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沛得了信，頓時起了同樣的擔(dān)心，恰巧詹沛剛引兵歸營不久，周知行知其疲倦，便沒有安排太多事務(wù)給他，于是詹沛次日天不亮就出發(fā)，傍晚便到了蘿澤。?
“人住在哪個驛站？”詹沛一見鄭楹，來不及寒暄，便問起來投之客。?
“天快黑了，你這么急著見他嗎？那我叫徐三領(lǐng)你去。”?
詹沛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畢竟是鄭巒的人，我還真有些迫不及待想見見?！?
鄭楹聞言，立即吩咐使女陌如去喚徐三前來，又熨帖地問詹沛道：“路上辛苦，進(jìn)屋先喝口水吧？”
詹沛笑著搖了搖頭：“不必，我就在此處等徐三過來，你快先回屋吧，日頭下去了，天涼?！?p> “無妨，我待會送你到門口……”?
詹沛趕忙抬手再次示意不必，道：“不必送了，我明日一早就來看你，快回屋吧?！?
說話間，徐三已一路小跑著趕了過來，兩人便準(zhǔn)備離開前往驛站。鄭楹再請相送，詹沛只是不許，鄭楹無法，只得怏怏回屋去了。
詹沛看鄭楹進(jìn)了屋，才回身急匆匆走出大門。徐三小跑著跟上，一出門就被眼前景象嚇了一跳——府門外，正候著二三十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兵士，個個披盔戴甲，靜默無聲。
詹沛跨上馬背，指了指徐三，向隨從道：“諸位，請跟著這位向?qū)?，走吧?！币宦暳钕拢犖楸汩_始有序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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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里，蔣相毅等人正準(zhǔn)備吃晚飯，忽聞外面?zhèn)鱽黼s亂而沉重的腳步聲。蔣相毅與任宣面面相覷，猜想是沖自己而來。果不其然，腳步停在門外，緊接著便是篤篤的敲門聲。?
任宣去開了門，見是一群戎裝持械之人，未及開口，只聽對方為首之人先抱拳作揖，冷言說道：“聽聞貴客從京城遠(yuǎn)道而來，在下特來拜會，不揣冒昧，還請見諒?！?
任宣向妻子使了個眼色，妻子趕緊帶著家小離開。詹沛向兩個幼童微微一笑，又向任妻點(diǎn)頭致意，側(cè)身讓出一條道容幾人過去，然后一步踏入門內(nèi)，留一眾手下候在門外。?
“不知搭救王女的恩公是哪位？”?詹沛朗聲問道。
蔣相毅起身應(yīng)道：“正是不才在下?！?p> 詹沛立即抱拳，剛張嘴說了個“多謝”，卻似乎覺查到什么異樣，仔仔細(xì)細(xì)盯住了對方，抱拳的手緩緩松開，向后一步又退出屋外，一揮手命令手下道：“將此二人捆了?！?
任宣下意識想拔刀，被蔣相毅按住：“他們?nèi)硕鄤荼?，且隨他去。我料定不會有事?！笔Y相毅雖如此說，心里卻七上八下——難道竟被看穿？?
蔣相毅的擔(dān)憂一點(diǎn)不錯。從一進(jìn)門，詹沛就注意到蔣相毅眉宇間豪氣與煞氣并存，絕非尋常殺手。待蔣相毅站起身來，詹沛得以看清他的身形體廓，發(fā)覺竟與印入腦髓的仇人身影隱隱相合，再回想他方才講話的聲音……?
詹沛遽然抬頭，對視的剎那，詹沛幾乎完全確認(rèn)了對方正是那個當(dāng)年自己抵死相搏的劊子手——身形體廓、聲音眼睛，都跟那晚月下所見相吻合。?
“呵……”詹沛笑出了聲，破天荒地紅了眼道，“沒有白費(fèi)，沒有白費(fèi)。”?
蔣任二人正摸不著頭腦時，詹沛又揮手令手下退出屋外。?
“四年來，不論白天夜里，稍一得閑，我都會閉目重現(xiàn)你的眼神聲貌、身形體格，生怕忘了這僅有的識別出你的線索，我這番努力看來沒有白費(fèi)?！闭才嬲f著走上前，進(jìn)行最后的確認(rèn)——他一把扯開蔣相毅前襟，右肩上，一條觸目驚心的刀疤赫然顯露。?
“你、你是……”蔣相毅震驚地問道。?
“我曾是王府護(hù)衛(wèi)，那晚跟你交過手，對你來說只是無名小卒，你當(dāng)然記不得。”?
“哈……”蔣相毅苦笑著，大搖其頭，“本想來討個生路，竟撞在了刀刃上，看來真是天要絕我，我無話可……只有一句話——我是淄衣侍總使，當(dāng)年薛王案是我造的孽，與我這任宣賢弟無干，我死后，還請你不要為難他和他的家人?！?
詹沛卻道：“聽說，你是經(jīng)他提醒才免遭毒手，還聽說他寧可舍棄生計前途，也要救你，心甘情愿帶著家人隨你奔波逃命。這般講義氣，想必曾共過患難？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是……同僚、下屬？”詹沛試探地問完，又轉(zhuǎn)向任宣問道，“那么，當(dāng)晚你也在殺手之列吧？”?
“不，他不在……”蔣相毅搶著為任宣辯白。?
“來人！”詹沛高聲朝外喚道，絲毫不理會蔣的辯白。?
一群手下呼呼啦啦進(jìn)來，詹沛下令：“把右邊這位及其家小帶去長風(fēng)居，好生安置?！?
任宣還沒琢磨透當(dāng)下局面，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就稀里糊涂被帶走了。?
“你要對他做什么？！”蔣相毅驚問。?
“放心，我要對付他還需瞞著你？”?
蔣相毅不再接腔。?
詹沛走近，低聲詢問道：“當(dāng)年薛王案，淄衣侍全盤行動是誰策劃？”?
“是一位名叫詹盛的高官，已經(jīng)亡故了?！?
“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嗎？”?
“不大清楚，據(jù)說是誤用藥酒?！?
詹沛本想從他嘴里先弄出些有關(guān)父親生死下落的線索，而蔣相毅顯然對此知道的不多，亦或是不想說。?
“看你應(yīng)三十有五？”?詹沛忽冷不丁問及瑣碎之處。
“三十三?！?
“為鄭巒效命多少年了？”?
“十五年?！?
“做淄衣侍多少年？”?
“十五年?！?
“這么說，你十八歲就選入淄衣侍？果真是天縱奇才。那你，明里是什么官職？”?
“兵部，團(tuán)練使座前點(diǎn)校?！?p> 詹沛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道：“你雖殺害主公，卻有恩于二娘，又這般有本事，你可愿歸順礎(chǔ)州，為周大帥效命，贖你之罪？”?
“不愿?！?
“為何？”?
“我受陛下厚恩，就算形勢所迫不能再為其效忠，也決不會做有損舊主之事。再說，我既食君祿為君分憂，有何罪要贖？”?
“真夠忠心的?！闭才胬涑暗?。?
“你不也一樣？”蔣相毅反唇相譏。?
詹沛一笑置之，沉默了好一會，忽道：“聽你意思，我留你一命，于礎(chǔ)州并無好處？”說著，眼神變得狠戾起來，似有殺意涌動。而蔣相毅毫無畏懼與他對視，嘴角牽起輕蔑的冷笑——身為淄衣侍，哪有怕死的？?
此時門外忽然傳來雜亂的人聲和腳步聲，不難聽出是鄭楹來了，而且不等人報便要進(jìn)來。詹沛打開門時，鄭楹恰好走到門口。?
“濟(jì)之，聽說你……”鄭楹剛開口，就看到了屋內(nèi)被縛于立柱面無血色的蔣相毅，露出詫異之色。?
詹沛對兩名沒敢攔阻鄭楹的手下?lián)]了揮手，未做責(zé)備。兩人趕忙稱謝退下。?
鄭楹匆忙走近蔣相毅，確認(rèn)他沒有受折磨后，轉(zhuǎn)身對詹沛不滿道：“濟(jì)之，這是怎么回事？蔣四叔是我的恩人，又千里來投，你怎能如此慢怠他？”?
詹沛嘆了口氣，關(guān)上門，走到鄭楹跟前解釋道：“蔣大俠功力深厚，你叫我來問訊蔣大俠，我當(dāng)然先要保證自身安全，否則萬一哪句話得罪了蔣大俠，我只怕要當(dāng)場斃命。”?
“誰……誰叫你問訊了?！编嶉好嫔嫌行┻^不去，一臉的難為情。?
詹沛低頭一笑，配合地為女子稍稍粉飾道：“你寫信叫我速回蘿澤拿主意，我總要問一問才好決定吧?！?p> 鄭楹“哦”了一聲，繼而呆立原地，半天也想不出應(yīng)該再說些什么，目光逡巡間恰巧對上蔣相毅的眼神，連忙急急避開，使得氣氛尷尬不已。
詹沛等候片刻，見女子實(shí)在無話，便湊近些試探著問道：“那你……就先……回去吧？”?
鄭楹聽詹沛逐客，只好移步向門邊走去，心里對蔣相毅仍舊滿是擔(dān)憂歉疚，走到詹沛身旁時，又駐足交待道：“蔣四叔有傷在身，經(jīng)不住這樣一直折騰，望你盡快決定。決定之后，留也好，不留也罷，都不可有絲毫慢待。蔣四叔雖曾為鄭巒賣命，可畢竟救過我，你實(shí)在信不過，就多多給他們一些錢，請他們再尋別處投靠?！?
“都聽你的?！?p> 鄭楹一臉歉意地向蔣相毅微一頷首，轉(zhuǎn)身離去，走到門口再次駐足，轉(zhuǎn)身向詹沛道：“你若不留蔣四叔，他們臨行前，我要親自相送的?！毖韵轮庠倜黠@不過——別想私殺蔣相毅。?
詹沛見她又明擺著信不過自己，不由想到馮旻之事，便有些不客氣地直沖其言下之意回應(yīng)道：“你多慮了?！?
鄭楹卻沒聽出對方答話之中的情緒，滿意地推門離去。?屋內(nèi)，再次只余兩個各懷心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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