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HD除惡
春暖花開的HD道上,走著年輕的主仆二人。長衫拂地文質(zhì)彬彬的書生,是小鞋匠吳明;短衣束發(fā)活潑伶俐的小書童,是玉手鍾馗包世仇。師兄弟說說笑笑,無拘無束,好不歡暢。吳明換下花子服,洗凈泥臉,好像突然云開日出,露出了廬山真面,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英氣勃勃,神采照人,年紀(jì)不到二十,竟像個老于世故的江湖客,到哪里都似輕車熟路,做什么事皆如胸有成竹,包世仇跟著他,什么事都不用管,飯來張口,茶來伸手,主仆仿佛換了個兒,吳明倒成了仆人。包世仇閑著沒事,童心大盛,到處生事,打抱不平。喝茶時聽見地痞罵人,他彈茶葉棍兒打地痞鼻子,痛得那個膀闊腰圓的大漢嗷嗷直叫。逛集市時遇見富家子弟縱馬,撞翻了小販的餛飩挑子不賠,他捏點辣椒面彈進馬眼里,那馬猛然一蹦,把嬌生慣養(yǎng)的公子哥兒掀下馬背,被兩個家童攙著一瘸一拐地哭回家去……
吳明說:“可惜世上的壞人不能都讓你遇上?!?p> 包世仇說:“可惜好人太沒本事,不然壞人絕不敢支毛?!?p> 不管怎么說,包世仇覺得威遠鏢局那樁事還是干得很痛快,吳明卻與他相反,離京后一直默默無語。過了一天才對包世仇說,他懷疑周揖南死時為何不面現(xiàn)驚恐,反而滿臉怒容說了半個“你”字?那群圍攻姜全的黑衣蒙面人,和一幫下五門的雜拌兒,逃出威遠鏢局后,并不急于逃命,一個黑衣人竟回頭對著威遠鏢局大門上的金字牌匾,使勁吐了口唾沫,還順口罵了句什么話……種種跡象都大異尋常。
包世仇說:“所以你送給秋姐一?;厣?,留字示警?!?p> 吳明說:“只不知姜丹秋是否機警。”
包世仇說:“我聽瑛子姐說,她像媽不像爸,心眼兒挺多。”
吳明點點頭說:“那就好?!?p> 包世仇想起雙橋鎮(zhèn)秦家老家人說五伯父曾提起過“金龍幫”三字,裴岳身為總鏢頭,手下人走南闖北,耳目靈通,五伯父為何能去訪秦振邦,而不來威遠鏢局?金龍幫總舵主龍鎮(zhèn)江曾當(dāng)過緹騎首領(lǐng),五伯父能和秦振邦說起金龍幫,絕非無緣無故,或許是探聽到一些什么線索吧?雙橋鎮(zhèn)秦家滿門遭害,難道于此事也有關(guān)聯(lián)嗎?……
包世仇把心里想的事對師兄說了,吳明說金龍幫遍布長江下游,要找到龍鎮(zhèn)江絕非容易,不如沿江追尋,找到一處金龍幫分舵,然后再順藤摸瓜。二人便商定一路南行,直奔洞庭。
師兄弟倆雖然相會不久,包世仇總覺得這個大哥哥,就像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骨肉同胞。吳明多年隨師父游戲人間,和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人都能搭上話,知道很多江湖上稀奇古怪的故事,天天講給包世仇聽。包世仇活了十七歲,頭一回過得這么開心,這么歡歡樂樂,自由自在。
從吳明口中,包世仇才得知一些師門淵源。千古以來,無極功是一脈單傳,師父是二十三代傳人,姓高,名崇山,江湖上傳錯了字音,誤以為姓邵,因為嫉惡如仇,殺孽太重,經(jīng)師兄勸說歸山,才隱跡三十余年。
包世仇問:“我們是什么門派?”
吳明說:“道本無名,何來門派?江湖上人言人殊,有的叫我們先天派,有的叫我們無極門,還有的叫我們玄門。反正是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叫什么都行。”
“掌門是誰?”
“我們也不分什么掌門,師父師兄弟二人,師伯姓朱,名再之,道號一清?!?p> “你見過師伯嗎?”
“當(dāng)然見過,他是我爸爸?!?p> “你爸爸姓朱,你怎么姓吳?”
“我不是爸爸媽媽生的,是媽媽從建州韃子刀下把我救出來的?!?p> “師父沒娶師母,你爸爸怎么娶了你媽媽?”
“無極功是夫妻雙修,師父喜歡獨往獨來,所以沒娶師母?!?p> “你媽媽叫什么名字?長得好看不?”
“我媽媽姓董名真,是天下最好看的。其實我的師父應(yīng)該是我媽媽,媽媽救我時,我剛斷奶,全家人都被韃子兵殺害了,連姓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爸爸給我起名叫吳明,吳明者,無名也。三歲多,媽媽就教我無極功法。七歲那年,師父和媽媽說:‘你有個丫頭在身邊,這個小家伙給我吧?!桶盐?guī)ё吡?。?p> “你還有姐姐?”
“有啊,叫朱泠,到處舍藥治病,人們叫她活命觀音。很少在江湖露面,偶爾走動走動,也懲治過幾個魔頭,因為心慈面冷,很少露笑臉,武林中竟有人叫她冷面觀音。”
“你多好,從小在媽媽身邊長大,還有姐姐陪著玩兒,長大了又跟著師父,什么都比我強?!?p> 包世仇撒起嬌來又扭身子又撅嘴。吳明小時雖曾和姐姐在一起,但因年齡相差太多,玩不到一塊兒。一見這個又機靈又淘氣的小師弟就非常喜歡,不由得連安撫帶玩笑地說:
“你還不好?師父常年如一日為你通關(guān)培元,一年功勝過三年,本來只想傳你小乘法,后來看你天資好,將中乘法也傳給你了,不然還能允許你這么快就下山了?還囑咐我跟著屁股照看你,我都成了你的保鏢了?!?p> 包世仇默默地看著吳明,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頭二年每當(dāng)大霧天,我在玉女峰上,常望見有條影子在山間出沒,那是你吧?”
吳明點頭說:“我有時趁霧天在山間練躡云步法?!?p> “你沒偷著去過我們洞里吧?”
“胡說。師父說你們是避難的人,我怎敢無禮?!?p> “這還差不多?!?p> “什么差不多?”
“我是說我猜的差不多,那真是一種絕世輕功。”其實他心里想說的并不是這個。
“師父不許我讓人看見,怕驚世駭俗,所以我只能趁大霧天練,不過并沒有背著你們,不然你們也看不到的?!?p> “五伯父說那是一種絕世功法,非常人所能及。我那時常想,若能練到那樣報仇就不難了,沒想到那個令我心醉神馳的奇人竟是我的大哥哥。躡云步法師父已經(jīng)教我了,可惜我功力不夠,不能以意御形。此去洞庭,不識水性可不成,你教我御氣凌波?!?p> “學(xué)御氣凌波必須練成拔地參天,你目前功力不到,不能學(xué)。好在你學(xué)過龜息法,我教你一套游魚身法,用無極功施展出來,料理龍鎮(zhèn)江像魚鷹叼小魚?!?p> “太好了,你馬上教我?!?p> “等過幾天我們到了黃河才能教你?!?p> “不行,眼下水涼,我不在水里學(xué)?!?p> “打起仗來還怕水涼?再說不在水里怎么教?”
“怎么不能教?你只要把閉氣、運功、身法和招數(shù)教給我,將來天熱了我再下水練。”
“你盡出些古怪點子,不怪師父說你……”
“難纏,是不是?你不把我教會了,將來我在水下吃了虧,我一輩子都不饒你。”
為了教這個破褲子纏腿的師弟游魚身法,二人住在HD市上一家店內(nèi),每天夜深人靜,到東郊二十里外一片草地上去苦練。包世仇用繩子系腰把自己吊在樹上,像平浮在水面,隨著吳明的指點,一絲不茍地運功學(xué)招式,但由于不能借助于波浪的浮力,招到氣不到,功力運不足,加之包世仇從小在山里長大,連身在水中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空累得滿頭大汗,還不得要領(lǐng)。后來還是吳明想出個招兒,捏住他鼻子,才學(xué)會了水中換氣。吳明看他急得唉聲嘆氣,勸他算了,不如找條大河再練,又快又省力。包世仇說什么也不聽,把自己吊在樹上,一吊就是半個時辰,吊著吊著,突然大叫一聲,身子不借助吊繩,竟平空向前躥動三尺。樂得他解開腰間繩子,縱下來抱住吳明又笑又跳。吳明看他不借水力竟學(xué)會了游魚身法的第一招銀鰻?wèi)虿ǎ幻婧退粯酉膊蛔詣?,一面心里贊嘆這個小師弟功力精純,無怪師父說他天賦甚佳。
二十四種游魚身法練了三個夜晚,包世仇終于練到意氣相合了。第四天夜里,包世仇將全套身法招法演練完后,已經(jīng)是三更以后了。吳明催他回店,他坐在草地上耍賴:
“我累了,你帶我走,我看看你的躡云步法比師父差多少?”
吳明罵他“懶蛋”,他也不動,只好架起他右臂,陡地身形一起,像腳不沾地平飛出去,包世仇高興得咭咭直笑。
師兄弟二人聯(lián)袂飛行,如雁陣橫空,蒼鷹越水,弛出四五里路,吳明忽然去勢一折,向左側(cè)轉(zhuǎn)了個大半圈,隱在一片黑乎乎的樹林里,用傳聲入密說了句:“北山坡下有人?!?p> 二人在林邊運功潛聽,聽出是三個人在悄聲說話:
“好像是人影。”
“人哪有那么快的?你看花眼了吧?!?p> “活見鬼!”
“少惹事,回HD?!?p> 聽口音有點熟。包世仇凝目望去,從北邊山坡下躥出三條人影,其中一人好像左臂有傷。吳明握握包世仇的手,示意要跟蹤追去。包世仇卻小聲說:
“我想起來了,是陰山四蛇,看樣子好像剛作案回來,我們先往他們的來路上看看?!?p> 吳明抬眼向三人的來路望去,發(fā)現(xiàn)北面山后的夜空上,有模模糊糊的光影在閃動,立即帶起包世仇向北馳去,一轉(zhuǎn)過山頭,便望見數(shù)里以外躥起一股沖天火光。吳明運足功力,腳下生風(fēng),轉(zhuǎn)瞬間奔近火場。借著火光,看清起火的地方是一座小村南邊一處莊院,院墻很高,大門緊閉,十幾個來救火的人在門外吵吵嚷嚷大聲敲門,院里卻死沉沉無人應(yīng)聲,只聽見著火的房屋劈哩啪啦亂響。
包世仇看后院火勢較小,一縱身越墻而入。奇怪的是前后院內(nèi)二三十間房子,都靜悄悄毫無人聲。二人一挨近后院正房,立刻聞到一股血腥,包世仇一腳踢開房門,飛身而入。屋內(nèi)兩側(cè)的房門和隔扇已經(jīng)燒毀,濃煙刺目,烈火灼人。包世仇閉住呼吸,穿入東屋,看見地下躺著大小兩具尸體,床上仰臥一具赤身女尸,小腹下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包世仇回身一推吳明,二人從火焰中穿出屋門。
這時,前院人聲鼎沸,已有人向后院奔來:
“他們家的人怎么都沒了?……有血!唉呀,有死人!”
“是張大爺,被人殺的,手里還拿著刀!”
“難道十幾口人全被殺了?……”
吳明還想再聽下去,包世仇使勁一扯他胳膊,拉著他便縱出墻去。
吳明覺得包世仇喘息急促,手指顫抖,奇異地問:“你怎么了?”
包世仇氣哼哼地說:“我要殺人!”
“什么?”吳明大吃一驚。
“我要殺人!師父說殺惡人即是善念,我要把陰山四蛇殺凈,殺,殺,一個不留?!?p> 吳明驚詫地看著本來文文靜靜的小師弟,突然間變得雙眉緊皺,氣勢洶洶,一對大眼睛炯炯發(fā)光,透出一股煞氣。
回到店里,天色未明。包世仇在南窗下一張小床上躺下,吳明坐在大床上行功,一入靜便炁貫周天,性靈空明。收功時天已微明,聽小床上有輾轉(zhuǎn)聲息,便輕聲問:
“你怎么還沒睡?”
“我睡不著。”
“為什么?”
包世仇一翻身坐了起來,沉聲說:“以前我都想錯了。從小到如今,我就想為父母報仇,以為天下惡人并不多,報了仇,盡人子之心,告慰父母在天之靈,就夙愿已了。如今我明白了,惡人并不只是我那幾個仇人,懷仇未雪的也不只是我一個人。以前我想惡人雖惡,未必都萬惡滔天,死有余辜。在雙橋鎮(zhèn)時我就有點開竅了,可我還沒打定主意?;叵肫饋?,還是我三伯父說得對,心慈手軟,反受其害。今后再遇到壞蛋,我絕不手下留情!”
吳明覺得他說得也對也不對,沉吟了半晌,才鄭重地說:“師弟,以你目前的功力而論,江湖上已沒有幾個敵手了,今后持續(xù)修煉,定有大成,如果殺戮太重,不但有傷天和,而且將妨礙功法?!?p> 包世仇說:“雖然常言道:‘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善惡之報,如影隨形?!墒潜M看見活人遭罪,沒看見死后升天。我包世仇不共戴天之仇,如果我自己不去報,天地神靈真能替我報嗎?那個生死判杜飛,還不是明哥哥你替我報的仇嗎?江湖上為什么父一代、子一代的叫師父報應(yīng)神、活報應(yīng)?就因為師父讓他們看見了現(xiàn)世報。我要學(xué)師父,做個小報應(yīng)神,只要不傷無辜,就不違師訓(xùn),不背天道。說不定這就叫替天行道,報應(yīng)不爽呢?!?p> 吳明說:“人世鬼蜮,真?zhèn)坞y辨。師弟,你必須記住,人死不能復(fù)生。你舉手即可置人于死地,萬一錯殺一人,你將終生遺憾,不然師父為何總是先廢內(nèi)功,第二次才下手除害呢?”
“內(nèi)功被廢,形同廢人,豈不和殺人一樣?”
“不,內(nèi)功雖廢,人還活著,況且只要他回頭向善,或者我們發(fā)覺下手有錯,還可以使他復(fù)好如初?!?p> 包世仇又聽了一樁新鮮事,忙追問:“廢了內(nèi)功,還能復(fù)好如初?明哥哥,你能嗎?”
“我一個人不行?!?p> “師父呢?”
“師父一個人也不行,必須兩個修成旋轉(zhuǎn)周天功法的人聯(lián)手才行。我們廢人內(nèi)功,是用混元掌的混元之炁封閉丹田,使他真元不能凝聚,所以雖有內(nèi)功而不能用。救這樣的人需要兩人同用大周天功法,一人啟通丹田,一人疏導(dǎo)真元,方能奏效?!?p> “師父做過嗎?”
“做過。苗山雙魔的老大毒魔山丹陀正在放毒害人時,被師父遇見,廢去內(nèi)功,并且逼得兩個魔頭對天明誓,永不害人。后來師父查明山丹陀雖然下手狠毒,但事出有因,那些潛入苗疆的青松寨人,曾屢次殺人放火,殘害過很多苗人,山丹陀不過以牙還牙而已。便請出我爸爸,老師兄弟倆合手,回復(fù)了山丹陀的內(nèi)功,不過那毒魔的一身毒法卻廢了。聽師父說,他倒因禍得福,娶妻生子,有了一雙魔兒魔女?!?p> 包世仇聽完,靜靜地思索很久,才慢慢說:“明哥哥,我聽你的話,不過只要罪證確鑿,我絕不輕饒!”說罷,躺下便睡。
次日,包世仇要去市內(nèi)外的酒樓旅店、庵堂寺廟和通關(guān)要道,查找陰山四蛇,吳明怕他一怒之下,不問青紅皂白,出手太狠,誤傷無辜,寸步不離陪了他一天,也沒找到陰山四蛇的蹤影。
入夜,師兄弟倆展開躡云步法,在市內(nèi)挨戶搜尋,凡是高墻大屋,燈光明亮的地方都查看一番。查過了七處后,便在一座小樓前發(fā)現(xiàn)了于又龍,包世仇一眼看準(zhǔn)了那左耳后的肉瘤子,立刻便要動手,多虧吳明勸他說,陰山四蛇三缺其二,不要打草驚蛇,顧此失彼,等都堵在一起時當(dāng)面問個明白,再下手不遲,包世仇才忍住了怒火。
這座庭院像個官宦人家的跨院,于又龍從外院進來,直奔院北邊的小樓走去。包世仇和吳明像兩縷輕煙飄上二樓,頭頂頭繃在屋檐下面,從半開的亮格縫,望見樓里有五俗二僧坐在八仙桌旁飲酒。于又龍一上樓來便面色不悅,向一個方面黃須老人拱拱手說:
“左莊主,我們哥仨順便了結(jié)一樁私事,并未打草驚蛇,總不至于妨礙諸位吧?”
黃須老人哈哈大笑,上前拉過于又龍,一直讓到身邊坐下,才和顏悅色地說:
“愚兄雖然癡長幾歲,還未老糊涂,老弟臺此話從何說起?”
于又龍慢慢緩下臉色,不冷不熱地說:“聽了幾句閑話,好像怨我們弟兄招惹是非?!?p> 黃須老人又一陣大笑說:“絕無此事?!闭f著,一整臉色,壓低聲音:“不過聽底下人說,今天晌午有個書生,帶個書童,曾到西郊法華寺,向挑水的和尚打聽過貴昆仲的行蹤。”
于又龍一愣:“有這等事?”
“確有其事。不過兩個羽毛未豐的雛兒,料也無妨。以后加點小心就是?!?p> 接著便勸酒、布菜亂了一陣。吳明用傳聲入密告訴包世仇,黃須老人是越虎莊主伏虎掌左悅彤,在江湖上名望很高,交游甚廣,不知什么時候竟和東廠爪牙勾結(jié)在一起了,并且讓包世仇留心那兩個和尚。
左悅彤對那兩個和尚禮敬有加。年老的一個禿頂瘦腮,白眉稀疏,閉目默坐,不言不笑;年輕的一個四十多歲,高顴大耳,濃眉如墨,不時左顧右盼,二目精光四射,顯得傲氣十足。左悅彤敬酒時,他只點頭為禮,對他人從不假以辭色。
席間有人詢問,于又龍講起了昨夜之事,包世仇才知道死者名叫張威,早年當(dāng)過鏢師,陰山四蛇的老四剛出道時,曾傷在張威刀下,幾乎喪命,于氏兄弟追尋二十多年才報了前仇。包世仇想起張家十幾口性命和那火光下的赤身女尸,又要下去動手。吳明好像早知他的心事,輕輕摸一下他的耳朵,示意要耐心聽下去。直到酒酣人散時,左悅彤才詢問于又龍的傷勢如何?于又龍說:
“傷得不重,明天去開封絕不誤事?!?p> 等了近一個時辰,終于等出了一句話,師兄弟倆相視一笑,飛身離去。
回店后,吳明對包世仇說:
“老和尚是少林二老無相和無名的師弟,名叫無我,殺盜淫妄酒五戒俱犯,被逐出山門后依然惡習(xí)不改,終于落入了東廠網(wǎng)羅。那個年輕和尚不知是什么來頭,功力不在無我之下,日后相遇要留心查出他的師承?!?p> 次日,于化龍、于又龍和帶傷的于勝龍,由一個黑衣壯漢引路,分乘四匹白馬,離開HD南下開封。中午時分,來到一座山腳下的樹林邊,于化龍招呼其他三人下馬打尖,拴好馬,剛坐下打開包裹取出食物,忽然身邊多了個小花子,笑嘻嘻地點頭說:
“四位才到。”
黑衣壯漢眼一斜,大聲斥喝:“滾開!”
小花子拄著一根細樹枝,眼皮不抬地哼了一聲:“還想做個飽鬼???””樹枝尖在地上一顫,挑起一片沙土,全揚在四人中間那堆醬肉大餅上。
黑衣壯漢怒吼一聲,跳起來便拔劍出招,銀光一閃平胸直刺,劍鋒乍吐,眼前已失去人影。壯漢大吃一驚,劍光飛旋,身向前撲,半空中回頭掃視,仍未看見小花子。
于勝龍左臂雖然帶傷,功力還在,剛亮出蛇骨鞭,罵聲“無名小……?輩字還未出口,啪的一聲響,打得他身軀倒退,滿口流血,掉了五六個牙,空有三十年武功,竟不知被人怎么打的。于又龍手中的蛇骨鞭如長蛇出洞,帶起一股勁風(fēng),直向面前的人影點去,眼看點中,突然眼前一花,噗的一聲,蛇骨鞭被人踩在地上,定睛一看,面對面站著那個小花子,冷著臉問:
“張威家里的女人是誰禍害的?”
于又龍冷笑一聲說:“是三爺爺我?!庇昧σ欢队冶郏吖潜拊匚磩?,陡然覺得頸后像撕裂一樣,左耳后的肉瘤子被人齊根抓掉,痛得他鬼哭狼嚎,抱著血淋淋的脖子亂蹦。
小花子把手中的肉瘤子一甩,正打在于化龍臉上,于化龍手中的蛇骨鞭本已封在面前,不但未擋開迎面飛來的肉瘤子,腦后還被擊中一掌,前后同時挨打,頂著肉瘤子便直挺挺趴在地上。
那黑衣壯漢武功不弱,于化龍剛倒下,他已飛身撲到,長劍尖亮出一團碗口大銀光,直奔小花子胸腹,恰好于勝龍的蛇骨鞭也同時點向小花子后腦。黑衣壯漢根本沒看清小花子怎么躲的,只覺得長劍被人控住,扯得他身子向前一撲,眉心一陣劇痛,于勝龍的鞭梢竟穿透了他的腦袋。于勝龍“啊”的一聲,還未明白過來,噗噗兩腳,便和于又龍一同被踢起兩丈多高,嘭嘭砸在地上,又彈起一尺多,雙雙七竅流血而死。
四個人沒走上三招兩式,全趴下了。包世仇殺完人仍然怒氣未消,又狠狠在剩下一個腦袋的雙頭蛇身上踢了一腳,抓起地上一個包裹,擦了擦手上的血,忽然覺出身邊少了一個人,轉(zhuǎn)臉向林中呼喚:“明哥哥,明哥哥,……”喊了幾聲無人答應(yīng),不禁心中生疑,仔細聽聽,又叫了幾聲,四處一片沉寂,只有一絲不太清晰的山應(yīng)在曠野里輕輕回蕩。
包世仇回頭看了看地上橫躺豎臥的四具尸體,四周漂浮著一股難聞的血腥氣,心里漸漸明白了,吳明一定是惱他手下太狠,生氣走了。四顧茫茫,心中一酸,一屁股坐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兒,突然住了聲,站起來使勁跺了一腳,擦了擦眼淚,撅著嘴嘟嘟囔囔地把四具尸體拖進林中,找塊土軟的地方,用那黑衣壯漢的長劍挖了個坑,把死尸、鞭劍和零碎東西都扔進坑里埋了,又捏斷韁繩把四匹馬放了,然后拍拍衣襟,四下望了幾眼,一個人孤零零地向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