是這樣?!?p> 陳跡點點頭,又補充道:“不過責(zé)任還是在我,若不是我走路分神,也不至于有這事情。我們扯平吧,方……公子不追究在下冒犯之罪,也不用謝在下什么出手之恩?!?p> 方景瑜頓了頓:“且先去醫(yī)館看過傷再說。”
陳跡頷首:“嗯。方公子請便,在下會自行過去。”
方景瑜與陳跡對了對眼神,片刻后不再勉強,竟直接抱拳轉(zhuǎn)身。那女子一時間有些蒙,再看了一眼,微一欠身,追了方景瑜去了。
桂春揪著袖子抹眼淚,帶著哭腔道:“少爺,他們真是不講理了。”
陳跡笑了笑,嘴角一扯,繼而道:“少爺這是英雄救美,積大德的事情?!?p> 桂春還想再說什么,已經(jīng)被陳跡攔下,“可能是骨折了好些處,你去醫(yī)館找個大夫來?!?p> 桂春定了定,起身快速跑了去。
陳跡這時才抬起藏在側(cè)后的右手,微微張開,掌心已經(jīng)血肉模糊,被馬尾巴割裂出一道道痕跡,也不知道復(fù)原后會不會留下疤痕。心下一個激靈,他再舉起那只左手,凝視片刻,對著空氣捏了捏,笑了起來,“還真是英雄救美了?!?p> 已經(jīng)離去一段距離的姑娘,莫名的打了個寒顫。方景瑜轉(zhuǎn)過身來,問到:“可是不舒服?”
“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