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云間魅魈
撲面氣浪里,隱約可見那人一身華麗而斑斕的火紅云錦長袍,寬大的袖袍垂落云端,迎風搖曳,若流風回雪,飄然若仙?;鸺t云錦上重瓣曼珠沙華熠熠華彩,枝葉交纏疊繞,繁復(fù)迤邐,極致張揚,又極致肆意。
唱聲剛落,便有絲竹聲悠揚響起,一弦百轉(zhuǎn),道不盡的靡靡柔情,隨即樂聲一變,恍若疾風驟雨,錚錚作響,又似馬蹄踏地,一直踏到心里,鏗鏗鏗鏗……一顆心也不由自主跟著抖。只怕它奏得急了,心要從腔子里跳出來。
風吹云散,眾人這才發(fā)覺他臉上戴了一個面具,半紅半碧,煞是詭異,竟連眼鼻口出都遮掩嚴實,絲毫未露面容。
但這并無損其魅色分毫,那人站在那里,赤足散發(fā),翩然起舞,三千青絲,油亮如瀑。華麗的衣袍隨風招展,宛若一個絢爛又深邃的夢,讓人迷亂、瘋狂、妖嬈的夢境。
令人只覺背后汗毛根根豎起,心里一個寒顫接一個寒顫,仿佛快要窒息。
山間魅魈,穿云過海,凌波踏浪,翩然起舞。
四周靜若深水,所有人被這妖物般的美麗吸引,移不開目光,甚至忘記了呼吸。
舞到極致,他抬手,掀開面具,袖口一展,隔著懸崖陡壁,迎面拋來。
眾女如夢似魘,恍恍然抬手去接,卻見那面具越過眾人頭頂,直墜向晏離非——
晏離非眼角一抽,指尖勁風一彈,那堪堪快要落入她懷中的鬼魅面具,驟然跳起,彈開,落入她前面某個貴人懷里。
呵——
面具落定,云間魅魈一聲冷笑,聲音帶著某種巫頌般抑揚又詭異的韻律,驚得眾人緊繃得神經(jīng),驟然一松。
宛若大夢初醒,再回首,只見遠處懸崖峭壁間,支出一方白玉戲臺,臺上空空如也,哪里還有人影。
晏離非勾起唇角,看著前面那位美婦悄悄將那鬼魅面具藏入懷中,似笑非笑。
“貴人們莫要驚慌,”宮人聲音洪亮,穿透迷離地水霧,遠遠傳開:“是督主在為皇后娘娘獻舞。”
“裝神弄鬼的閹狗。”那紅衣女子聞言,低聲憤憤道。
聲音在幽冷地山間驟然放大,眾人紛紛噤若寒蟬,別過臉去,裝作未聞。
晏離非腦海里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這位紅衣女子,不就是年前受“淮南貪墨案”牽連的姚家小姐姚瑩瑩嘛。
淮南水災(zāi),朝堂撥款數(shù)萬兩錢銀渺無音訊,餓死災(zāi)民十萬余人,慘不忍睹。
這樁貪墨案由東廠查辦,證據(jù)確鑿,鐵板釘釘,罪魁淮南刺史姚政宇押解回京,被蘇如晦關(guān)進米缸,活活餓死。
多么譏諷地處決方法,將這巨貪蛆蟲關(guān)入米缸,置于豐饒的糧倉之中,眼見谷米在側(cè)而不得食,如十萬災(zāi)民,見生機在望而不得活。
當時按照慣例,給她傳遞京中消息地商祁,難得在這條消息簡報下題字贊許——
督主此案,大快人心!
認識商祁十來年,沒從他口中聽到過一句好話的晏離非,瞬間酸成檸檬。
蘇如晦這人就是這樣,即使行的是為民除害的正義之舉,也偏要用酷烈手段,折磨人的方式千奇百怪,聞所未聞,勢必要為自己兇殘的名聲添磚加瓦,生怕御史臺那群吃飽了撐的沒事做的老頑固閑來無事,缺乏彈劾對象。
可他完全不在乎這些。也許督主的惡趣味看來,令人畏懼,比令人敬重,要有趣得多。
正想著,眼前豁然開闊,迎面是大片的漢白玉鋪地,一塊嶙峋的巨石貫穿峽谷,橫踞頭頂,龍飛鳳舞三個大字——“桃花谷”。想必就是舉辦宴會的場所。
眾人紛紛下轎,早有宮女列隊在此等候多時,見狀依次上前,接引各位貴女入宴。
晏離非跟著人流,抬腳欲走,便聽身旁有人低聲喚道:“晏小姐,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