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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星閣

將軍(五)

沉星閣 嵐越 5153 2019-04-23 21:53:30

  “你果然來了?!庇陟拖袷窃缇拖氲郊攘阋獊?,在盡處等著,面對外面數(shù)百仙修怒火,臨危不亂。

  “他們說你勾結(jié)魔族,報復(fù)仙門封印之仇?!奔攘闫届o說到。

  她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于焱是否自證清白,平息仙門怒火。

  于焱能料到既零要來,自是早有準(zhǔn)備,手一揮飄出了幾只金瓶,封口處很明顯是魔族印記。

  “陽氣?魔族給的?”既零取了過來,瞧一眼收入了袖里乾坤中。

  “我奪過來的。”

  “你們居然真能留下來?!币?,這東西對于滯留凡世的魂靈來說不可謂不重要,軍人的自制力,死后百余年依舊可怕。

  “你渡與我們的陽氣再最多夠撐五日,而離朔月之夜僅有三日,若你們?nèi)諆?nèi)給不了答復(fù),我們便只能選擇獻(xiàn)祭了?!?p>  既零皺了眉:“我盡量?!?p>  ……

  能悄無聲息奪了近百名弟子性命,魔族能有此能力的不多,若不是那幾位魔尊護法,想來就是出了內(nèi)奸。四大仙門徹查內(nèi)部,真揪出了幾個來,被魔族奪舍的弟子,最難辨別,被抓了之后馬上自盡,一點拷問的機會都沒有。

  能修到仙門峰主長老這步的,清心寡欲多一點,遇事理智多一點,不似門下那些初入仙途不足百年的小弟子們,本就只是心有疑慮,見了那幾只小金瓶,知了是魔族離間之計。

  可他們知道不夠,告誡了門下弟子也不夠,渡魂關(guān)鍵在心,若懷了怨恨不情不愿,曲子吹的再精妙,渡魂舞跳的再絕倫,也只能是適得其反。

  那能用的弟子便所剩無幾了,僅憑這幾個長老可是不夠的,再調(diào)人趕過來,也只有云秦山能趕得上這三日時間了,可云秦山拿手的是封印,渡魂這邊能出多少人實在不知,長老已經(jīng)親自回去請人了,而今剩下的就是安撫底下弟子,謹(jǐn)防魔族再過來偷襲了。

  自捉了幾個奸細(xì)后,旁處竟尋不得一點魔族蹤影,仿佛原本就這幾個般,可又哪會如此簡單,這兩日里平靜的近乎詭異,總覺得哪里不對。

  確實有哪里不對。

  第二日夜里,先是既零嗅到了空氣中傳來的絲縷血腥之氣,妖族五感向來靈敏,不過一刻時間,連普通弟子都察覺到了漸漸濃郁的血氣。

  而且是魔血。

  四面八方傳來。

  這邊分明沒人見過魔族,從云秦山趕來的仙修也沒傳來音訊,怎會有大批魔族喪命。

  清雎山來的宋煜掐指一算,旋即面色大變。

  “魔族以九十九人性命,布下了血囚陣,我們被完全隔開了,里面人出不去,外面人進不來?!?p>  “他們是想將我們一網(wǎng)打盡嗎?”有人驚慌。

  “四大仙門來了這么多人,怕是三大魔尊齊聚也討不到好處吧!”渺靈山的黎勘也來了,當(dāng)然他既不會渡魂舞也不通曉音律,純屬為了看著衛(wèi)濟的,省的他好容易出來次就給逃了,這次面壁定得滿了百年,絕不通融。

  眾人皆是點點頭表示認(rèn)同。

  不過耗上近百人性命,總不會只想把他們困幾天吧。

  “不好!”既零突然想到了什么,“云秦山的人過不來,僅憑我們?nèi)f萬渡不得這四萬亡靈的?!?p>  “這陣法解起來頗為麻煩,便是我也得三五日才能解開?!标嚪ú槐葎e的,除非強行掙破,沒法靠人多去解。血囚陣兇煞至極,萬不敢強來的,這等血煞要是散了開,處理起來可不簡單。清雎山在四仙山以陣法聞名,宋煜更是精于此道,比之余安都是要強上一線的,雖說余安總是不認(rèn)的。他都這么說了,怕是確實難辦的。

  就知道魔族不會輕易放棄這十來個魂魄,卻沒想到這般狠絕。

  眾人靜默了一會兒,有人開口提議:“明晚就是朔月之夜,獻(xiàn)祭定要阻下來,只能先封印他們了?!?p>  “不行。”姬行止于魂靈方面最是精通,“魔族設(shè)了血囚陣,九十九人血腥之氣彌漫陣中,魔血最是兇煞,四萬亡靈得了助力,如若反抗,我們壓不住的?!?p>  死結(jié)。

  氣氛沉悶了許多??偛荒艽蠹疫^來一趟,就是為了欣賞一場盛大的魔神獻(xiàn)祭吧。

  正此時,地下好像又傳來了些細(xì)微的動蕩,自南邊而來,愈來愈近。血囚陣囚的是仙魔妖,眾人神識探查不出,可沒什么修為的卻是囚不住的,便如這荒漠里稀疏的可憐的草木。既零半蹲下去,指尖點地,片刻后睜開了眼。

  “是軍隊,得有五千鐵騎,往這邊趕來,路上遇見了魔族,云秦山那邊正在護他們過來?!?p>  “凡人倒是能無懼這陣法,不過他們來做什么?!北娙瞬唤?。

  “既然要過來,我們?nèi)タ纯春昧恕!狈凑F(xiàn)在好閑的。。。

  眾人隨著既零到了血囚陣邊緣,不一會兒就有人過來了,鎏金的盔甲,上刻五爪金龍。

  是云秦國現(xiàn)今國主。

  蘇言笑和丹陽他們送回去的五個人里,那個年長的竟是云秦國八王爺,當(dāng)朝國主的小叔父,回去后報于了國主知曉。忌憚武將功高震主,進而鳥盡弓藏的事兒,雖不體面,也是很正常的。現(xiàn)今國主不是個小氣的,聽了這事沒絲毫氣惱,立馬從皇城往這邊趕,爭取在渡魂前見一面當(dāng)年的將士們。

  年輕的國主許有幾分的輕狂,非要進暮涼城去,既零便撐了沉星傘,親自送他進去。城內(nèi)亡魂果然恨眼前這人咬牙切齒,直想撲過來撕個粉碎,國主卻無絲毫懼色,說祖先犯下錯事,便是要了他的命也毫無怨言。

  見了于焱,認(rèn)錯態(tài)度很是誠懇,一國之君,膝下萬鈞重,竟屈膝跪地,緩緩叩首至地,稽留多時。

  這是祭祀先祖時才有的正禮。

  于焱只在一邊看他行完禮,才道:“你不會覺得,你這一拜,就可以當(dāng)當(dāng)年的事從未發(fā)生吧?!?p>  “這一跪不是歉疚,是給云秦功臣的應(yīng)有之禮?!眹髌鹆松?,拿出自都城帶來的那卷青綠山水圖,十六尺畫卷納云秦國千里圖景,富庶熱鬧,海河清宴,“這是你們打下的江山,百余年來再無戰(zhàn)事,才能有此景象。城外是孤帶來的五千禁衛(wèi)軍,來自云秦各地,平和時期也未有絲毫懈怠,想來與將軍治下相比,除了戰(zhàn)場經(jīng)歷,也沒差哪里?!?p>  此刻恰是天光破曉,兩盞熹微燈跳的歡快,照著千里山河圖氣勢磅礴。當(dāng)年一統(tǒng)三國,何止為了擴充疆域,千百年來兵戈不息,耕織荒棄,商貨不通,只能以戰(zhàn)止戈。將士們戰(zhàn)場浴血,殺戮無休,可哪個不盼解甲歸田,不正是為著這幅圖景。百余年來,可還有誰記得他們從軍的那份熱血丹心。

  “方才一拜,是孤代云秦國數(shù)萬萬人而拜。對于先祖將你等坑殺,孤只有歉疚,可如若讓孤選擇,讓這天下每一個國主選擇,將軍只有死路一條?!眹髡曋陟停c這位一統(tǒng)三國的將領(lǐng),十二國口中盛傳的戰(zhàn)神對視,絲毫不落下風(fēng),“您作為將領(lǐng)當(dāng)?shù)钠饝?zhàn)神二字,可卻不是位好臣子?!?p>  于焱聽了這話,靜了片刻,驀地就笑了:“當(dāng)年,也有個人這么與我說過,那人是個騙子,嘴里只這一句真話,我卻沒聽?!?p>  城外丹陽無故打了個噴嚏。。。

  一統(tǒng)三國,向來不是一位將領(lǐng)之功,手下兵將握了兵權(quán),居功自傲,戰(zhàn)事將歇之際蠢蠢欲動,單看于焱軍中地位,便是他沒有反心,也會被心懷叵測之人引為借口,發(fā)難朝堂。若是于焱死了,殺猴儆群雞,眾人失了首領(lǐng),見到了功高震主的下場,才會收起反心,天下真正太平。

  所以,才會有五千將士埋骨大漠。

  便像是他們以戰(zhàn)止戈一般殘酷。

  沒得選。

  “不過想來,就是我聽進了那番話,依舊會來這暮涼城吧?!庇陟涂嘈?。

  他還記得國主當(dāng)年送他們出城,握著他的手說,孤縱觀滿朝文武,暮云一役,唯卿可用。

  這話不假。

  暮云國一群悍匪,反復(fù)無常,簽了降書也不過避一時之鋒芒,若非鐵騎逼關(guān),萬不能收服。而大漠戈壁氣候惡劣,地形復(fù)雜,云秦?zé)o一人敢?guī)Пh(yuǎn)征,除了于焱。

  他果真無愧于戰(zhàn)神之稱,腹中兵書萬千,縱無天時地利,依舊能戰(zhàn)個漂亮。

  他們曾經(jīng)說好了,要一統(tǒng)三國,開萬世太平。他們曾并肩作戰(zhàn),肯將后背放心托付,他們曾為對方擋了刀槍,刮骨療毒卻強做笑顏,他們曾患難與共十?dāng)?shù)年,戰(zhàn)場上共生,太平盛世,卻不能并存。

  而今一個有愧,一個心死,卻皆無悔。

  現(xiàn)下卻不是敘舊感慨的時候,云秦那邊放他們過來也是有些深意的。

  “云秦有位長老告訴孤,若有凡人祈愿相助,你們也能渡魂的?!?p>  凡人的祈愿,向來是仙神之基,不過……

  “來的人太少,不夠的?!奔攘銚u搖頭。

  “若我云秦六萬萬人一道許愿呢?”國主抬了頭看向天邊,既零聞言一愣,也跟著抬了頭,然后……

  哪里是天光初綻,道道白芒從南邊聚來,如萬丈霞光,震顫人心。

  塵世俗人肉眼凡胎,六根不凈,心下里奢求多了,心思不純粹,哪能如這般聚成白芒照亮暗夜。既零平日里翻看的古籍繁多,曾在書中聽聞幾次,數(shù)萬人誠意祈禱,心念化作白芒,可如這般恢宏,怕是亙古未見。

  既進不了血囚陣中,云秦山的仙者急得不行,便見了一群凡人闖入,塵土飛揚,告知了前方兇險萬千,依舊不改初衷,硬是要入暮涼城。忽然就想到了,這群螻蟻般的俗人,拋了心下那些駁雜的念想,誠心替為他們搏下現(xiàn)下平和的將士祈福,說不準(zhǔn)真能有點用處。便帶著門下弟子,往云秦國數(shù)千里疆域海投了波傳音。

  云秦國人自小聽著于焱將軍英雄事跡長大的,人家搏命為你掙下百載乃至萬世安寧,魂魄卻不得安息,而今終于有了自己能做的事情,自然誠心祈愿,六萬萬人心念聚起,感天動地。

  魔族千算萬算,還搭上九十九條性命,卻算漏了人心,人心所向,自該所向披靡。

  既零心情大好,直接丟下了小國主出了暮涼城。反正能成為一國之君的,周身自有龍氣環(huán)繞,縱妖鬼邪魔也傷他不得,既零先前陪著他不過是好奇罷了,哪知這小國主看著年輕,卻沉穩(wěn)的緊,臨危不懼,處變不驚,既零瞧了一路,沒瞧出絲毫有趣的地兒,早就悶了,而今丟下他一人也沒什么問題的。

  四大仙門也都瞧見了逐漸聚起的白芒,驚嘆之余也布置了起來。百余年來這邊設(shè)下的封印陣法什么的少說有百八十個了,零散各處找起來麻煩,這幾日來大致上摸清了,說起來可是有既明很大功勞在呢,他先前早就把這些個東西摸得七七八八了。

  這么想著,就算沒有自己插來這一腳,既明也定能想到法子攔下獻(xiàn)祭吧。既零撇了嘴,有點不開心了。

  先是云秦山和清雎山的人出手,清了暮涼城中各種禁制,放出了魂靈。原還設(shè)了個厲害的陣法,謹(jǐn)防這些個被困的久了的兇靈四散逃逸的,哪知道兵將們規(guī)矩果真嚴(yán)苛,四萬余魂靈列的整整齊齊,和暮涼城外站的筆直的皇城禁衛(wèi)軍,除了沒什么實體飄飄悠悠,隊列簡直是一模一樣。

  君羽山在四仙山中以渡魂與音律聞名,領(lǐng)舞的自是予瀾峰的姬行止,左手鎮(zhèn)魂鈴,右手歸去劍,鈴響清音,劍指去路,寬大的霜色衫繡白菊暗紋,步步生蓮。

  既零拿出插于腰間的白玉洞簫,指尖一轉(zhuǎn),洛云川一旁剛要撐開沉星,卻被既零阻了下來。

  “你姬師伯渡魂舞驚為天人,連為師也籠統(tǒng)未見過幾次,怎好用傘擋了視線。”既零說完,御風(fēng)而起,與眾仙者繞于暮涼城上方渡魂,洛云川在下面看著,那一點的距離,卻覺得遙不可及。

  她眼里,有姬行止,有余安,有桀驁,有樓招,也有他,可卻是不一樣的。

  許真像楚淺秋那個小丫頭說的一樣吧,他不說的話,既零總當(dāng)他是個孩子的??伤恢棺鏊膼弁剑胍母?。

  眼色只晦暗片刻,就聽見既零在上面喊他了。

  “我君羽山以渡魂舞和音律聞名,你音律習(xí)的不好,渡魂舞總得會些的,往日沒教,是為師疏忽了?!?p>  洛云川看了眼姬行止,滿心的不喜歡,裝可憐他最在行,眉角一蹙,黑曜石的眼睛里盛滿了委屈,所有的情緒都掩飾的極好:“師父這次是想把徒兒送去予瀾峰嗎?”

  這孩子是又想起小時候把他丟去峰回峰的事了。也是,那會兒自己心情不佳,沒太多心思去教徒弟,也確實忽略了他。

  “渡魂重在修心,經(jīng)歷的人情世故多了,自然就跳的好渡魂舞了,不急,為師往后多帶你出去走走,親自教你?!?p>  洛云川立即笑開了顏,眉角眼梢里盡是開心,嗯的那么一聲,如化開積雪的暖風(fēng),吹的人心里癢癢的。

  可既零沒來由渾身一顫,有種被人盯上的感覺,趕緊別了眼去安心奏她的渡魂曲。妖類感知想來最是敏銳,她哪里知道,只片刻功夫,她眼中向來乖順的徒兒,就在琢磨著怎么將她一口一口吃入腹中呢。

  四萬余亡靈引渡地府,想想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六萬萬俗人祈愿匯聚,萬道光芒自南邊向此地匯聚,凝在暮涼城上方,比之驕陽奪目,卻溫和。二百余仙修同時起舞奏樂,姬行止收了鎮(zhèn)魂鈴,執(zhí)歸去劍往左手掌心一劃,鮮血浸滿整個劍身,朝空中劃了一劍,百余渡魂舞者也分分跟上,只片刻,虛空之中裂了一道縫隙,地府之門開啟。

  黃泉八百里,遍地曼珠沙華,花開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而今正值花謝第八百年,叢叢綠葉自地府之門生出,荒漠之中添了生機。云秦清雎的人早有準(zhǔn)備,紛紛結(jié)陣結(jié)印,阻下地府魂靈涌出。百余渡魂舞者舞姿不斷,有人高歌吟唱,聲音悠長,如梵聲陣陣。

  四萬余兵將魂靈,陽世滯留百余載,怨憤積聚,實難化解,曲聲清音,劍舞引路,冤魂繞了舞者徘徊四五圈不愿離去,忽然就俯沖下去,直朝年輕的國主帶來的五千禁衛(wèi)軍去,眾人大駭,只當(dāng)出了什么問題,魂靈卻在陣法邊緣處停了下來。既零向下看去,是那卷十六尺長的山河圖,鬧市瓦舍,山水人家,一派的祥和富庶。當(dāng)年將士們?yōu)榇藛柿嗣?,而今既是見到了,便該安了心,再度轉(zhuǎn)回去,魂魄周遭繞著的烏黑濁氣盡散,由舞者劍尖所引,入了地府之門。

  等四萬余亡靈皆被引渡,已是一日有余,期間數(shù)名仙修體力不支退了下來,含了幾顆丹丸稍作調(diào)理又上前去。除卻引渡亡靈,這等盛狀千年難遇,與修仙一途益處也是良多。于焱是最后一個走的,看著那一個個死后跟隨他百余年的將士離去,也算了卻心愿,看了眼小國主,卻終是一句話沒說,去前長揖為禮,轉(zhuǎn)身之際,無絲毫停滯,無甚留戀了。

  天邊祈愿聚起的白芒未曾散去,看這模樣,荒漠中怕得持續(xù)數(shù)日白晝了。既零沒撐沉星傘,奏樂一日一夜,嗓子都冒煙了,只覺得這一把老身子骨去了半條命,一結(jié)束就躲去了盆景里灌了三壺碧螺春,躺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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