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地上等了一會,特地等到孔杜逼著一個守衛(wèi)靠近自己時,才騰地從地上彈起來,扼住他的喉嚨,還摸出了那把她早就藏起來,但并沒有什么用的多功能刀,用米茹斯語罵了一句臟話。
這是一步險棋,如果孔杜沒有相信這套她臨時編出來的無信者不能做神明的容器的戲碼,她這么做恐怕會被當場打成篩子。
萬幸的是,孔杜在別的地方疑心重,在命運這件事上卻是一個自信滿滿的人。在他眼中,即使是神明莫名其妙就出現(xiàn)他家后院,也只不過是命運的錦上添花而已。
更何況,他自認為已經充分小心了,他連那個怕他怕得要死的仆婦隨意找來的一本經書都認真的核對過了不是嗎?
所以,孔杜拔出槍來卻沒有射擊,和最開始一樣,只是虛張聲勢地威脅。
得逞的沃伊塔假裝不甘心地放開了那個守衛(wèi),把刀也給他丟了過去,隨口又用米茹斯語說了幾句狠話。
語言是個神奇的東西,當人聽見有人說自己的母語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心生親切感。而當人聽見有人說敵對國家的語言的時候,又會毫不猶豫地產生敵意。
哪怕這個人是同一個人。
現(xiàn)在,莊園里的人,在沃伊塔講朗度語的時候,都下意識地認為她現(xiàn)在是魄羅母,對她畢恭畢敬。而聽到她講米茹斯語,都下意識地認為她現(xiàn)在是那個討厭的米茹斯女人。
大家似乎都失去了記憶,這個討厭的米茹斯女人,其實一開始就兩門語言都會說。
孔杜思來想去,覺得自己真是投鼠忌器,如果沒有那個誘人的真神存在,他大可把這個討厭的米茹斯女人殺掉,換一個傀儡。
然而,誰見過了真神還看得起偽神呢?
想了半天,他也只是又多安排了一個守衛(wèi)守在門口,然后又叫來仆婦,讓她們小心伺候著,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就這樣,沃伊塔奇跡一般地活了下來,不但活了下來,還活得挺好。
當那個叫景科的老祭司顫顫巍巍地前來拜見她的時候,她甚至還長胖了一些,畢竟每天吃喝不愁,唯一的運動就是時不時裝神弄鬼地暈過去一下。
景科上次來拜訪,其實是收了米茹斯關系者的錢,約定是他只需要見到沃伊塔本人,并把那卷經過特殊處理的帛書或者畫像之一交給她即可。
景科當了一輩子魄羅母的祭司,從最低級的助祭到整個朗度只有三個的大祭司,整整六十年。
但他實際上卻是一個并不信神的人,不光是不信他所侍奉的魄羅母,其他朗度神明,甚至其他超自然力量他也是一概不信的。
年逾古稀的他,至今還保留著當年求爹爹告奶奶當上助祭時候的樸素初心——吃飽穿暖。除此之外,他一概不在乎??锥拍缅X給他,讓他指鹿為馬他就照辦,米茹斯人拿錢給他,讓他夾帶私貨,他也不拒絕。而且他開價一直很良心,所求不過吃飽穿暖。
這是他在朗度這個鬼地方比人均壽命多活30年的秘訣。
他帶來的帛書,一進門被早就對此垂涎三尺的孔杜拿走了。
那幅貝亞家“祖?zhèn)鞯摹碑嬒竦故菦]有被拿走。他就只管遞給沃伊塔,把那套請求賜福的劇本念了一遍。
沃伊塔面無表情地接了過去,把畫軸展開。
那就是一副普通的畫像,畫工的水平也挺一般的,人物基本的透視關系都不對。
然而這并不是重點,畫卷的邊緣破損了,乍一看沒什么特別的但如果仔細看,長短不一的裂縫重復著一種固定的規(guī)律。
沃伊塔試著用雪鸮常用的密碼解讀了一下,發(fā)現(xiàn)內容是:
“翌日0330?!?p> 她琢磨了一下,之所以沒有說具體的日期,是害怕她已經失去時間概念了,所以直接用景科的出現(xiàn)作為衡量時間的標志。
沃伊塔假裝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氣孔投在墻上的光斑。
時間還早,從那個光斑的位置來看,中午都還沒有過,還得想辦法把戲繼續(xù)演到晚上。
“景科,你對我召你過來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沃伊塔,把畫卷隨手卷起來,放到一邊。
聽見這個陌生的女人喊自己的名字,景科心中一驚。但他馬上又反應過來,她如果有心,很容易從其他人那里打聽到自己的名字。
考慮到孔杜正在背后陰鶩地盯著自己,他假裝沒看破這里面的邏輯,夸張地拜倒在地。
“您的奴仆景科聽憑安排?!?p> “你作為我的祭司,應該知道,拿一個無信者來召喚我是不對的?!蔽忠了木翱粕砩细惺艿綕鉂獾那笊臍庀ⅲ瑳Q定放手一搏,引著他把這出降神的戲演完。
景科做了60年魄羅母的祭司,卻并不信世間真有魄羅母。
他心中嘀咕了一下,莫不是這女人已經被孔杜折磨瘋了,真以為自己是魄羅母了。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孔杜,卻被已經深信魄羅母降世的孔杜誤解成是想要甩鍋。于是孔杜狠狠地瞪了景科一眼,意思是威脅他不準承認沃伊塔這個有問題的容器是孔杜自己找來的。
“請您原諒您年老愚鈍的奴仆,只是這個容器某些方面的確很適合您。”
無奈的景科只能硬著頭皮演下去。好在,他這一生,別的本事沒有,跟著別人的話頭裝神弄鬼倒也是吃飯的硬本事。
“這幾天,那個無信者的意識還是會不時地跑出來。景科你說要怎么辦?”
孔杜急躁地插了話,這種揣著大額支票卻兌現(xiàn)不了的感覺,讓他已經有些難以忍受了。
景科聞言抬頭,卻看見了沃伊塔似笑非笑的嘴角。
孔杜他得罪不起,而這個女人現(xiàn)在把孔杜騙得團團轉,自己指出問題只會被惱羞成怒的孔杜當場打死而已。
這么想著,景科決定,還是把這場鬧劇演下去。
景科向沃伊塔又拜了兩拜,假裝念誦起經文來,實際上就只是在隨機蠕動嘴唇而已,為了不露餡,他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沃伊塔見狀,配合他慢慢地躺倒在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