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懲治惡奴（中）

　　　　哦，什么時(shí)候，她能去春日宴，反倒成了容芷的恩典了？

　　沒記錯(cuò)的話，是麗姑姑執(zhí)意要將帖子送到她手里，容芷才不得不讓她接了旨罷。

　　晏離非抬眼譏誚地盯了端姑姑一眼，敢情這主仆倆到現(xiàn)在還沒弄明白今時(shí)不同往日了，還想著用她剛回府的那些老手段，給她下馬威，拿捏她呢！

　　她慢悠悠打了個(gè)哈欠，“姑姑說得對，我粗野慣了，恐怕會丟了你們國公府的臉。那就勞煩回了母親，感謝她老人家的恩典，春日宴我就不去了?！?p>　　說完，扶著縉云的手便要回屋。

　　“站?。∧闶鞘裁礀|西！可別給臉不要臉！”見她真的扭頭就要走，端姑姑不由大急，沖上來便要攔她：“春日宴是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嗎！”

　　縉云棺材臉一板，扶著晏離非不躲不避，拿肩膀撞開她，徑直進(jìn)了屋。

　　也不見她如何用力，便見端姑姑被這一撞之下，踉蹌著后退兩步，噗通一聲跌倒在地。

　　門邊的紫檀花架搖晃了一下，上面擺著的青瓷花瓶咕咚一下歪倒，正砸在地上的端姑姑腦袋上，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你這賤婢！居然敢推我！”端姑姑大怒。

　　自燕王潛邸時(shí)，她便跟在容芷身邊。待容芷嫁入國公府，晏允修又常年駐守在外。國公府內(nèi)可謂是容芷的一言堂，連帶著她也雞犬升天，幾乎是府里半個(gè)主子，要多風(fēng)光有多風(fēng)光，誰人見她不恭恭敬敬行禮喚一聲“端大姑姑”，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一旁的小丫鬟們忙不迭地丟下手中物件，扶著猶自罵罵咧咧的端姑姑起身。

　　“你算什么東西！敢如此欺辱我！待我回稟了長公主——啊——！”

　　沒等她繼續(xù)罵下去，縉云身形一動，將顫顫巍巍正欲站起來的端姑姑，一腳踹得前撲在地。

　　正好跪伏在滿地碎瓷片上，正對著榻上的晏離非，行了個(gè)大禮。

　　“大清早的，姑姑卻在這大放闕詞?！标屉x非懶洋洋依在榻邊，居高臨下睥著她：“合該好生痛一痛，醒一醒腦子?！?p>　　她接過縉云遞來的茶，捻著茶蓋慢條斯理拂了拂茶沫：“春日宴由皇后娘娘主辦，皇家點(diǎn)選。是皇上和皇后對所有入選貴女和貴胄世家的恩典?；识骱剖帲搅斯霉每谥?，卻成了懿和長公主的恩典，這話傳出去，您是要把母親置于何地？叫皇后娘娘曉得了，會做何感想？”

　　“我是皇家點(diǎn)選的入宴貴女，”她冷笑一聲，“姑姑口口聲聲，左一個(gè)野雞，右一個(gè)賤婢，難道是在暗諷皇后娘娘有眼無珠，不辨魚目和真珠爾？！”

　　她猛地?cái)S出手中杯盞，細(xì)瓷茶杯呯的一聲落在端姑姑手邊，摔得粉碎。

　　滾燙的熱茶濺了端姑姑滿臉，她面上抽搐了一下，卻沒敢動彈。

　　昨日祠堂一場大火，不僅沒有傷了這丫頭分毫，反而讓她順順利利接了懿旨，板上釘釘，更改不得。更是讓她借宮里貴人之手，肅清內(nèi)務(wù)，懲戒立威。還牽連出一樁三少爺與戾帝罪籍珠胎暗結(jié)的丑事。

　　雖然那賤婢和著肚中孽障已經(jīng)身亡，但當(dāng)場目擊者眾多，難免不會授人把柄，成為懸在容芷頭頂?shù)囊话牙麆?，隨時(shí)可能被有心人挖出來，大做文章。

　　容芷氣得徹夜未眠，她作為容芷心腹看著心焦，卻有心無力。只能借著過來傳喚之由，口頭上出出惡氣。沒成想?yún)s被這庶女一激再激，這才一時(shí)口無遮攔，落人口實(shí)。

　　畢竟是跟隨長公主多年，見過大世面的老人。冷靜下來后，端姑姑迅速明白了過來。打一進(jìn)門，這位大小姐以那副衣冠不整，萎靡不振的做派接見她開始，就是在給自己下套呢。

　　怪她一時(shí)怒火攻心，逞強(qiáng)斗狠，中了人家的激將法。

　　端姑姑這才壓下些氣焰，跪伏在地上沒動：“是老奴糊涂了。一時(shí)昏話，大小姐莫怪。”

　　倒是能屈能伸。

　　晏離非挑了挑眉，卻聽她緩聲又道：“不過今日老奴前來，確是因?yàn)閷m中派了教導(dǎo)姑姑為二位小姐教習(xí)宮中禮儀。大小姐與奴婢置氣也就罷了，接了春日宴的帖子卻又不去，可是抗旨不尊，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下來，便是長公主也護(hù)你不得啊。”

　　一番話下來，聽著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實(shí)際上處處是陷阱。

　　略過自己口出穢言之事不提，反咬一口，倒成了她斗狠置氣，叫外人聽去，便是她這個(gè)國公庶女仗著得了春日宴帖子，目中無人，欺辱嫡母的身邊人，這是不孝。

　　拿皇后懿旨壓她，若是鬧事，就是抗旨，這是不忠。

　　不忠不孝，好大個(gè)帽子。

　　眼底冷光閃過，晏離非面上卻笑得愈發(fā)溫柔和善：“姑姑說得極是?；识骱剖?，賞了離非，也是賞了國公府；罰了離非，國公府也會丟了臉面。我與五妹妹一脈相承，也不忍看妹妹的婚事，因我受到影響。”

　　聞言，端姑姑的臉色，驟然變了。

　　這女子，好歹毒的心。

　　她是拿了長公主心尖尖上的嫡親女兒在威脅自個(gè)兒呢！

　　誰不知道容芷對晏清越點(diǎn)選太子妃抱了多大指望，付出多少心血！昨日之事本就夠容芷喝一壺的，若是這個(gè)節(jié)骨眼上，國公大小姐再鬧出個(gè)抗旨不尊或是殿前失儀，可不是給五小姐的婚事雪上加霜嗎？！

　　“罷了，看來昨個(gè)李二太太受的板子沒有打在姑姑臉上，姑姑便不長記性了。”晏離非意興闌珊地打了個(gè)哈欠，竟真的起身脫了外袍，就往被窩里鉆！

　　啊，最美不過回籠覺。

　　床邊曼帳放下，隱約可見帳子后頭，晏離非蜷在被窩里，拱起一座小小的山包。

　　若是眼神能掘土，這山包大概早就被端愚公拿眼睛給剮成座墳坑了。

　　端姑姑眼神劇烈變換，終于一咬牙，恨聲道：“奴婢失言，自罰向大小姐請罪！”

　　說著，抬起手，啪地扇了自己一記耳光。

　　“端大姑姑是不是沒吃早點(diǎn)，手上這么沒勁兒。”縉云的撲克小臉板得鐵面無私：“拍蚊子都比您大力?！?p>　　好??！我倒要看看！春日宴過后，你能得意到幾時(shí)！

　　你就求天保佑，自己一定能被點(diǎn)選中吧！

　　否則……

　　端姑姑眼中閃過一絲凌厲的殺意，抬手狠狠就是一耳光。

　　啪！

　　這一耳光，包含了對晏離非濃濃的怨氣，驚得滿室小丫鬟齊齊一抖，紛紛交換著驚恐的眼神——

　　今天怎么就這么倒霉，被指派著跟來大小姐院里送東西！端姑姑素來最愛面子，眼高于頂，叫她們看到這樣狼狽的模樣，以后還會有好果子吃嗎？！

　　眾人一時(shí)噤若寒蟬，唯獨(dú)床邊曼帳低垂，顯得無辜又靜好。里頭那人好似真的睡著了。她不說停，端姑姑便也不敢停。

　　只聽見啪啪的耳光聲，一聲響過一聲，在靜得落針可聞的室內(nèi)，竟蕩起了回聲。

　　不知過了多久，那曼帳才晃悠悠得掀開，晏離非仿佛才發(fā)現(xiàn)跪在地上自扇巴掌的端姑姑一樣，驚訝道：“呀！您還在呢？！”

　　她神采奕奕的起床梳妝，一邊還特懊惱的責(zé)備旁邊的人：“你說你們，也不叫叫我，怎么就讓姑姑跪到現(xiàn)在?！?p>　　語畢，還嗔了一聲端姑姑：“您也是，忒實(shí)誠了。不叫您停，您就真不停啊?！?p>　　最后，得了便宜還要賣個(gè)乖，攬鏡自照，自怨自艾一番：“哎，昨兒個(gè)受了太太驚嚇，今兒個(gè)又太早被吵起來。看我這黑眼圈，回籠覺也救不了啊。真可憐。”

　　眾人為她的厚顏絕倒。

　　端姑姑噗嗤一聲仰天噴出一口熱血，也不知是被打的還是氣的，氣若游絲的被小丫鬟們攙扶著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