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趣意玩齋·靈魂畫手

　　遠遠地已經(jīng)看到云中居的幌子，將離像是突然想起來些什么，轉(zhuǎn)身往回走去，謙叔不明所以地快步跟上，后面一大票人也都紛紛掉頭，問清緣由才知道他是要買些孩童的玩具帶給克兒。

　　“九原君費心了，”謙叔深作一揖，“小人先代小公子謝過?！?p>　　“我剛瞧見一家賣小孩玩意兒的鋪子，一時給走過了，這才又回的頭，辛苦掌柜的跟來?！?p>　　“瞧公子說的哪里的話，公子去哪兒，小人自當(dāng)跟上?！?p>　　謙叔說著又換到了將離身側(cè)，邊隨他走邊說：“剛才經(jīng)過的那家器物肆，小人了解一些，有香櫝容臭，熏爐燈臺他們也賣，總歸都是些寢室里的東西，順帶著賣點小童玩意兒?！?p>　　將離點點頭，此時已被他引到了那家鋪子門口。

　　趣意齋。

　　店鋪不大，門口大概三米寬的樣子，門外地席上擺了些商品，將離彎著腰看了一會兒，就蹲下身擺弄起來。

　　里面的掌柜像是與謙叔認識，從店里打了個招呼，便出來向?qū)㈦x行禮，又疑惑地看看謙叔，不明白怎的這樣一位帶著一大幫隨從的公子會親自來買這些雜物。

　　謙叔剛要道出將離身份，便被他揮手攔下了，接著抬頭朝那掌柜笑笑：“不用管我，我就隨便看看?！?p>　　市集里很多小店沒有伙計，只一個掌柜看店，來了客人，掌柜一般也都是會親自迎上來的。

　　即使將離這么說，掌柜一見是貴客，自是不好走開，便只稍稍退讓，站到門邊躬著身看他蹲在地上挑選。

　　說來還真巧，這些小孩玩意兒，和現(xiàn)代有些店鋪一樣，擺在門外面的地上，底下鋪了草席，還搭著幾片畫著彩繪的木板。

　　在將離看來，畫得很丑，都是些相當(dāng)簡陋的小動物，小馬小鹿小老虎，小鳥小兔小蜈蚣……嗯……那好像不是蜈蚣，該是是小青龍吧……

　　這算是招攬孩子的廣告，一點點身高的小孩兒眼睛只盯著地上，一眼便能看到這些花花綠綠的玩具，拉著父母蹲下來把玩幾下，又沒幾個錢，多半便會買走了。

　　有撥浪鼓和鳩車，竹馬，幾個圓滾滾的小陶人、小陶虎……

　　竹馬尚早，克兒連路都還不會走呢，波浪鼓和鳩車他有，上次看到了，就放在坐榻旁邊，自己還拿起來玩了幾下。

　　有個像藤球一樣的東西，里面有個小鈴鐺，如果這個東西是球形，還是用藤條編的，那它應(yīng)該就是個藤球。

　　這倒還算不錯，將離伸手挑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往旁邊遞去，本是想讓宋桓拿著，一邊的掌柜卻立刻欠過身來接住，邊說：“公子想要什么，交給小人就是。”

　　“好。”將離笑著起身，又問：“里面還有么？玩具。”

　　“有的，公子請隨小人來?！?p>　　柜臺正對大門，兩邊靠墻的木箱上蓋了襯布，整整齊齊放了些物什，香櫝熏爐之類，每一個都掛了木簽標價。

　　有些珠珠串串的放在木櫝里，好看是好看，瞧著還不是普通的石料，有些透光，但小孩兒容易誤食，等他長大些再送也不錯。

　　將離看見了個精巧的小熏爐，形似收起翅膀的鳥，背羽是可以打開的蓋子，里面焚香，樣子討喜，便隨手遞給一旁的掌柜，待著稍后統(tǒng)一結(jié)賬。

　　古代很長一段時間里，人們喜歡熏香，小小的銅爐，在房間角落里靜靜焚著，將離的寢室、書房，終日都熏了菖蒲，身上也一直縈繞著那種清新的味道。

　　商品種類其實不算多，漆櫝的樣式倒是豐富，紅黑相間，看起來像是南楚那邊的貨。

　　將離這幾天的市集可不都是白逛白吃，除了初步了解這個時代的日常生活，也接觸了些南楚商賈，聽得一些見聞。

　　當(dāng)今天下，楚商遍布，繁華之城如咸陽南郢，偏遠之地若遼東蜀郡，皆有他們的身影。

　　當(dāng)初天秦先帝置九原城為重縣，屯兵數(shù)萬開軍市，周邊郡縣民眾大量涌入，這里便算是一塊未經(jīng)開發(fā)的璞玉。

　　九原城的楚商，是第一批來這里搶占市場的人，甚至比隔壁云中郡的鄭氏還要早到。

　　他們不遠千里從南楚上到天秦北境，行商坐賈開列肆，把便宜的東西賣給普通百姓，昂貴的東西賣給其他商賈及官員，或是去軍市開肆，與官府合辦官府市，賣軍需日用品給士伍。

　　家主本人依然在南郢坐鎮(zhèn)，派來九原的多是些信得過的掌柜或是家中家督，即長子。

　　再說有關(guān)“老板”這個概念，天秦叫“東家”，南楚叫“家主”，“少東家”便是“少家主”，總之都是一個意思，只是南北叫法不同，性質(zhì)是一樣的。

　　不過這些商人的行事風(fēng)格可不分南北，而且兩千年來真的都沒怎么變過。

　　掌柜從柜臺后面的貨架上取來一只木匣為將離打開，瞧見里面是只布偶。

　　這會兒已經(jīng)有類似布老虎的布偶了，但不是現(xiàn)代那種顏色艷麗的虎頭虎腦。

　　眼前的布老虎造型純粹，手掌大小，像是虎符那樣細長，由褐色帛布縫制，捏一捏，填充物的手感覺著是蒿草之類的細桿，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非常緊實，針腳被藏得很好，也沒有線頭，當(dāng)是巧婦所制。

　　雖然沒有臉，也沒有耳朵，但可以看出是個長著尾巴的四腳獸，耳朵可能是忘了……或者因為耳朵太小，人家干脆就不做……

　　“此虎偶乃家中母媼所作，原是一時興起，做完之后家里都說好看，就拿來店里，若是有像公子這樣的貴客有意，便單獨奉上?！?p>　　“確實可愛。”將離點點頭，拿在手上有些愛不釋手，“還有別的造型么？”

　　“暫且就只這虎偶一只，既然公子需要的話，小人回去請家媼另做便是?！?p>　　將離想了想，原來這還可以定制，那自然是好，只怕老人家年紀大了看不清，于是又問：“請問令堂高壽？”

　　“家媼今年六十有二。”

　　“身體如何？”

　　掌柜沖著將離呆呆地眨了下眼，不明白這位客人的用意，又看向謙叔，見謙叔沖自己點頭，才答：“身體康健，耳目聰明。”

　　“那就好，我想麻煩老人家給多做幾個，做些尋常的動物就行，具體造型請她看著辦，不急要，慢慢做，做好了直接去送給謙叔。”

　　掌柜拱手道：“公子放心，小人自當(dāng)向家媼說明?！?p>　　“錢的話我今天先付掉，按十只的價格，加上剛才那倆一起算，宋桓。”

　　宋桓答應(yīng)了一聲走上前來，掌柜向?qū)㈦x行禮道謝后，便與他一同朝柜臺走去結(jié)賬，拿出一盒算籌撥弄著，算出一個數(shù)額后收了宋桓的錢。

　　接著給了宋桓三枚左券，各代表三次交易，其中一券在此時又不光是收銀小票的作用了，因為將離是預(yù)付，上面另記了些內(nèi)容作為憑證，所以也有訂單合同的功能。

　　然后又用墊了襯布的木匣把將離選的商品重新包好，連放在地上賣的藤球都被單獨收進了一個匣子，最后分別系上菅草扎緊，就算是打包完成。

　　掌柜在做這些時一絲不茍，熟練認真，看起來就算不用券，也是可以信賴的。

　　將離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那些布偶要只是做成普通的動物造型，未免也太大眾化了，既然是自己定制的，那就該有點自己的影子。

　　“掌柜，”將離喊了一聲走向柜臺，“有沒有木方和筆？”

　　掌柜點點頭：“公子稍等?！?p>　　接著從柜臺下拿了幾片大小均勻的木方呈給將離，順口問道：“公子是要寫信？”

　　“不是?！睂㈦x笑著搖搖頭，“我畫幾個圖樣，還請令堂照著這個做?！?p>　　說罷便趴在柜臺上勾畫了起來，引起身旁三人的圍觀。

　　也不知道是不是畫圖畫上癮了，將離對于這個時代可以定制自己想要的東西可以說是非常來勁。

　　用兩千年前的技術(shù)手段，想著法子去物化一些兩千年后才會有的概念，算是有趣的挑戰(zhàn)，比起那什么封君的身份，突然覺得這才是正事兒。

　　不過自己作為靈魂畫手，捉襟見肘的美術(shù)技能在此刻已經(jīng)全部爆發(fā)出來，畫得有點像《山海經(jīng)》繪本里的線描怪物，若是旁人再看不懂，那也沒有辦法。

　　“好了?！睂㈦x畫完抬起頭，將三片木方推到掌柜面前：“這三只小獸，還請令堂看著辦吧，我知道模樣有些古怪，但還請務(wù)必做得盡量像些，不然我畫這些就沒有意義了?！?p>　　“自當(dāng)盡力，只是公子畫的這些……呵呵，恕小人淺薄，請問是何方的神獸嗎？小人同家媼也當(dāng)有個說法?！?p>　　“嗯……”將離想了想，指著一片木方說道：“你看這個像什么？”

　　掌柜瞇了瞇眼睛：“依小人愚見，這似是一只熊?！?p>　　將離點點頭：“對的，這是一只小熊，我來給你寫上名字，最好請令堂把這名字也給繡上，直接繡在肚子上，臉上也行?！?p>　　說著便提筆，他腦中的三個詞里其實只有兩個字是繁體，而他也會寫，直接寫出來別人應(yīng)該都認得，認不得就跟他解釋一下唄。

　　然后聳聳肩，在三片畫的角落上依次寫下：維尼、霸王龍、皮卡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