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蠱娘坐在房間里,面前攤著一張紙。遲韶率領的起義軍下一步要攻進燁炎城,雖都說燁炎郡守藍霆善于招攬人才,挑撥離間雙方關系,但在實戰(zhàn)方面,若是沒有他座下的一員大將,那燁炎城的防守兵力就都免談。那員大將,與藍霆同姓,其名藍妄,身高雖與遲韶相差不多,但相比起來,還是遜色幾分。
藍妄能在武學方面有所造詣,便是因為其力量巨大,雖說有勇無謀,但在謀略方面,有著藍霆的指導。二者優(yōu)劣互補,便在同級官員中有著頗高的地位。
藍霆身上動不了手腳,便在藍妄身上動手。明的玩不起,便玩暗的。鬼蠱娘突然心生一計,取筆在紙上寫下了好幾味藥材的名字,又檢查了許多遍,確認無誤,便將衣著整理好,草草梳了梳長發(fā),帶上遲韶給的令牌,徑出郡府,在大街上走了許久,這才找到一家藥鋪。
藥鋪的陳設雖不算舊,但看起來也頗有幾些歲月了。四望無人,鬼蠱娘便走到柜臺后,按照柜上的記錄拿了草藥。
“姑娘,藥拿了,是不是要付錢啊。”正要出大門,鬼蠱娘身后傳來一個聲音,聽起來頗為低沉,不懷好意。
鬼蠱娘轉身,將令牌掏出來,舉在那人面前,道:“官府行事,你管不著。”
“哦?原來是個當官兒的啊。”那人沒好氣地笑笑,只是身高上并未比鬼蠱娘高出多少,便并未引起她多大謹慎。
“若是無事,在下就先告退了?!惫硇M娘冷冷道,轉身就要離開。
只見她一腳尚未邁出藥鋪,一只手便從后方伸過來,抓在了她的胸上。她并不想出人命,方才的言辭她也就忍了。不過這一舉動算是徹底耗光了她所有耐心,鬼蠱娘右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捏,只聽有“咔嚓”的碎裂聲,她身后那人的臉色驟然大變——他的左手手骨腕骨全都碎成了渣。鬼蠱娘趁機將他往自己方向一拽,右手一拳便重重地打在那人的腹部。
那人一口血從胸腔中吐出,腦袋嗡嗡作響。他在模糊得視線中看到鬼蠱娘逼近,急忙跪倒在地上,對著鬼蠱娘磕頭:“女俠饒命!女俠饒命!這家藥鋪全給您了!求您大人有大量,繞我一命吧!”
聞言,鬼蠱娘的臉色又沉了下去,她微微蹲下來,左手捏住那人的臉頰,冷笑道:“這句話,怎么不早說呢。”她眼里劃過一絲殺機與冷淡,左手一用力,便將那人的臉瞬間捏得變了形。而最后一指則重重點在了那人的太陽穴上,用力過猛,兩指插進去有整整半寸長。
鬼蠱娘站起,用帶著那人的血的手指在旁邊的墻上寫到:“同為江湖偷盜者,德者受人敬仰,豎子遭人唾棄?!睂懲辏泐^也不回地出了藥鋪。
這一句話,也成為了后面來到這家無名的藥鋪的江湖俠士所自省的一句話。即可謂“崇武尚德者,流芳千古也”。
卻說鬼蠱娘回到康寧郡府便將自己鎖在房間里,耗費三個時辰這才將這一味毒熬制好。此時已是戌時末。
鬼蠱娘將精煉出的毒與一壺烈酒兌在一起,掛在腰間,徑往遲韶房間走去。
“遲大人這一下午可曾研究出不廢過多兵力便可將燁炎城收于麾下的辦法了嗎?”鬼蠱娘試探道。
遲韶搖了搖頭:“現(xiàn)在還沒呢,這藍霆手下還有個藍妄,聽說很不好對付。不過,此人倒也是個突破口。”
鬼蠱娘聞言,頓覺得輕松了許多,此番遲韶是與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而且,我現(xiàn)在就有了一個想法,遲大人要不要聽聽?”鬼蠱娘笑道。
“哦?什么辦法?”遲韶頓時來了興趣。鬼蠱娘這個人,果然是有大智慧。
鬼蠱娘將那酒壺放在遲韶面前的桌上,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她。就在今夜行動,千萬不要讓消息有泄露的機會,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藍妄一個江湖粗人,應該不會有所顧慮。若是藍妄的實力削弱了,那燁炎的士氣定會大減,我們只要再度離間燁炎軍的軍心,攻下燁炎城就不是問題?!边t韶端詳著面前這個酒壺,頗感興趣,“好啊,那現(xiàn)在就走吧。”
言罷,遲韶將旁邊的夜行衣套上,一柄短刀掛在腰間,右手卻拿了那把“臨天”劍。一頭長發(fā)束起,斗笠戴好,便是誰人也認不出了。
“你就在郡府里待著,等我消息。”遲韶說著,就要走出房門。
“不,我與你同去?!惫硇M娘提高了音量,將遲韶叫住,“我絕不會拖你后腿?!?p> 遲韶回頭,看著鬼蠱娘,沉默良久,還是嘆了口氣:“罷了,旁邊的劍,那一柄走吧。”隨后扶了扶斗笠,徑出房門。
鬼蠱娘從旁邊的架子上挑了把長劍,急忙跟著遲韶,輕功穿梭在街道中。
“習武者身體輕如鴻雁,穿梭山林不曾為難。遲大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身手,實屬可貴?!惫硇M娘跟在遲韶左右,不禁贊嘆道。
“干得是偷雞摸狗的事兒,吃得就是這碗飯,若無矯健的身手,如何全身而退?!边t韶不禁加快了腳步,一身黑衣,在黑夜中疾行,身邊帶著風。這種感覺倒是頗為逍遙自在。
“我就在想,遲大人是否是經(jīng)過專業(yè)的培訓,一介女子,在武藝上到達了如此高度,說是不曾得到高人的教導,我真的不信。”鬼蠱娘推測道。
二人飛馳到燁炎城門前,遲韶頓了足。黑夜中,遲韶看了看鬼蠱娘,神色不禁有些黯然:“人就活那么一次,活得那么明白干啥。就算我接受過某位高人的教導,那又如何?我若再到他門下,江湖時隔這么多年,他還會認我么?!?p> 鬼蠱娘聞言一愣。的確,這做事之前都要考慮結果,沒有結果的事情,遲韶定然是不會做的。她笑笑,在城門外的微弱燈光下,縱身一躍,踏上了城門屋頂。
遲韶也并未再追究什么,跟著鬼蠱娘,順著城墻跳過——并未有任何人發(fā)現(xiàn)——進入了燁炎城內。
燁炎城的郡府位于城中央,其中又設分府鎮(zhèn)守四方。藍妄管理的分府,好巧不巧,就在南邊。二人順路,不用多長時間便踏上分府房頂。
遲韶腳下就是藍妄所居住之處。她在江湖上干偷盜行業(yè),大多都要扒開瓦片瞧上一瞧,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再下去,這樣不僅可以偷到想拿的東西,還不會被其主任發(fā)現(xiàn)。次日拿去當了,等不到那財寶主人報案,這物件就已經(jīng)轉手出去了。這種事干多了,自然就會有一種習慣:上了屋頂,就要翻開瓦片瞧上兩眼。
不過這次,遲韶壓抑住了那長期以來形成的本能,摸了摸掛在腰間的酒壺,右手握住了劍柄。腦海中過完了一套劍法之后,她看了看鬼蠱娘,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她就在屋頂上待著,等她消息。鬼蠱娘也點了點頭,與遲韶眼神交流過后,看著遲韶縱身越下屋頂,向后退了兩步,頗為謹慎地單腿跪下,看著下面的情形。
遲韶穩(wěn)穩(wěn)落地,緩緩起身,轉過身來。此時不過亥時,藍妄尚未準備休息,只聽門外有聲音,便出屋查看。一柄長劍隨身佩戴,遲韶轉身,便看見藍妄站在自己面前,相隔不遠不近。
“擅闖燁炎郡府,膽子倒是夠大的?!彼{妄笑笑,頗為嘲諷。這語氣讓遲韶很不滿,手指似是因為許久未能和與自己實力相當?shù)娜舜蛞粓龆⑽l(fā)癢。
“官府有官府的規(guī)矩,江湖有江湖的規(guī)矩,我來邀戰(zhàn),合江湖的規(guī)矩?!边t韶將聲音壓低,右手放在劍柄上,頗有要亮劍的意思,“只是藍大人身居郡府,江湖上也碰不到面,白日邀戰(zhàn),未免顯得不合適,壞了郡府的威嚴。這才在這夜晚探訪,想與藍大人比試一場?!?p> 藍妄見此人是來邀戰(zhàn)的,心里也沒多想,畢竟江湖人遵守江湖的規(guī)矩,自己也算是半個江湖人,此事雖于理是多少有些牽強,但鑒于藍妄武力在郡府頗受壓抑,聽聞有人前來邀戰(zhàn),他倒是很感興趣。心里這么想著,嘴上便答應了。
“說吧,賭什么。”藍妄舒展舒展筋骨,豪爽道。
遲韶在斗笠下暗暗一笑,不回答藍妄的問題,反倒賣關子道:“不賭什么。不過呢,你先別急,我好歹也是來邀戰(zhàn)的,見面禮不送,定然是不合規(guī)矩的。”隨后她將那酒壺掏出,扔給藍妄,“這酒,還望藍大人嘗嘗,若是喜歡,便豪爽,一飲而盡,我們好好打一場?!闭f到后面,遲韶的語氣中開始帶著幾絲神秘的意思。
藍妄倒是感興趣,接住那酒壺,聞了聞酒香,那就一個字:濃!藍妄嘴一貪,將那酒壺抬起,一壺酒,一飲而盡。
等到藍妄抬起頭,他才發(fā)現(xiàn),遲韶早已不見了蹤影,也不知是酒勁的作用還是那藥的作用,藍妄昏昏沉沉,卻也有些分不清事實與虛妄的意思,四望無人,便心一開。權當是天上掉下個餡餅,好巧不巧落在他嘴里好了。
而另一方,遲韶早已帶著鬼蠱娘,連夜趕回康寧郡府,等著城門邊的那些人報信給他——不過這事藍霆或許會壓下去,至于消息到底傳沒傳到整個城內,這便是后事,姑且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